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黑歷史四

黑歷史四

神父坐于側殿休息室內，端着瓷杯細細品茶，輕吹上方的熱氣，綢緞般的灰白發絲随頭顱晃動。

“準備得怎樣了？”

他輕聲詢問蹲坐在一旁的阿什溫。

阿什溫正在挑選從地窖找出來的舊衣物，好等“複活”後的屍體們穿戴。

泛黃的白色長袍在潮濕陰暗的地方堆積了好幾年，一股刺鼻的黴菌味道

本想不管如此麻煩的多餘事情，可阿什溫細思，屍體裸奔丢的也是他黑暗之神的臉面。

把幾件能穿的麻布長袍扔回箱內，他回答神父的疑問道：“媒介已經選定好了，明日白天，異世界靈魂便可附身于死屍之上。”

說到這，阿什溫擡頭望向喝茶的神父，“埋葬在後院墓地裏的屍體是什麽身份？豎立在墳頭的墓碑全部是無字碑，未記載死者的生平事跡。”

“我認為你不關心這種瑣碎事情。”

“當然！但召喚來的靈魂要使用這些屍體，我需要提前了解，萬一屍體的親屬看到他們怎麽辦。”

聽到阿什溫不停追問，神父頓了一下，緩緩開口：“你可以安心，他們沒有現存在世上的家人。”

“為什麽？”阿什溫皺眉，“屍體沒有腐爛，死亡時間不會太久。”

“他們被埋葬在這裏，已經有百年多的歷史了。”

茶杯放在桌上，神父繼續說：“至于為什麽不腐，因為他們是聖殿騎士，安葬在這裏即使千年，光明神依舊會保佑他們屍身完好。”

“哈，”阿什溫發出一聲嘲笑。

神父又說道：“葬于此處的勇士終生信奉光明神，他們保衛朝聖者的安全，維持光明的秩序。他們是一個整體，所以個人墓碑中并未記載任何信息。你如果四下轉轉，會在墓園中央看見天使雕塑，雕塑下面的墓碑上有碑文。”

“那裏記載着他們的事跡，或者……你聽說過他們另一個名字，光明十字軍。”

“他們的死亡值得敬佩。”

騎士團的話題在神父口中滞澀，帶有遺憾。

阿什溫朝教堂上方的拱頂處翻了個白眼。

“我失憶了，這種東西怎麽可能還記得。”他沒有察覺到神父語氣中近似虛無的苦澀，或許他覺察到了，但絲毫不關心。

“假如我沒有失憶，人類死亡千萬，也和我無關。他們就像石階下的槲寄生，而我坐于英靈殿之巅，怎麽會記得這些無用事情。”

阿什溫語氣充滿高傲，接着純黑色的瞳仁靈敏地轉動， “聽名字，是光明神那家夥的擁趸？”

他突然恍然大悟道：“數以千萬座光明教堂，可非要把他們埋葬在此處，該不會是因為我也被鎮壓在這？”

“妄圖騎士團死後還會産生英靈，繼續抵禦黑暗？”

阿什溫咯咯地笑起來，樂不可支。

“哈哈……可是他們沒料到我複活了，而且……”他抱着腹部仰躺在長椅上，雙腿歡樂的上下晃動。

“我用那些家夥的屍體召喚出屬于黑暗的信徒。”

“自诩光明的一方現在變為我的手下，哈哈哈哈。”

阿什溫放聲嘲笑，空蕩蕩的廳堂中回蕩起童稚般的笑音。

開心快樂的聲音久久未消散，讓肅穆莊嚴的休息室多了絲俏皮。

神父望着阿什溫的動作，仿佛也被歡快感染到，輕嘆一聲：“是啊……”

他端起茶杯輕吹熱氣，語氣略帶惋惜，眉目卻舒展開來。

等阿什溫亢奮地笑完，整個人又像是被戳破的氣球，變得安靜地仰躺在長椅上。

指尖描摹着穹頂上的天使，他戲稱這些是光屁股小孩。

阿什溫開始考慮明天第一批玩家到來的安排。

“明日他們降臨，我不能把黑暗之神的真實身份告訴他們。雖然有契約在，但他們的言行舉止會暴露我的行蹤，隔壁小鎮還駐紮着光明教會。”

