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黑歷史十三

黑歷史十三

“靠靠靠，這又是什麽？”

“如果它掉下來，咱們全完蛋！”

“還沒做完第一個任務，就要這麽刺激嗎！”

三名玩家心生不詳預感，紛紛靠攏黑茲爾。

黑茲爾也在望向天空，他神色平靜。灰藍色眼珠波瀾不驚，像往日靜默注視任何地方般。

“達摩克利斯劍，”他重複了一遍阿什溫的話語。

“它為什麽會出現，想做什麽。”阿什溫朝黑茲爾喊道。

二人隔着一段距離。

高空中的巨劍正在調轉位置，随即泛起白色光芒。

衆人眼中，那白光并不柔和，反而刺眼炙熱。

黑茲爾的目光落回阿什溫身上，“它是光明教會用來定位敵人的信标，只有主教之上的神官能夠掌握，同時也可以起到一定攻擊作用。”

這句話的意思不言而喻。

一定是光明教會發現了他。

阿什溫手裏還握着箭矢，力道加重。

“所以……”他的真實身份被發現了，是什麽時候暴露的？

阿什溫開始回憶，望向黑茲爾的目光轉為懷疑。是他聯系的光明教會嗎？

黑茲爾依然面色平淡，明知自己當下有嫌疑卻沒做解釋，他的視線又轉回達摩克利斯劍。

石塊組成的劍身并不完整，一些部位還殘缺不全。細小顆粒浮空環繞在其周圍，緩慢浮動。

白色光芒從劍柄蔓延至劍刃，漸漸朝外擴散。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敵意。

那股排他性幾乎粘在衆人皮膚之上。

達摩克利斯劍是敵非友。

黑茲爾好心道：“我建議大家快點回教堂。”

阿什溫站在原地沒有離開，玩家們聽到黑茲爾的提醒後紛紛往回跑，卻在跑出幾米遠後又回來了。

他們又回到了原來的位置，因為黑茲爾沒有走。

“咱們不走嗎？”嘻嘻趴在狗糧背上問道，“這個超厲害的NPC讓咱們回教堂。”

“他不走，我們也不走。”

“如果回去後出現怪物，沒有NPC幫助，咱們還是死路一條。”

三人打算與黑茲爾綁在一塊。黑茲爾在哪裏，他們就在哪裏。

反觀與他們百米遠相距的阿什溫，此時已做好戰鬥戒備姿态。

作為黑暗之神，他比玩家更能直觀感受到達摩克利斯劍的危險，那懸空指向大地的劍尖，無形之中對準的是他。

光明神的首要目标，跑到哪裏都躲不掉。

‘達摩克利斯’正在注視他。

如此想着，阿什溫扭頭對三名玩家喊道：“你們快走。”

只要玩家多存活一日，他就能多獲取一絲信仰。達摩克利斯想要攻擊的是他，其他人與他分開，反而更安全。

然後，玩家們不打算離開。他們無視掉阿什溫的指揮。

“我們要不要走？”

“當然不能走了！”

“這裏武力值最高的NPC是黑茲爾，要走也是跟着他一起離開才安全。”

三人又朝黑茲爾靠近幾分，全然不聽阿什溫的話。

此刻，天空之上的光芒更加耀眼。

在達摩克利斯劍周圍浮動的石子顆粒突然停止旋轉，随後靜止不動。那無數粒小石塊像是屏息瞄準目标，只等霎那間扣動扳機的子彈。

“怎麽了？怎麽了？”抽骨磨刀擡起斧頭眯眼望向天空。

狗糧也握緊鐵鏟，“總歸不是好現象。”

“新手村的難度也太大了。”嘻嘻緊貼在狗糧後背，焦慮道。他眼珠不安的四周轉動，想尋找安全地點，然後他便發現黑茲爾的手指，不知何時輕搭在箭柄上，即将拉動弓弦。

不妙。

NPC都變成戰鬥狀态了。

嘻嘻立刻朝隊友喊道：“小心……”

話沒有說完，雙眼頓時火辣辣的疼痛。

“好刺眼。”

“我的眼睛！”

