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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〇〇六章

那還是一個孩子，面容清秀，只是臉上帶着青紫色，一看，就是身中劇毒。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但是，我的同伴已經将消息送出去了，再加上狼牙首領已經死了，這一股狼牙兵已經不足為患，還請沈先生能夠救救這個孩子。”

沈念生不知道千諾是如何想的，至少，在說着自己和別人的生死的時候，千諾的表情太平靜了，即使知道沈念生在他的身上做了手腳，即使知道沈念生不一定會救這個孩子，千諾的表情還是一如既往的淡然，甚至在轉頭的時候，沈念生還能夠看到千諾臉上的笑容。雖然千諾的長相給這個笑容加了不少邪氣的分值。

沈念生的心裏不是不疑惑的，他行醫數年，卻是沒有見過這樣的一個人的。

“我會救他。”沈念生猶豫了一會兒才說道，“不過，可否先讓我給你把個脈？”。

千諾似乎是沒有想到，沈念生居然會如此說，大概想了想，千諾就明白了沈念生的意思，笑容裏多了幾絲暖意。

“還請沈先生先救我師弟。”這邊是明晃晃的拒絕了，沈念生不知道千諾是不是已經猜出了自己早就在那些生病的狼牙兵身上動了手腳，

“我盡力。”沈念生并沒有保證自己一定會将那個孩子救回來，就剛才沈念生看見的，這個孩子，應該是被拿來試藥了，或者說，是試毒，這個孩子究竟會不會救的過來，就純粹看天意了。

“多謝。”千諾笑着道謝。

“我很讨厭你的笑。”沈念生拂了拂自己的衣袖，說道。

千諾似乎是被沈念生那毫不客氣的話給噎了一下，但是很快，千諾的臉上就又挂起了一成不變的笑容，邪氣四姨，但是，仔細看去的話，就能夠看到，他眼底的擔憂。

将那個孩子從棉被裏扒了出來，沈念生嫌棄的将那已經滿是不知名的味道的被子扔到了一邊去。“把營帳的簾子打開，這些味道必須散出去。”

“好。”猶豫了一下，千諾才低低的說了一聲，“他的名字是千鸩。”

沈念生的心裏一跳，“鸩？”

“嗯，就是你想的那個鸩，他，就是我的師弟，也是戀人……”

後面的話，即使千諾不說，沈念生也明白。若是千鸩救不回來，大概千諾也是不打算獨活的。

不過，沈念生對于別人的家事并不感興趣，他只負責醫治病人就好了。

将還在一邊盯着千鸩看的千諾給擠到了一邊，沈念生拉起了千鸩的手。

“你還是準備好他的喪事吧！”望聞問切，只是望去，沈念生就知道眼前的這個人活不長久了，一把脈，沈念生更是明白，眼前的這個孩子，已然是沒救了，本身體制就弱，大概是從娘胎裏帶出來的病弱，再加上試毒，而且，在試毒的時候定然沒有好好的“照料”，再加上各種毒性的疊加，如今，毒已經浸入了他的五髒六腑，神仙也難救。

“呵，萬花谷的醫者，就是這種水平嗎？”

沈念生還未轉過身去，就感覺到頸間一涼，一柄利刃已經橫在了他的頸間。若是此時沈念生能夠回頭，就會看見，千諾的臉上，滿是陰郁，本就邪氣的面容，此時看起來更是妖異，近似于瘋狂。

“你自己明白，還在自欺欺人嗎？”沈念生似乎是沒有察覺到頸間的利刃似的，将千鸩的手放進了被子裏，“他本就體弱，平日裏定然是湯水不斷，而這一次被狼牙兵拿來試毒，更是将他原本就脆弱的身體徹底摧垮，而今，毒素早就已經滲入了五髒六腑，即使神仙下凡，也難救了。而今，能夠還拖着一絲的氣息，只是因為，他身體內的毒素已經達到了一個平衡，但是這種平衡也是脆弱的很，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被破壞，所以，他現在，根本就是一個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熄滅的，搖搖欲墜的燭火。”