“假設這三個人類使用起來比較順手，我還會繼續與其他人類簽署契約。萬一其中有背離黑暗的蠢蛋，這又是一份麻煩。”

阿什溫直挺地翻身坐起，彷佛解釋般自語着：“如果是在全盛時期，我根本不需要與異世界的靈魂簽訂契約，也不需要畏縮地隐藏身份。”

“該死！”他擡腳踢了一下椅子，遷怒道：“這一切都怪光明神。”

為了自保，他現在需要編造一個全新的身份，迷惑明日到來的異世界之人，并且需要打着新身份的旗號，壯大黑暗教派。

黑茲爾放下茶杯，随後翻開還未讀完的書籍。

一陣風吹來，書頁自動翻滾停留在了一副寶劍圖畫上面。

整頁繪畫着各式各樣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它象征着制約，象征着天譴，同時又象征着一切權與利的終極：神權。

新舊神明交替，達摩克利斯的标志也會随之變動。

……

網通開黑群。

此刻群內衆人正在火熱讨論中。

江河可渡：你們！！

江河可渡：我剛才差點報警，結果你們在組團耍我？

江河可渡：我承認編造了asw的好玩性，但你們也不能吓我啊。

嘻嘻怪我咯：不是的兄弟，那真的是vr頭顯，騙人的話，我給你訂閱一年網飛會員（真誠）。

江河可渡：剛才說頭盔是我送的，現在又說是游戲公司送的，你給我滾蛋！

江河可渡：翻翻聊天記錄，asw的官網只需要填寫昵稱，不會知道你們的居住地址與聯系電話。這話還是你們自己說的。

嘻嘻怪我咯：有麽有可能……爬蟲自動采集（流汗）

江河可渡：滾！

抽骨磨刀（群主）：你冷靜點，江河。

抽骨磨刀（群主）：我們沒有騙你，沒有戴頭盔前我們也以為是在開玩笑，這頭顯太像工地頭盔了，但凡它賽博朋克點我們也不會懷疑是你郵寄的。

抽骨磨刀（群主）：你想想，如果是在騙你，頭盔不是你郵寄的，那還有誰會自稱asw給我們郵寄頭盔？

江河可渡：哈，我明白了！

江河可渡：頭盔是你們自己買的，你們想整蠱我，讓我相信這件事！

江河可渡：就因為我欺騙你們去預約那款破游戲？？

幹一碗狗糧：真不是這樣（哭），你不相信他倆，還不相信我的人品嗎。

幹一碗狗糧：沒有拍攝vr畫面的照片，是因為我們還沒有弄明白怎麽操作。之前玩vr都是手柄操控，可這次的頭顯是能讀取思維的。我又不能把手機塞在頭盔裏面拍照，那樣我無法戴上它，它也不能開機了。

