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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頤陽公主。”身後,一道清冷的女聲傳來。
她轉身,看見來人,微訝。
女子身着儒冠道服,過腰墨發簡單?成一束,臉容素淨脂粉未施,膚色白皙若雪,她是宮中唯一女相士。
關于她的來歷,一直是個謎,卻因她能看見過去、預知未來,被父皇破格重用,留在宮中擔任星相官,受到特殊禮遇。
年約二十七、八歲的她,一雙眼宛如看透世事百态,無比沉着冷靜。
女相士朝她步近,唇瓣輕啓,淡淡地道:“鑄劍師司徒絕已身亡,他的魂魄已不在這片漢土。”
聞言,她的心又是一扯,豆大的淚珠再度滾落臉龐。
她內心僅存的一絲希望,因女相士之言而絕望心冷。
“這是司徒絕要我轉交給公主的遺物,我欠他的一個恩情算是還了。”女相士自袖中掏出一飾物,交遞給她。
頤陽公主顫抖着手小心翼翼地接過,緊緊抓握;另一手揪着胸前衣襟,感受着藏在衣襟裏另一塊相同的長命鎖。
這對長命鎖是他鑄造的。是他送給她十五歲的生辰禮和及笄禮。
他笑說,這輩子只鑄鐵劍,唯一打造的金飾,唯有這對長命鎖。
那時,她将一只長命鎖回贈給他,笑咪咪地祝賀他,如上面刻字—長命富貴。
她沒想到他會将長命鎖配挂于胸前,她沒想到,原來他對她也藏着無法言說的情意。
她抿抿唇,心揪疼,兩串晶淚潸然不止。
“那日,司徒絕之所以想從公主眼前逃開,是怕被識出他深藏着對公主的一片癡心,那對自幼無父無母、孤兒出身的他而言,是對尊貴公主的冒犯……”女相士望着淚漣漣的她,再緩緩道來,“即使沒跌落飛渠,他的傷也已回天乏術。離世後的司徒絕,他的魂魄看見公主為他傷心哀哭,才驚覺原來公主對他也有情意,他很寬慰,也覺無憾了。他不忍公主繼續為他悲恸,遂托我轉達他的心情,希望公主保重。”
頤陽公主的心更痛了,“求你助我……即便在夢中,讓我得以與他的魂魄再見一面……”貴為公主的她,淚眼婆娑地向女相士彎腰乞求。
她有太多話想向他訴說,即使今生已無緣,她仍渴想着與他作最後的道別。
她欠他,太多太多。
“抱歉,我辦不到。”女相士對她的淚顏無動于衷,神色淡漠地回絕,“司徒絕的魂魄在引我找到這塊随他落河的長命鎖後,便消失于天際間。”頓了下,她清冷的眼眸中不自覺流露出一抹憐憫,又對着抽抽噎噎的頤陽公主道:“不過這塊長命鎖不僅是司徒絕的遺物,它亦會助你與他在來生再續情緣。”
握着長命鎖哭得幾欲斷腸的頤陽公主,淚眼模糊地望着她,顫聲問道:“真的嗎?”她突然覺得自己冰封的心房,再度顫動起來并變得熱燙。
“公主若信我,不妨将這長命鎖再交給我,我可作法尋到你來生世界,讓它成為你們相遇的信物。”
“我信你!求你了!”頤陽公主一雙淚眼閃爍着晶光,雙手奉上長命鎖。
即便萬分不舍交遞司徒絕的遺物,可為了與他重逢的一絲機會,她只能割舍。
“今生,你的命運無法改變,平靜地踏上和親之路;來生,你們會得到圓滿。”女相士接過長命鎖,唇角輕輕牽動,向來冰冷的臉容,朝公主綻出一絲難得的寬慰笑意。
只不過,她眼神中不自覺又對頤陽公主流露一抹淡淡憂傷。
她沒告訴公主,她的生命也即将走到盡頭……
年幼的劉樂璇認真回想着接連兩日的夢境,昨晚她作的夢,顯然是前一晚那個夢的前段,兩相串聯,更清晰回憶夢境,她心口湧上酸澀和窒悶,非常不舒服。
而前一晚自夢中醒來,她無法克制地猛掉淚,一雙手緊緊握拳,一如夢中那公主般。
之後,她發現床鋪旁平空出現一塊金燦燦的長命鎖,她無比驚愕,一把捉起它,摸過一遍又一遍……
難道……這是夢中那女相士穿越時空送到她身邊給她的?她的小腦瓜不由得荒謬揣想。
“小姐,樂璇小姐,又作惡夢了?”保母劉媽喚着坐在床上失神掉淚的她,擔心地問道。
前一刻,她敲門沒回應,以為小姐仍在睡覺,當她走進房間,來到床邊,掀開紗帳,卻見小姐坐在床上,無聲掉淚。
昨天早上小姐也是哭着醒來,接連作惡夢,令她不免擔心小姐是不是受到什麽驚吓?
“是不是最近看什麽恐怖故事或影片受驚了?要不要找家庭醫師替你做個檢查?”