瞬間，天空之上耀眼奪目的達摩克利斯劍光芒大盛，發出嗡嗡低響。

靜止狀态的石子以肉眼看不清的速度朝四人襲來，空中迸散火光，發出整齊的爆破聲。

無數石塊穿梭在空中，留下一道道閃爍的光線，仿佛星辰墜落，美麗又危險。

抽骨麻煩和狗糧都在有意識的規避傷害，但這裏是開闊的平原，沒有任何躲避的地方。

他們無法反抗，只好抱頭蹲伏再地，期望降低受到的傷害。

三人都在祈禱這一波的攻擊不至于死亡。

“……奇怪。”

“怎麽沒有聲音了。”

抽骨磨刀和狗糧小心翼翼地睜開眼睛，卻見飛速襲來的石子消失不見。

當然，消失不見的石塊只限他們所在的區域，其他地方茂盛草坪已經狼藉一片，坑坑窪窪冒出火星。

“怎麽回事？”

“為什麽沒有受到攻擊。”

二人疑惑間，嘻嘻伸手指向黑茲爾，大喊：“剛才NPC發動了技能！”

此刻黑茲爾剛收回搭在弓弦的手指，持有弓箭的右手垂落在一旁。

他沖三名玩家微微一笑。

“我就知道！”抽骨磨刀激動地站起來，“跟着他準沒錯！”

“如果沒有跟着黑茲爾，我們都死了。”

“太牛逼了，又是一招制敵。”

“為什麽不把他設定為新手指導者。”

三人感嘆到一半，扭頭尋找阿什溫。

不遠處的抵擋也結束了，只是和他們比起來太過狼狽。

阿什溫手臂上的布料被劃破，滲出鮮血。臉頰上也有一處擦傷，血絲順着擦傷蜿蜒流淌到巴下，随後滴落到草地。

阿什溫擡手擦拭臉頰，他深知自己魔力太少趨近于零，躲開達摩克利斯劍的攻擊有些吃力。

他往黑茲爾處瞥了一眼。

幸好玩家使用的肉身沒出問題，現在重新獲取魔力，只能依靠他們的信仰。

玩家不能出事。

見黑茲爾願意照顧玩家們的安危，阿什溫暫時又放下對他的懷疑。

黑茲爾知道他的異世界召喚計劃，如果想要解決自己，弓箭對準的就不是天空，而是在他身邊活蹦亂跳的三名人類了。

而在阿什溫分析局勢時，嘻嘻怪我咯看到阿什溫的慘狀小聲說道：“還好沒有跟着他。”

其餘二人點頭贊同。

他們都看到了阿什溫的狼狽。

“二選一，我們選對了。”

“還是黑茲爾靠譜。”

“哈哈，看外貌也是偉大的黑茲爾閣下厲害。”

“忘記他用刀貼着你脖子的時候了？”

“今時不同往日，第一天我們還不熟。”

三人繼續粘糊在中年人身邊。

“嗡——”

蒼穹之下的達摩克利斯劍再次發出嗡鳴，這次振動加快。

随後它的周圍出現了大小不一的漩渦，漩渦中綻放出光芒。瞬間，無數道閃爍的光線直沖五人所在位置，仿佛星辰墜落，美麗又危險。

黑茲爾立刻擡手拉動堅實的弓弦，目光專注地注視着遠方目标，指尖篤定而有力地搭上弓箭。

他釋放了弓弦，箭羽呼嘯而出，一直飛向四人頭頂上方。

在接觸襲來的光線前，弓箭破碎，化為弧形屏障抵禦了攻擊。

随後，黑茲爾又射出一箭，眼神凝視着箭頭的軌跡，弓箭再次在相同位置破碎，強化了防禦屏障。

知道黑茲爾會保護大家後，玩家們挺直腰板，站着觀看黑茲爾如何抵擋攻擊。

“好耶！”

“原來是這樣防禦的。”

“牛逼！我要學這個技能！”

另一半，阿什溫卻有麻煩了。

這波的攻擊比上一波強，沖擊力将他擊退幾步，随後接連不斷的攻擊讓他站立的力量消失殆盡，阿什溫單膝跪在草坪上。

黑色長袍不斷吸收鮮血，他身上已經劃傷數十道傷口。

最致命的一處是膝蓋往下的小腿，被光線射穿。

他腳下，血液開始凝聚成一灘深紅色的水潭，染紅了周圍的綠草。

“小正太神父好像不行了。”

“啧，他為什麽不跑過來。”