沈念生轉過頭去，直視千諾的眼睛，眼中銳利的光芒和千諾那明顯的有些崩潰的視線對上。

“好好珍惜最後的時間吧，大概一刻鐘的時間之後，他會醒過來，但是，這也是他最後一次轉醒了。”沈念生有些憐憫的看向那個逐漸崩潰的男子。

“你給我閉嘴！”千諾低着頭，低低的吼了一聲，“你知道些什麽？你知道些什麽！他……”

沈念生被千諾手中的那把利刃抵的死死的，完全看不到低着頭的千諾臉上那痛苦的神情。

“你怎麽會知道呢？”千諾的手微微顫抖着，甚至有些扶不住擱在沈念生脖頸間的利刃。“他本不該瘦這些苦的……”

沈念生的眉頭狠狠的皺了一下，雖然這幾年的時間裏，沈念生也早就習慣了受傷，但是也沒有人會沒事就去割傷自己吧？輕松的躲開了千諾那漸漸控制不住的利刃，沈念生眼角的餘光發現，這個男人，哭了。

微微一愣，沈念生就轉身離去了，千諾擱在沈念生頸間的那柄利刃幾乎沒有用上什麽力氣，大概是那個孩子的噩耗已經讓他失去了所有的力氣。

他想，這裏大概并不需要他了。

至于那兩個人之間的故事，沈念生并不感興趣。這個世間，總是有很多的不如意，如果可能，沈念生甚至想讓那些早早就已經在安史之亂中戰死的師兄弟們活過來，但是，那明顯不可能，就如同剛才的那一對師兄弟，或者說是，戀人。

只是在掀開簾帳的那一瞬間，沈念生的臉色狠狠的黑了下來。

沈念生覺得，今天絕對是自己的大兇之日，每次掀開簾帳的時候，總是會有人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只是，現在換了一個人罷了。而且，這個人，還是燕尋。

現在的燕尋穿着一身沾滿血跡的狼牙兵服，臉上還帶着不少的血污，再好看的臉，在這樣的遮掩下大概都會沒法看了吧。

倒是燕尋，一眼就認出了這個雖然看起來很是冷淡，但是實際上卻挺熱心的萬花谷弟子。

“是你。”燕尋将利刃從沈念生的脖子上放了下來，很是自然地将沈念生拉到了自己的身後，一臉警惕的看着營帳內的情況，但是讓燕尋奇怪的是，這個營帳裏，怎麽，和自己之前打探的不一樣？

營帳裏不是那個燕尋打探過的，長得兇神惡煞的人，卻是一個看起來很是精瘦邪氣的男子，那個男子背對着燕尋燕尋看不到他的正面，肩膀微微聳動，但是這并不妨礙燕尋的警惕。

“你就是這裏的狼牙兵首領？”燕尋見那人許久不動，終于開口說了第二句話，第一句其實是和沈念生說的。

意料之中的，燕尋并沒有得到任何的回複。

被沈念生打開的簾帳只是掀起了一半，因此，燕尋并沒有看到被千諾擋住的千鸩。

燕尋緩緩的走進了營帳，靠近了那個精瘦的男人之後，燕尋才發現了那個男人面前躺着的孩子，只是，看那個孩子青紫的臉色，怕是……兇多吉少。

燕尋下意識的看了沈念生一眼，心裏突然間冒出了一個奇怪的想法，該不會是，沈念生已經沒法子救這個孩子了吧？

“已經沒救了。”

依舊是冷淡的聲音，但是不知道為何，燕尋卻聽出了沈念生的話裏的懊惱和無奈。

即使聽起來冷漠，無情，但是……仔細的聽來，卻帶着一股子的暖意。

即使已經有人靠近了自己的身邊，但是千諾卻還是一動不動，只是定定的看着千鸩的臉，大概，是想要将千鸩的臉牢牢的記在自己的心裏？

沈念生的心裏突然之間就冒出了這樣的一個想法，但是，這樣看着也沒有什麽用處了，千鸩身體裏的“定時炸彈”，會很快讓千鸩送命，而千諾，大概，會和千鸩一起離開吧？不過是前後腳的事情罷了。