劉樂璇搖搖頭,用手背抹去淚水,一手仍握着長命鎖,走下床鋪,走往梳妝臺,将手中的長命鎖放進抽屜裏。
“沒事,只是作夢而已。”她若無其事地道。
“你先去盥洗,劉媽倒一杯熱牛奶給你,先在房間喝杯牛奶緩緩神,一會兒再下樓吃早餐。”
“嗯。”劉樂璇輕輕颔首。“爸爸今天在家嗎?”平常這時間,父親多已出門上班,但今天是假日。
“有貴客來訪,老爺正在跟客人談事情,可能無法陪小姐吃早餐。”
“什麽貴客?”劉樂璇好奇問道。會在假日來家裏跟父親談事情,應該是跟父親有私交的商場朋友。
“香港萬明集團總裁帶他的二公子一道過來,小姐想見他們?”劉媽納悶問道。
“不用。爸爸沒要我去跟客人打招呼,就不需要。”她只是随口問問,随即轉進浴室。
劉媽退出房間,叫傭人準備一杯溫牛奶。
片刻,劉樂璇盥洗完,走出浴室,打算轉往衣帽間換衣服。
微風拂動窗簾,她不由得望向庭院那側的窗外,看見院子那棵桃樹已結出粉色果實。
她又想到夢境,想到頤陽公主小時候摘桃子吃的畫面……
莫名地,她很想吃新鮮的桃子。
沒來由的沖動,教她顧不得換下睡衣就匆匆奔出房間,穿過長廊,步下樓梯,往後門而去。
她站在枝葉茂盛的桃樹下,仰着臉,望着那生在枝幹間的粉嫩桃子。
她踮起腳尖,伸直手臂,先捉扯較低的枝桠借力,再拉扯在上方的另一根枝桠,想攀得那顆粉嫩桃子。
忽地,一道身影隔着枝葉出現她眼前。
身形高挑瘦長的年輕男子探出手,輕而易舉摘下一顆桃子遞給她。
她伸出小手接過,仰着臉欲看清來人,卻因射進枝葉間的日光刺眼,看不清男子的臉容……
多年後。
近日,一支考古隊在距離蒙古國首都烏蘭巴托以南約三百公裏的戈壁區,挖出一座古墓。
考古人員研究了古墓內的磚石結構和文物,初步研判,其年代為西漢晚年,墓室內尚未發現棺椁,墓室規模比普通人家墓葬标準大上四、五倍,陸續出土的一些陪葬品,像是陶器、銅器、玉器等,皆為漢代中原産物,研判墓主身份尊貴。
一群人聚集,專注于古墓挖掘工作及清理陸續出土的陪葬品。
忽地,不遠處揚起一陣風,卷起沙塵,漫漫天際,出現一抹黑影,伴随直升機引擎聲逐漸逼近。
片刻,直升機在挖掘現場上方盤旋,接着降落一旁。
螺旋漿揚起漫天黃沙,沙塵随着螺旋漿停止運轉,緩緩下沉。
半晌,直升機艙門開啓,男人邁出長腿,挺拔身形,昂揚站立。
模樣俊美的男人,身著名牌手工西服,高挺鼻梁上架着墨鏡,擡起手,帥氣地撥整一下自然有型的斜浏海。
男人一雙深眸透過墨鏡環顧現場,因置身炎熱氣溫下,他脫下西裝外套,解下領帶,交給身後随行保镳,而後邊解開襯衫最上方的兩三顆扣子,邊邁步上前。
“嚴總裁,千裏迢迢飛來,辛苦了!”考古隊隊長傑森博士連忙迎向他,客氣地寒暄問候。
眼前這個英俊非凡、氣宇軒昂的男人,是他帶領的這支來自美國考古隊最大的贊助金主。
現年三十四歲的嚴世爵,出身豪門世家,是香港首富、全球前十大富豪,萬明集團老總裁嚴海明的二兒子,他自創事業王國,憑借過人的腦袋和膽識,将帝都財團推向美國前三大企業體系。
帝都財團跨足金融、航空、運輸、建築、飯店、生化科技等多項事業,對各産業皆有很大的影響力。
“約翰,快替嚴總裁撐傘遮陽,送瓶冷飲過來。”傑森博士吩咐完助理,又看向嚴世爵,讨好的問道:“還是嚴總裁到那邊的海灘傘下坐坐?或者進帳篷休息,用些簡單茶點?”
嚴世爵拿下墨鏡,夾在襯衫胸前口袋。“有新發現嗎?”他邊問,邊朝挖出的墓室走去。
他對中國古物很感興趣,自身亦收藏不少古文物,一年前得知這支獲得蒙古國政府許可,在當地已進行考古多年的美國考古隊因缺少資金打算撤離,他抱持玩票性質,又找了兩名股東以私人名義合夥,挹注大筆資金贊助,沒想到才經過一年時間就挖出一座古墓。
當他一得知古墓年代為西漢,迫不及待要親自過來看看,他喜愛古物,尤其對漢代古文物情有獨鐘。
“目前仍未發現棺椁,這墓室也不像曾被盜墓賊光顧過,我們研判可能有第二層墓室,還在謹慎開挖中。”傑森博士向他報告,領着他下去約一點五公尺深的墓室,環視一圈。
“墓主是男是女?”雖然周邊堆了幾個完整及一堆破損的陶器,還有幾件銅器、玉器,但仍顯得空蕩,這令大老遠飛來這裏的嚴世爵不免有些失望。
“應該是女性,且為年輕女性的機率頗大。昨天挖出一只大木箱,裏面滿滿的綢緞布匹,但年代久遠,布料已殘破不堪,還有一個木制妝匣,裝有數件飾物,銅釵、花钿、步搖,還有幾個不同花樣造型的殘破飾片,正在清理中,過幾日才能讓嚴總裁看到較清晰的樣貌。”
“有任何新進度随時向我回報。”他期待能盡快發現棺椁,挖出更多珍貴古物。
“當然。”傑森博士應諾。
“那你繼續忙,我随便看看。”無意打斷考古進度,嚴世爵表示不需他陪在一旁。
傑森博士轉而又去指揮考古人員的工作。
這時,天空又傳來直升機靠近的引擎聲響。
不一會兒,一部直升機降落在嚴世爵搭乘的直升機旁。
一名穿着絲質襯衫、彈性牛仔褲、戴墨鏡的年輕女性跨下直升機,朝開挖的墓室這邊快步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