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章

第 3 章

安欣坐在副駕駛，一路緊盯着前方的救護車。

“師父你別急啊，”陸寒說什麽也不讓他開車，一邊開車跟車一邊安撫，“施偉已經聯系交警隊一路清障了，響隊一定會沒事的。”

安欣不知道聽沒聽到，沒回應，只一直盯着前方的救護車，他因為起身時腿軟摔了一跤，沒跟上救護車，現在車裏坐着的是張彪和小五。

小五慢吞吞的，說話也只說半句半句的，真是怕她耽誤李響病情，好在張彪也在，但他做事情有點着急，安欣又擔心他慌忙中出錯……

他一顆心七上八下的，頻頻看表，怎麽還沒到醫院？

救護病人陸寒有經驗，為了讓安欣轉移下注意力，陸寒絞盡腦汁的把自己看護親人的要點翻了出來。

“師父你別太着急，你在車裏好好想想，響隊有沒有什麽既往病史，待會兒說不定醫生用得到，有沒有什麽需要注意的也要提前給醫生說，這樣待會兒不用耽誤時間來想。”

安欣恍然大悟，對他投去感激的一眼，然後開始想。

其實李響身體很健康，只是有胃病，不過這都算他們的職業病了，不算什麽。

想到這裏，安欣不禁想到，李響當上隊長後經常應酬，本來煙酒不沾的五好青年，現在好像煙酒都會了。

要不是上次自己下班了折返回來拿鑰匙，他都看不到李響辦公室滿地的煙頭，以及滿屋子嗆人的煙味。

安欣一陣火大，沖進屋就冒火道：“這裏是辦公室，你好不好自己出去抽！”

李響咬着煙頭正埋頭寫着什麽，聞言一臉懵圈的擡起頭看過來，看到他後連忙把嘴裏的煙給掐滅了。

“抱歉啊抱歉，我以為人都走光了。”

他這話一出，安欣才反應過來現在已經下班了，隊裏确實沒有別人，除了需要24小時值班的刑偵隊長。

但話已經說出口了，安欣抿了抿嘴，退出房間，然後一屁股坐回了自己的工位。

他本來是回去拿鑰匙回家的，但不知道為什麽，回來後就沒走了，坐在自己的工位上玩紙牌，一直玩到晚上。

李響果然沒再抽煙，但也沒再出門，即使拉着百葉窗，他也能透過偶爾露出的窗縫隙看見窗邊外坐着的身影。

因為以為沒人了，李響沒有關門，而安欣進來發火，退出去後也忘了關門。

兩個人誰也沒有起身，也誰都沒有出聲，靜谧的大辦公室通間，他們都能聽到自己撲通撲通的心跳聲。

安欣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趴在桌子上睡着的，只是醒來後天都黑了，身上披了件李響的外套。

他摸着帶有自己餘溫的外套，外套上淡淡的煙草味混雜着李響慣用的香皂味，心情複雜。

自己這是在幹嘛啊，不是都離婚了嗎？

“師父師父，到了，師父？”陸寒叫了叫出神的安欣。

安欣回過神，推門就向前沖了出去。

“師父你慢點兒！”

擔架上李響身上簡直不能看，衣服被醫生們從傷口剪開，破破爛爛的挂在身上。

此時才看清他傷在胸口，厚厚一層紗布被染透成黑紅色，醫生們還在加厚紗布，死死的按在致命傷口上。

右手臂也有一道劃傷，但相比胸口已經不算什麽了，匆匆被裹了一圈紗布就沒管了，然後還有手心，也同樣被裹上紗布，浸滿了血。

“醫生醫生，家屬在這！”張彪一把拉過安欣，把他拽上前。

一股濃烈的血腥味撲鼻而來，安欣幾乎是被嗆得呼吸一滞。

“你是家屬是吧？是他什麽人？”

“我、我是他愛人。”

“病人什麽血型，有沒有特殊疾病，高血壓心髒病糖尿病有沒有？傳染病呢？呼吸道疾病有沒有，有沒有動過手術？什麽手術？”

“血型是A型，沒有，都沒有，他只有胃炎，之前有過一次胃出血比較嚴重，但是吃藥好了，不知道後面有沒有複發過。”

