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章

第 8 章

高啓強夫婦走了，安欣一個人守在病房外。

等了好久，才見醫護從裏面依次出來，紛紛累得擦汗。

醫生們每個人的臉色他都認真的看，每個人從裏面出來他都想問。

“醫生，醫生，他怎麽樣了？”

其他人都沒搭理他，畢竟醫護也是工作，誰平白無故被加班了都不爽。

直到管床醫生出來，劈頭蓋臉就一頓訓。

“暫時沒事了，但是你們家屬是怎麽回事？都說了病人情況不好得多注意，說了多少次注意安撫情緒聽不懂嗎？那病人生病了難受你們就不能多讓着點？還這麽玩命的刺激他！他本來就失血過多，還傷在要害，剛才得虧沒真的把裏面的傷口崩裂開，不然再來一次急性失血，你都不用叫醫生了，可以問太上老君要九轉還魂丹了！”

說完，醫生氣鼓鼓的走了，值班晚上最怕出事，又是自己的床位，結果才剛交班就跑來心驚膽戰一場，換誰都不痛快。

安欣老老實實的聽訓，不敢說話。

又出來一個實習醫生，年紀小，态度好了很多，見面前三十歲的男人小心翼翼的，不免生了同情心，便和聲和氣的安慰他。

“沒事了，你可以進去看他了，只是暫時先不要關止疼泵，讓病人好好睡一覺，12個小時後再關了讓他慢慢恢複，只是确實不能再刺激人了。”

“好、好，我知道了，謝謝，謝謝醫生。”

“不用謝，你進去吧，病人應該睡着了。”

“好，謝謝。”

——————————

安欣送完了醫護，才輕輕開門進去。

李響閉着眼，口鼻間插着氧氣管，面色蒼白得幾乎要和病床融為一體了，看得他心裏一陣揪着疼。

他上前去，伸手輕輕撫去人額角的一縷冷汗，正要坐下，忽然就見李響睜開了眼。

“響？你沒睡？”

李響小幅度的搖了搖頭。

“安欣……你說了你做的夢，你想不想聽我的？”

他氣息不穩，說話也只有氣音，卻還強打精神。

安欣心疼壞了，想讓他趕緊睡，但也明白李響在麻醉的作用下強忍困意，其實就是在等自己。

“你說。”

“我夢見了三叔，夢見了李青。”

“夢見了我小時候的事。我媽走得早，那會我才七歲，我爸在之前只顧下地幹活，別的都不管，我媽走了，我爸帶着我，連飯都不會做……”

“我們爺倆吃了兩天的糊鍋，糊菜，我小時候身體差，吃得上吐下瀉……被三叔看見了，他就天天都來家裏幫我們做飯炒菜。”

“他每次都是飯點來，一來就是一兩個小時，經常會把李青丢在家裏等着……有一次，李青餓得受不了，他就跑來了我家，傻傻的站在院子裏，也不進來，直到我爸把他拉進來。”

“但他不吃飯，我們盛飯他也不吃，就直勾勾的看着三叔……他腦子傻，說不出來理由，也編不了瞎話說自己不餓，就幹坐在飯桌前流口水……直到三叔把菜炒好了領他回家。”

“你知道嗎，後來我才知道，不是他自己不吃，是三叔不讓他在我家吃飯，因為他飯量大，腦子癡，不會看人臉色，三叔怕他把我家的飯菜吃完了，我就沒有吃的了……”

“響……”安欣聽得哽咽，伸手擦掉李響眼角的一滴淚，感覺自己的心碎得四分五裂，呼吸一口都覺得困難無比，“不想了響，先睡一會好不好？”

李響胸口起伏幅度變大，努力的吸了好幾口氧氣才緩下來。

他腦子裏已經很困了，但是這些話堵在心口，他想說出來，想讓人知道。

“安子，李青……比我還小兩歲……他媽媽走得比我媽還早……可那時候他從來沒有和我搶過三叔，沒有說過一句不高興，後來我和我爸都學會了做飯炒菜，他也從來沒吃過我家一口飯菜……”

“從小到大……我那麽多的叔叔伯伯裏，三叔對我最好，其實他對誰都好……掏心掏肺，不怨不怼……但也是三叔，家裏最窮，日子最苦……”

李響無力的閉上眼，說話的聲音也越來越小，幾乎要安欣貼在耳邊才能聽見。

“偏偏是三叔……偏偏是李青……”

“響……”

“安欣……我不想……不想拖累你，我們……不合适，就別……別複婚了……”

李響說完，沉沉睡去，眼角的淚滑落下來，落在耳鬓，沒入發梢，漸漸幹涸。

安欣說不出話，他俯下身體，想要抱住李響。

可是他的愛人遍體鱗傷，早已無從下手。

他只能虛虛的撐開手臂攏住他，再輕輕的貼在人左邊肩頸處，俯首帖耳，無聲痛哭。

為什麽，偏偏是李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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