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笑容

第13章 笑容

白秀珠本意是覺得冷家小門小戶，必然寒酸，冷清秋一定不好意思讓人看見。所以她就非要去看看，也好讓對方自慚形穢，知道以她的出身，本來就不該高攀金家。

誰知清秋大大方方給那麽多人發了請帖，反倒讓她這一擊落了空，有種打在棉花上的無力感。

別人坦坦蕩蕩，自然顯得她心思狹隘。

秀珠一向自诩是新人類，不與俗同，哪裏能受得了這個？

原本那些争鋒相對的心思，也都提不起來了。她站在人群之中，沉默不言，冷眼将冷家內外看了一遍，倒覺得這裏雖然地方不算寬敞，卻打理得井井有條，頗有幾分深幽雅致的意趣。

尤其是院子裏的那幾株棗樹，已是深秋，落葉滿地，但樹梢上挂着一串串喜人的紅棗，卻平添了幾分熱鬧與色彩，不顯得清冷了。

冷清秋今日沒有穿西式的裙子，而是換回了半舊的長袍，頭發也放了下來，在身後編成辮子，看着與這院落十分相宜，站在棗樹底下，一颦一笑皆可入畫。

也難怪金燕西的視線總往她身上跑了。

可是這一刻，不知怎麽，秀珠卻并不想前幾日初見時那般滿心嫉妒。真正站在冷家的院子裏，她反而相信了清秋那日所說的話：無論燕西究竟是什麽樣的心思，她應該是沒有攀附之意的。

人的心态就是這樣奇怪。

知道金燕西交了這樣一個出色的女朋友，白秀珠本能的反應就是将對方當成情敵，心底生出無限的戒備，對她很是不喜。可是得知清秋并無此意，卻又陡然生出了幾分乏味。

她覺得對方有威脅，可能會搶走金燕西，但實際上，人家根本沒有将燕西看在眼裏，這警惕也就顯得很可笑了。

在白秀珠所交游的圈子之中，金燕西已經稱得上是個不錯的人選，秀珠與他戀愛之後，便一心一意地想着結婚，并沒有過其他的打算。可是最近以來，燕西态度上的變化，她也是暗暗看在眼裏的，兩人為此生出矛盾，也不是一次兩次。

她之前總覺得，是他在外面結交了不好的朋友，所以變了心思。但是另一方面，她又自矜地覺得，外面的女人總歸是比不上自己的，無論家世、才華、品貌，能堪與燕西匹配的人之中，她是最佳之選。

秀珠不相信燕西真的會放棄自己，轉而去選別人，尤其是在金家上下都已經默認兩人婚事的情況下。

她篤定就算他一時開了小差，但總歸會回到正軌上來。秀珠把自己擺在了金燕西未來妻子的位置上，自然免不了對他身邊出現的女孩子挑剔一番，滿心警惕。

可是現在……或許是有人争搶的東西才是香饽饽，得知人家其實根本看不上燕西，秀珠再回頭去看，也不免覺得，他似乎并沒有好到值得争搶的地步。

誠然，燕西是個很會體貼女孩子心思的好朋友，在交往之中，也總是十分大方，與他相處是令人愉快的。但是，秀珠其實早就已經意識到，這種體貼和愉快，其實并不是她的專屬，別人也同樣能夠從他身上得到。

以前她總是安慰自己，男人都是這樣，只要她足夠有手段，就能将他抓在手裏。

可是就算再怎麽安慰自己，哪個受過先進教育的女子會甘心呢？尤其是像秀珠這樣自視甚高的女子。現在他們尚未成婚，她就已經需要如此殚精竭慮地去管制燕西，婚後對方難道就會變好嗎？

何況，她自以為的“管制”，其實也并未真正管道燕西。在她沒有見到他的那些時間裏，他在外面到底交了什麽朋友，見了什麽人，其實她是一無所知的。就像這位冷小姐，要不是別人登堂入室，她或許還蒙在鼓裏。

思緒紛纭間，白秀珠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她吃了一吓，猛地回過神來，轉頭一看，卻見是梅麗正站在自己身側，笑吟吟地道，“發什麽呆？人家問你話呢！”

“什麽？”秀珠還有些回不過神來。

“我們方才在商量，這裏地方太窄，擺布不開，不如找個別的地方去玩兒。”梅麗說，“都贊成這個時節上山賞紅葉正好，你覺得呢？”

“我沒有意見。”秀珠勉強笑了一下，“多數人贊成，那我也贊成。”

“這話倒不像是你說的了。”燕西在一旁驚奇道，“你一向是要發表自己的主張，怎麽今日竟要随大流了？”

和秀珠的沉悶比起來，今日燕西的快樂，卻是難以言喻了。

在邀請清秋和雁回到金家去做客之前，他心裏本是有些踟蹰的，也不是為別的，就是因為他和清秋的事還沒有個結果，讓家裏人知道了，難免會徒生波折。

尤其是秀珠，要是讓她知道這事，只怕非得又大鬧一場不可。

然而真的見了面，他又覺得是自己想多了。金家人對清秋和雁回的評價都很好，并不阻礙他們的交往。而秀珠雖然看起來不太愉快，但終究也沒有甩臉色給他看。

如今這一班朋友齊聚，大家其樂融融，他身處其中，自然是快樂至極，再無遺憾了。

他這個人，向來是看誰可憐，就站在誰的那一邊。今日旁人都喜氣洋洋，唯獨白秀珠沉默寡言，燕西自然能猜到她為什麽不高興，此刻便故意逗她說話，要哄一哄他。

可惜秀珠向來都不怎樣給他面子，今日尤其如此，“要是別人的主張不合理，我自然要發表自己的主張。若是合理的主張，我自然也會贊成。這和随大流有什麽關系，難道因為贊成的人多，我就非要唱反調嗎？”