醫生提取了一下關鍵信息，然後松了口氣：“幸好是A型，小李我去取血，你去看手術室準備好了沒有，那誰，你去帶家屬辦一下急救手續，來個人繼續按壓傷口，注意患者意識反應，随時注意瞳孔和呼吸！”

“我去我去，我去辦手續，安欣你守着李響，醫生說要和他說話，不能讓他徹底失去意識！”

張彪一邊高聲說一邊跟着另一個醫護去辦手續，安欣也顧不上其他，一把抓住李響沒受傷的左手，入手冰涼。

“響……響……”

他也不知道說什麽，他想說的其實挺多，但是一時間卻又都堵在嗓子眼，沒法說出來，只能一遍遍的喊着李響。

“響……你堅持住響，醫生說別睡，你別睡……”

安欣從來沒覺得李響這麽冰涼過，他從前身上都幹燥又溫暖，像極了北方明亮暖和的秋天，在京海這個潮濕的地方像個人體烘烤器。

尤其是冬天的時候，安欣恨不得黏在他身上，夜裏一刻都舍不得放開。

有時候周末李響要值班，安欣為了不離開這個人形小太陽烘烤器，甚至能從被子裏爬起來和他一起去辦公室值班。

反正周末，辦公室裏沒人，他可以和李響擠擠挨挨的湊在一起，李響幹活，他看他幹活。

可是現在，李響身上一點溫度都沒有，安欣緊緊的抓着他的手，想給他暖一暖，卻發現怎麽也暖不起來。

這是失血過多的征兆，他傷在胸口，又失血過多，安欣簡直不敢往下想。

“響。你別睡，你別睡好不好，你聽得見我說話對不對？你堅持一下，我求你好不好，你別睡我求求你……”

到手術室門口了，一路的血滴滴答答的，再推進去就什麽也不知道了，安欣既希望李響能馬上進去手術，又希望能再多陪陪他。

“響……你堅持住，李響，你不是說不分開嗎？你別睡，你好好的醒過來我什麽都答應你，李響！你聽見沒有，你不許睡！”

“師父！”陸寒一把抱住差點又摔倒的安欣，和小五一起把人扶着坐在椅子上，“師父你別擔心了，響隊一定會沒事的。”

說完他看向小五，示意小五也說句話安慰安慰他。

小五欲言又止，最後用她特有的語調說道：“嗯，醫生說送得很及時。”

陸寒噎了一下，眼神示意她一邊兒去，別再說話了。

只有情況十分危險，醫生才會感慨送的很及時。

安欣雙手顫抖的舉起來，捂住臉。

他手上、身上都沾滿了血，閉上眼遮住臉，血腥味直沖口鼻。

不一會兒，又有醫生從手術室出來，手裏拿着兩張紙。

“誰是李響家屬啊？”

“我是！”安欣連忙站起來，踉跄了一下，被陸寒扶住，“我是醫生，我是他愛人。”

“現在有個情況，病人傷口碰到了動脈血管，導致失血過多需要緊急用血，所以有可能有意外，需要你們家屬簽一下知情同意書，不過送來得挺及時，但是情況也比較危險，目前就是擔心失血過多引起并發症，你把這個病危通知書和手術告知書簽一下，好讓大夫們放心做手術。”

安欣接過筆，四處尋找簽字的位置。

他從來沒覺得一只小小的簽字筆那麽重，重到他顫顫巍巍的快要握不住，蹲在地上靠着椅子才稍微穩住了一下手腕。

“簽字的位置在這裏，”醫生見家屬還算講理，不鬧騰，便好心提醒，“不用太擔心，幸好他不是稀有血型，醫院裏血庫充足，只是凡事都有意外，我們也不敢保證萬無一失。”

安欣筆尖顫抖，寫的字連他自己都快認不出了，只一個勁的點頭。

見人簽好了字，醫生抽走準備進手術室，忽然被人拉住。

“醫生，醫生你們一定要救他，求求你們，求求你們……”

醫院裏見多了生老病死，但是每一次家屬們真誠的求助都讓醫護們既欣慰又倍感壓力。

天若有情天亦老，可人間的情誼亘古不變，舊的走了，又會有新的，源源不斷，永遠不老、不死。

醫生難得的露出了笑臉，拍了拍他的手：“放心吧，我們會盡全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