玩家關心着，但又不敢上前，這樣便會脫離黑茲爾的保護範圍。

全程安全趴在狗糧身上的嘻嘻露出擔憂神色，他望着阿什溫，随後又看了一眼黑茲爾。

明明最後一箭可以飛向正太神父的位置，但中年NPC卻選擇了強化自己領域。

或許這是劇情需要？讓玩家堅定二選一的選擇？嘻嘻怪我咯猜測。

“嘶——”

“嘶——”

達摩克利斯劍第三次劇烈振動起來，這次的聲音和前兩次不一樣。

随着響動，組成劍體的石塊正在加快消失。

三名玩家同時預感不妙，擡頭仰望天空。

“黑茲爾能撐住嗎。”

“我相信可以。”

“嗒——”

下一秒，互相交流的三人瞬間趴在地上。

他們仿佛被人強行按壓腦袋般，只能頭朝下趴着，無法做任何動作。

身體仿佛被千斤重的巨石壓住，就連輕微挪動手指的小動作都做不到。

旁邊的黑茲爾也好不到哪去，他單膝跪在草坪上，手中緊握的弓箭裂開細紋。

周圍的空氣和物體都開始晃動、顫抖起來。

在這樣的環境下，甚至呼吸都變得困難，仿佛有一股無形的壓力将人壓迫着。

阿什溫也側倒在地無法起身。無形中有一只手拽緊他的頭發，迫使他頭顱向後仰。

朦朦胧胧，無法分辨性別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你是誰？”

那道聲音詢問。

阿什溫正在忍受達摩克利斯劍的威壓，來不及作答。無形之手又加重力度，狠狠拉拽他的頭顱。

痛苦感漸漸蔓延，擴散到周身的每一個細胞，使人無法忍受的折磨。劇痛如電流般從傷口傳遍全身，血液奪目地噴湧而出。

阿什溫胸口又多了幾道貫穿傷。

周圍綠瑩瑩的草坪已徹底被鮮血染紅，血液浸入泥土中。

“……我是……阿什溫……”

“嘭——”

無形之手拉起他的頭發，猛烈地撞擊地面。随後，無形之手又再次把他腦袋拉拽起來。

“你是誰？”

那道聲音又詢問。

阿什溫勉勉強強睜開一只眼睛，眼前通紅一片，鮮血從額頭傷口流到眼睛裏。

“我是……白鴿教堂的……神父。”

他清楚，自己不能說出真實身份。

這次的回答，得意讓人留有喘息，無形之手松開緊抓阿什溫頭發的手指。

下一秒。

“嘭——”

無形之手掐住阿什溫的喉嚨，對于面前仰躺在地不斷流血的男孩絲毫不手軟。

每一次的呼吸都是一種煎熬，每一秒鐘都像是一年漫長般苦痛。

“你……到底是誰？”

聲音變得扭曲……清晰。

“哈……哈……”阿什溫痛苦的想要喘息，他頭暈目眩，意識變得模糊不清，難以忍受的疼痛讓人無法自持。

因為大量缺血，他的大腦開始嗡鳴，像教堂塔樓鐘聲敲響後的餘音。

意識朦胧間，他甚至感覺自己更加接近問話之人。

是名女性，阿什溫肯定到。

她的聲音尖銳高昂，其中夾雜着幾乎快化為實質的厭惡嫉妒。

為什麽？

阿什溫被掐住脖子，雙手無力的松開箭矢，癱放于身體兩側，純黑色雙瞳望向天空中的達摩克利斯劍。

為什麽如此恨我。

又為什麽如此嫉妒我，以至于要我去死。

作為黑暗之神，理所應當想要光明神隕落、消亡。

阿什溫認為光明神和他的想法相同。

可面前那熟悉又龐大的屬于光明神的力量，不是因為立場敵對而厭惡黑暗之神本尊，而是在明确針對自己。

她痛恨的是阿什溫，不是黑暗之神。

雖然不斷反問‘你是誰’，但話語間充斥着惡意。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她只有這一個意識，也正在急不可耐地去執行。