江河可渡：越聊越離譜，現在是幾幾年？思維操控，全息網游……你是桐谷和人？

諾亞方舟：剛上線就看見大家再聊頭戴式顯示器，這是再聊哪家公司？從業人員表示沒聽說過國內vr機有重大革新。脫離操縱柄改成腦控，這可太神奇了。

諾亞方舟：我國前沿公司tsmc才剛剛正式量産2.8mm納米制程芯片。平行世界中，我們群已經有人觸碰生物電子技術了？

江河可渡：他們在合夥騙人！

幹一碗狗糧：不是啊，諾亞，沒有騙你們。我們真收到了可以腦控的頭戴顯示器。

嘻嘻怪我咯：如果諾亞沒有在國內聽說這項技術的研發，有可能制作asw的公司在國外。

幹一碗狗糧：對對，雖然我不記得官網中顯示的游戲公司名稱了，但真的沒有騙你們。

幹一碗狗糧：江河立刻來我家，現場演示給你看（呲牙）。

江河可渡：等着，看我過去直播爆打狗頭！

抽骨磨刀（群主）：好像官網也沒有公布游戲公司的名字。

嘻嘻怪我咯：一般不公布都是為了低調，我們不會是誤打誤撞預約了全球前三強的測試産品？

諾亞方舟：你們确定沒有被騙，或者在耍我們嗎。

諾亞方舟：有這種技術的巨鱷不開發布會，而是四處撒網捕魚，聽起來就不可能。

抽骨磨刀（群主）：諾亞，怎麽連你都不相信我們了。

嘻嘻怪我咯：你距離狗糧家近嗎，現在趕去說不定還能偶遇江河。

諾亞方舟：我在上班。

諾亞方舟：如果是真的，等你們進入游戲自然就能證實。

諾亞方舟：什麽時候開始測試？

嘻嘻怪我咯：今晚零點整。

諾亞方舟：……

諾亞方舟：完全跨時代的游戲技術，選擇大家都休息的午夜開始？

抽骨磨刀（群主）：被你提醒，我好像明白了。

諾亞方舟：終于發現不靠譜了嗎（擦汗）。

抽骨磨刀（群主）：asw肯定是一家外國游戲公司制作的，時差！是時差啊！

嘻嘻怪我咯：這樣推算話，公司有可能在東二區或者西八區。

……

阿什溫又從教堂地窖中搬出了立式鏡子。

鏡子非常簡樸，成年人等身長的鏡身周邊被木頭包裹着，因被刷了棕漆又蒙上灰塵，此刻像一副油畫框般被擺在休息室的角落。

鏡前，正站立着一道黑色矮小身影。

“我是阿什溫，暗影教派的布道者，你們終于醒了……”

“我是阿什溫，龍血密會的保密人。傳承者，請聆聽先祖的召喚……”

“我是阿什溫，裁決聖所的審判員，被世紀遺忘之人，現在由我……”

阿什溫擡起下巴高傲地望向鏡面，練習不久後要對異世界靈魂說出的臺詞。

望向鏡中稚嫩的身材，一連換了好幾種說法，他都感覺這兒戲般編造的教會名稱有損自己形象。

夕陽透過兩旁的彩窗斜射進來，把整間屋子分割成了色彩瑰麗的碎片，也切割了阿什溫的黑色長袍。光影打落在他肩頸兩旁，就像兩端飄浮起白色聖帶。

阿什溫深吸一口氣，準備再編纂幾個組織或教會名稱供自己選擇。而這時，他擡頭望向鏡中，身後光明神與神子的彩色壁畫變了。

因本就豔麗而又被夕陽彩光照射的緣故，彩繪居然濃豔到極致，趨近于了黑灰色……就連擺放在高臺的神像，也因那一抹紅一抹綠的混沌顏色灑落頭顱而變得昏暗模糊。

太陽還未落下，屋內沒有點燃蠟燭。潛藏在屋內四角處的陰影反而因曙光照射成為最美麗的景象，其中就包括阿什溫。

長至耳畔的卷發，純黑中夾雜着金紋的瞳孔，在日光中逐漸耀眼，被聖光籠罩。

阿什溫雙眼下垂，睫毛輕顫，鏡中的他也做着一模一樣的動作。

那冷淡漠視一切的表情，此刻因光影而悲憫聖潔。

像神子，也像天使。

“我叫阿什溫，”淡色嘴唇一張一合，傲慢漸漸褪去，洋溢出笑容，“是光明神殿的牧師……”

此刻，鏡中的他如同話中般，散發着治愈救贖的光芒。

下一秒，被打斷。

休息室的小門被人推開，發出“吱嘎”響動。

阿什溫收回笑意，又恢複成冷漠傲慢。

臨近日落，神父需要點燃教堂內所有蠟燭。

黑茲爾手持金屬燭臺，他随意束起灰白色長發搭在肩膀，因光線昏暗而帶了副金屬眼鏡。他傾斜手中蠟燭，燃燒旺盛的火苗與其餘燈芯逐一交錯。

屋內開始彌漫橙紅色的光，變得明亮。

點完蠟燭，神父轉身看着阿什溫，耐心糾正道：“我們是光明神的仆人，為祇傳播信仰的祭司，我們在人間被授予神官，人們稱呼我們為神父，也稱為司铎或教士。”

“但絕無牧師一詞。”

神父推開屋門時，顯然聽到了阿什溫準備哄騙異世界靈魂的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