燕尋緩慢的挪到了千諾的身前，看清了千諾的臉之後，燕尋的臉上有一瞬間的驚訝。

居然，是他。

燕尋是認識千諾的，雖然他只和這個人見過一面，還是自己的師姐介紹的，據說是一位很溫和的人，即使他長得就是一副邪氣的樣子，但是和人說話的時候，千諾一直都是笑着的，即使所有的人都對千諾交口稱贊，但是燕尋還是有些看不慣千諾的笑容，原因無他，千諾的笑容，實在是很容易讓人誤會。

他總是覺得，那個人，其實并不是在笑。

而現在，看着千諾面無表情的樣子，燕尋卻莫名的覺得，這個男人，其實還是笑起來好看些，面無表情的千諾看起來不再是邪氣不羁的樣子，多了一些肅殺和無情。

燕尋并不認識那個躺在地上的孩子，不過，看千諾第一次失去了笑容的模樣，燕尋的心裏，其實模模糊糊的，也有一些想法。

“千諾兄。”燕尋出聲道。

過了好一會兒，千諾的身體才動了動，視線緩緩的上移，“是你。”

“是。”雖然不明白千諾的意思，但是燕尋還是點頭道。只是，緊緊繃起來的身體卻昭顯着燕尋的警惕，畢竟現在的千諾，看起來，着實不對勁兒，更加危險了。

“也好。”千諾只是淡淡的看了燕尋一眼，就将視線再次轉到了千鸩的身上，而就在此時，千鸩的眼睛，也緩緩地睜開了。

“哥？”剛剛醒來的千鸩還有些搞不明白情況。

“我們走吧。”千諾的臉上露出了一抹溫柔的笑意，抱起千鸩。

“可是……”千鸩的眼裏帶着些迷茫，“我們的任務呢……”

“已經完成了，這裏的狼牙兵已經全部剿滅了。我們，可以回家了。”

“哦。”千鸩沒有再說什麽，微微阖上了眼睛，在千諾的懷裏尋了一個舒服的位置，就那樣閉目養神起來，只是那緊緊攥着千諾衣角的手，顯示出這個孩子此時的心情并沒有那麽的淡定。

燕尋的視線在那個孩子的手上停留了一會兒，餘光卻注意着沈念生的動作。

沈念生在看到那個孩子緊緊攥着千諾衣角的手時閃了一下，但是很快就恢複了平日裏的淡然。

是淡然，也是無情。

燕尋跟着千諾走出了營帳，營帳外早就已經是一片血河，那些狼牙兵已經是死的不能再死了，只是他們的死法也是極為統一，都是一劍封喉而死。也從側面說明了殺人者的劍法之好。而這些人，顯然都是燕尋的“傑作”。

沈念生在看完了那些死人的傷口之後，不着痕跡的看了燕尋一眼，眼裏有着些許的疑惑，看來，燕尋的實力長進了不少，他在營帳內看都沒有聽見聲音。

說起來，燕尋和千諾之間陰差陽錯的配合，倒是有些默契，一個是打算由內而外，一個卻是由外而內，以外的吻合了起來。

“你再看，他們也是必死的結局。”看着燕尋還注視着千諾消失的地方，沈念生不由的出口說道。

燕尋只是轉頭看了沈念生一眼，就接着看向了千諾消失的方向，過了一會兒之後，才轉過身來。

“但是和自己喜歡的人死在一起，也是一種幸福吧？”想着坊內小師妹們聊天的時候的話，燕尋有些感慨的說道。

卻只收到了沈念生一聲冷哼。

“哼，喜歡……”

“你好像很是不信任，愛情？”燕尋走近了幾步，完完全全的看清了沈念生眼底的嘲諷。

“愛情這種東西。”沈念生搖搖頭，從自己的袖子裏随意的拿出來一方白帕，擦了擦頸間的鮮血，随手扔在了地上。

雖然當時千諾的手不是很穩，但是沈念生也不是那種不會躲閃的人，頸間的傷口也不是很深，此時已經自然的止住了。

“不過是一種無聊的戲碼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