想到這，明明快要窒息的阿什溫笑起來，黑發沾染鮮血一縷縷貼于臉頰。

她不該心急的，雖然自己力量全無，但她也好不到哪去。

她的化身達摩克利斯劍并不完整，本就殘缺下又連續發動力量，現在接近崩潰。

組成劍身的石塊正在一點點被吞噬，化為齑粉。

劍身依舊泛着白色光芒，但刺眼的亮度卻在減弱。

“咳咳咳……”阿什溫笑意更大，他手指無力摸索到之前從林中怪物身上拔出的箭矢。

幸好沒有丢棄。

達摩克利斯劍明亮的白光中央，劍柄靠下的地方有一塊菱形寶石。

阿什溫不知道為什麽，但他能清晰地感知到那處就是達摩克利斯劍的弱點。

他用食指一點點把箭矢勾到手中，耗盡這兩日所有的力量傳遞到箭頭。

掐住他喉嚨的無形之手也在縮緊。

“你……到底是誰！”

女人聲音高亢地第四次質問。

“……我……咳咳。”

阿什溫張開雙唇，低聲回答着，最後幾個字變得微弱，被咳嗽聲遮掩。

無形之手稍微松開桎梏，在等他回答。

“我是……”

抓住機會，阿什溫突然擡手，用力地把箭矢抛擲出去。帶有魔力的箭頭筆直上升，白色箭尾還沾有阿什溫的鮮血。

控制他的威壓瞬間消失，達摩克利斯收回力量想要抵禦那支對準它弱點的弓箭。

“我是你……爹！”

阿什溫口吐鮮血，聲音沙啞地笑道。

他踉踉跄跄地趴在地上，凝視還在上升的弓箭。

如果再強一點，只要恢複一半的實力，他根本不懼怕達摩克利斯的傷害。

弓箭的速度在減慢，越靠近達摩克利斯阻力越強。

會被擋下來……觸碰不到……

阿什溫垂下眼眸，多希望自己還能在強大一些。

“如果有更多力量……”

“只要再給我一些時間……”

他突然意識到複活後，自己的道路是多麽錯誤。他不該悠閑，像過家家般陪同那些人類浪費光陰，他本該加快速度獲取信仰。

……可惜一切已經晚了。

如果攻擊失敗，附着于達摩克利斯劍身上的光明神意識不會讓他繼續存活。

阿什溫認命地閉上雙眼。

同時刻，一陣深沉、富有磁性的吟唱響起：

「我們在天上的主：願人都尊你的名為聖。願你的國降臨，願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我們和平的生活，今日賜給我們。免我們的債，如同我們免了人的債。不叫我們遇見試探，救我們脫離兇惡。因為國度、權柄、榮耀，全是你的，直到永遠。贊美光明。」

黑茲爾拉開弓弦，也瞄準達摩克利斯劍柄處的菱形白色寶石，随後立刻釋放弓箭。

弓弦一瞬間嘶鳴，箭羽呼嘯而出，劃破空氣，化作一道閃電般的白色光芒。

同為白光，卻與達摩克利斯劍上灼燒雙目的光芒不同，黑茲爾射出的弓箭，光芒柔和溫暖。

箭頭飛向目标，迅速穿過空間，刺破風聲，它尾随在阿什溫投擲的箭矢之後。

在阿什溫的箭矢漸漸無力，即将墜落之時，後方的箭頭頂在前方箭矢的尾羽上。一聲清脆的撞擊聲後，前方箭矢又有了動力，加快速度擊中菱形寶石。

“咔——”

箭頭觸碰到寶石，僅僅只是輕微戳了一下，寶石砰的發出破碎，四濺裂開。

白色結晶體般的寶石碎片四處濺射，浮于空中，随後緩緩落向地面。

石塊彙聚而成的達摩克利斯劍也在同一時間從內而外的破碎，凝固在空中，随後又因重力加速掉落，被攻擊洗禮的平原再次受到二次破壞。

阿什溫又笑了，這次他肆無忌憚地放聲大笑。

他能聽見在擊中寶石時刻，那道女聲不甘心的無能狂怒。

“真漂亮啊。”他望着綠草上折射陽光的寶石碎片，疲憊地閉上雙眼，陷入昏迷。

平原上，三名玩家還沉浸在剛才的戰鬥中。所有事情發生的太過突然，尤其是在他們被神威逼迫趴在地上時，聽到的反擊聲。

“是黑茲爾救了我們？”嘻嘻怪我咯迷茫問道。

“不，”黑茲爾聲音低沉否定道。他收起弓箭，腳步往阿什溫昏倒地方走去，“是他。”

“我的力量無法擊碎達摩克利斯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