誰知燕西早有準備，聞言得意一笑，朝她一禮道，“那就多謝Miss白贊成我的主張了。”

秀珠沒想到這主意竟然是他出的，心內頓時讨厭。可惜已經說出去的話不好改口，只好勉強道，“你也就只在這種事情上用心了。”

“這還不夠嗎？”燕西不以為意地笑道。

秀珠轉開臉去，不理會他，對雁回道，“Miss金，你開車嗎？我坐你的車吧。”

清秋聞言，也轉頭朝雁回看了過來。

雖然上一回的事，雁回解釋了原因，但她果然還是很不喜歡看到這兩人親近。反正是雁回自己說的，好朋友之間也會産生獨占欲，是很正常的事，那麽，她表現得警惕一些，也是很正常的吧？

她目光炯炯，雁回想注意不到都難。但她知道秀珠是不想坐金燕西的車，才故意這麽說的，自然也不好直接拒絕，便道，“我們這麽多人，恐怕坐不下。我再叫一輛車過來吧，這樣寬裕一些，你想坐哪一輛都行。”

秀珠不願意坐燕西的車，純粹是因為忽然記起上回他們一起去山上玩，她跟燕西起了争執，最終不歡而散。

這又是她根本管制不了燕西的又一明證。

那個時候，她還不知道清秋的存在，還以為自己和燕西的婚事已經板上釘釘，他已經完全被自己拿捏住了，結果燕西言詞之間卻都在撇清與她的關系，讓她大大地失了面子。

當時他應該就已經認識了Miss冷，把心思都移到她身上去了吧？所以才對自己那樣不耐煩。

這次是Miss冷沒有看上燕西，但焉知将來不會有Miss溫，Miss熱呢？

好在曹三哥很給力，聽雁回說要跟朋友一起去山上賞紅葉，立刻又派了車過來。雁回将清秋和冷太太安排在了自己的車上，讓梅麗和白秀珠坐另一輛車。金家姐妹另有一輛車，載了邱惜珍，最後倒是讓燕西成了孤家寡人。

“雁回兄，這樣就不地道了……”他對着雁回抱怨。

雁回搪塞道，“一輛車就這麽幾個座位，你的車反正坐不下這麽多人，那坐誰不坐誰？着實難以取舍。如此，倒不如誰都不載，獨自一個，不偏不倚。”

燕西立刻就被她說服了，跟着點頭，“如此一說，倒也有幾分道理。”

“反正路上的時間不長，要獻殷勤，到了山上還怕沒有機會嗎？”雁回又勸他。

燕西想了想，覺得以這些女士的體力，真到了爬山的時候，想來總有需要協助之處，确實不急在這一時，便欣然接受了這個結果。

沿路确實沒什麽景色，早幾天來，或許還能看到沒有收割的農田，現在則是一片荒蕪冷清。好在到了山腳，總算看到了楓林染醉之景。

很顯然，想要過來賞景的游人并不少，山腳下人來人往，十分熱鬧。他們停了車，都不願意在這裏人擠人，便直接撿了一條幽靜的小路上山。

雁回舉着相機走在最後拍照，拍着拍着，突然聽金家姐妹提起了他們家在山上的別墅。

她微微一頓，忽然記起來，這在原著裏是個重要的劇情點來着。

原著裏，沒有她的攪合，這個時候冷清秋和金燕西早就已經定情。冷家這邊，金燕西就住在隔壁，常常出入，兩個人的事，冷太太哪有不知道的？但是在她的心裏，這确實是一門無可挑剔的好親事，自然也樂見其成，不會去阻礙。然而金家這邊，燕西卻始終沒有向家裏說明，每次清秋催促，他都随便敷衍過去，不是“快了”就是“下次一定”，總之沒有一句準話。

而真正促使他下定決心的原因，就是他跟清秋過來爬山時，去看了山裏的別墅，結果耽擱了回去的時間，不得不在山腳的飯店裏過了一夜。

要說事情怎麽會那麽剛好，其中有多少是金燕西的安排，恐怕冷清秋自己心裏也有數吧？只是身處其中，她根本沒有拒絕的餘地，半推半就、稀裏糊塗，就這麽成了事。

直到珠胎暗結，耽擱不下去了，他才不得不跟家裏提起了這門婚事，并且要求速戰速決，迅速成婚。

因為辦得太迅速，太草率，事先又幾乎沒有任何征兆，于是為了這場婚禮，金家各房産生了不少矛盾和龃龉，埋下了重重禍患。前半段那個和樂融融、手足情深的金家，終究揭開了表面的僞裝，暴露出了內裏的矛盾。

而這段原本讓清秋無比期待的婚姻，從一開始就苦澀難言，也注定了最終的破裂。

不過……雁回深吸一口氣，透過取景框看着走在前面的清秋，心想，現在一切都不一樣了。

仿佛心有所感一般，清秋就在這時回過頭來。她臉上還殘留着笑意，因為運動，皮膚透出瑩潤的粉色，顯得十分健康，一雙眼睛明亮動人，在看到雁回時微微彎起。

雁回幾乎是下意識地按下快門，将這一幕定格。

作者有話要說：

雁回：守護全世界最好的清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