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地瓜
地瓜
曲有終了,人有散場,但撲朔迷離的夜,才是真正的開始。
靳恪等人率先離開了舞廳,在門口揮手與衆女郎作別,眼看着她們在街角處消失,毫不擔心她們會頂着人身出岔子,畢竟巫術能夠維持的時間已經所剩無幾。
幽暗中的一抹紅蹿進了他的視野,是站在角落裏的賣花女。她懷裏抱着的花數,和她剛剛離開時的一致,可見今日的生意還沒開張。
她正眼巴巴地望着對面人聲鼎沸的“華清池”,因為客滿火爆,“華清池”特意加了午夜場,直至現在仍歌舞升平,把酒正酣。
不過這大好的盛況與她無關,就算是賣花這種小行當,也是要守規矩的,她常年在“不早朝”的地盤走動,豈能做樹倒猢狲散的行徑,就算是她有這樣的想法,那“華清池”門前其他的賣花女們又怎會肯依。
輕浮的腳步聲從門內傳來,靳恪與清骨閃身到門邊,讓開主路。只見施一羨倚在跟班身上,被扶了出來,面上熏紅,嘴裏稀裏糊塗地哼着小調,俨然一副醉相。
瞧見門口的賣花女,還朝她敬了一個禮,嘴裏卻調戲地吹着口哨,吓得賣花女連忙往暗處躲了躲。
所幸施一羨醉得不輕,并未過多的糾纏,上了自家的別克轎車,朝四美塘街的西面離去。原本在他身後的小弟們并未跟随,而是一直對着車尾鞠躬,直至其消失,才齊步往“華清池”走去,應是去值夜的。
緊接着從“不早朝”裏出來的是那金絲眼鏡男,他一出門便感受到了初春夜裏的寒氣,戴上氈帽,也悠然地朝西街離去。賣花女看着他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靳恪也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對清骨低聲道:
“現在仍不排除施一羨是兇手的最大嫌疑,你跟上他的車,看看有沒有什麽可疑的地方。”
清骨鄭重點頭,靳恪補充說:“這金絲眼鏡男似乎與施一羨同路,你跟着施一羨的時候,也注意一下他的動靜,我總覺得,他不簡單。”
“好。”清骨雖然答得幹脆,面上卻有些猶豫,“掌櫃的,你一個人能行嗎?”
靳恪心頭微暖,明白他是擔心自己,拍了拍他的肩,“放心吧。”
清骨兀自分析道:“原本我還擔心兇手嫌你不夠浪蕩,不會對你下手,現在倒絲毫不擔心了,你剛才對賣花女那般動作,十足公子哥的做派,被兇手盯上妥妥的。”
靳恪橫了他一眼,清骨明知他不是故意的,偏偏還想着心思調侃他。蹬了清骨一腳,示意他趕緊去跟上。
清骨摸了摸被踢的屁股,打了一個酒嗝,雖然陸陸續續喝了不少酒,但對他并沒有過多的影響,正色地踏上了街頭以西的跟蹤之路。
賣花女看到清骨也朝這個方向離去,眉頭微皺,餘光感受到靳恪正站在門口,看上去一時并無歸家的打算,同時還若有若無地往她這邊瞟來。
她又想起他剛才那嫌棄的一扔,心中便燃起了一股無名火,也不正眼瞧他,往無人的東街走去。
路過他時,卻被叫住。
“姑娘,近來不太平,你一個人還是不要走偏路為妙。”靳恪衷心提醒道。
賣花女頓足,有些好笑地望向他,“不若,你送我回去?我家就住在不遠的昙華巷。”
靳恪一愣,想起自己極有可能已被兇手盯上,若與她待在一塊,只怕會拖累她。婉拒道:“我還有些事,怕是不方便。”
賣花女觑了他一眼,擡手撫了下額前的碎發,自嘲地挽起嘴角,“也是,我言輕命賤,死不足惜。”
靳恪聞言,微抿嘴唇,有意說些什麽補救,卻忽瞥到她手臂上的緋紅,那是他剛才不小心用力過猛所致。當下便動了恻隐之心,“好吧,我送你。”
賣花女眉眼舒展開來,嫣然一笑,“那你等一下,我進去把花放到熟人那裏,省得明天又要帶來。”看到靳恪颔首後,蹦蹦跳跳地進了舞廳。
她再出來時,身上斜跨着一個小的編織包,随垂在肩頭的兩個小辮一同擺着,暗示着她此刻的心情很好。
靳恪唇角弱不可聞地微彎了一下,和她并排走在路上,突覺這肅靜的夜變得有生氣了一些。她的話也變得多了起來,靳恪有一句沒一句地答道,心裏卻留心着周圍的事物,恐生變故。
“對了,聊了半天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我叫鹿楠。”她聲音雀躍,好奇地等待他的回答。
靳恪沉默了片刻,心知二人以後定不會再有交集,互通姓名毫無意義,只是生不起拒絕的心,輕聲道:“我姓靳,單名一個恪字。”
“靳恪……”鹿楠反反複複地在心裏默念了好幾遍這個名字,忍不住贊道:“為你取這個名字的人,定是希望你恪己守禮一生。”
她第一次看到靳恪的眼中出現了柔意與尊敬,“嗯,我導師給我起的。”
名字不一般都是父母給起的嗎?鹿楠忽略掉心中的疑問,無意了解他更多,笑了笑就此揭過。
二人雖一時無言,但氣氛融融,并不尴尬。忽然,靳恪伸手把她攬到了自己的身後,警惕地望着前面的拐角,如臨大敵。
鹿楠則好奇地從他臂彎裏看了過去,發現竟是兩名警察,正躲着風頭點煙。他們顯然也被靳恪二人給吓了一跳,揮舞着手中的警棍催促道:
“趕緊回去,不要在外面晃悠太久。”
靳恪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腳步加快地帶着鹿楠離去。鹿楠則看着他波瀾不驚的面龐,心裏譏笑:碰到同行還可以裝得這麽好?靳警官,你就裝吧,繼續裝!
這條小道的盡頭是條常年無人打撈清理的靜河,河上駕着座石橋,橋邊有架昏暗的路燈,算是這黑夜裏唯一還談得上光亮的地方。
還未及跟前,靳恪便聞到了一股烤物的甜香。鹿楠也聳了聳鼻,咽了下口水,“是烤地瓜的味道~”
果然,待二人朝着光亮的地方拐彎,便見到一位戴着草帽的老伯,正一盆水澆熄烤爐,準備收攤的樣子。
靳恪瞥了他一眼,腳步未變。倒是鹿楠兩步三回頭地瞅着地瓜攤。老伯見她一副饞樣,忙招呼着:
“前面那位先生,請留步,我這剛好還剩兩個地瓜,還熱乎着呢。已是關門了的生意,我賣您一個的價錢,如何?”
鹿楠的眼睛剎那間雪亮,輕輕地扯住了靳恪的衣袖,對他眨了眨眼睛。
靳恪早就察覺了她的心思,微笑道:“你想吃就買吧。”
她卻沒動,靳恪有些疑惑地看向她,她一咧嘴,“我沒錢。”
他有些錯愕,忽然想起她今天一束花都未賣成,還送了自己一束,失笑連連,忙去付了錢,将兩個溫熱的地瓜遞給了她。
鹿楠笑眯眯地到了句:“謝謝~”,迫不及待地便開始剝皮。她嘴裏有了東西,接下來的幾步路算是老實了,不再和他唠家常,吃得不亦樂乎。
他心裏忽然莫名的安寧起來,這條路走得別樣的舒适。突然,一個被剝得圓溜的地瓜被舉到了他的眼前。
他別過頭,發現她正沖着自己眸光盈盈道:“這個給你吃。”
“你吃吧。”靳恪搖首,他并不餓。
鹿楠撅起嘴巴,萬分失落,“人家刻意留給你的,竟然又被你嫌棄了。”
靳恪現在可聽不得她說“嫌棄”二字,一說便想起剛才不小心傷到她的事。現在他竟有些懷疑,這丫頭是不是已經捉到了他的軟肋,故意老拿這事來要挾他。
又見她神色戚戚,不似耍小心思。他只有硬着頭皮一口接一口地吃下這個地瓜,生來就不喜歡吃這些甜食的他,當真是味同嚼蠟。
“這是我的心意,你可都要吃完哦。”鹿楠叮囑道,他只能在她盯着的目光下,将皮上粘着的地瓜都給吃了個幹淨。
靳恪此時覺得,就算和十個黑巫師拼命,都比和這小丫頭相處要好過些。擡肘看了眼手表,“時候不早了,我還有其他事,趕緊把你送回去吧。”說完便急着往前走了兩步。
卻發現身後的她并沒有跟上,疑惑地回頭,發現她在原地凝神望着他,眸裏光華閃爍,正欲開口,卻見她啞着嗓子問道:
“靳先生,不知道這麽晚了,你到底有什麽事要忙呢?”
他覺得她剎那間變得仿佛如另一個人般,有些莫名其妙地回道:
“私事,你無需知曉。”
她驀地笑了起來,如在黑夜裏綻放的罂粟,奪目卻含毒:
“可是我猜到,你要辦的事,好像與我有關呢。”
靳恪下意識地便出口反駁,“怎麽可能……”卻猛然頓住,目光漸冷,直直鎖定住面前的這嬌小的人兒。
怎麽偏偏就把她給忘了?
他将手移向右褲袋,摸到了一個東西,暗中将它對向鹿楠的方向,久久并無動靜,他眉頭微蹙,怎麽沒有動靜?她難道不是黑巫師?
鹿楠一直在留心他的舉動,見他欲掏出褲裏的東西,忙嗤笑一聲,“怎麽?想掏槍?也不看看你有沒有掏這槍的力氣?靳警官!”
警官?槍?什麽意思?靳恪還未來得及思考她話中那些他聽不明白的部分,卻腦袋一沉,身體不受控制地倒在地上,除了意識裏還保留着一絲清明以外,竟連指頭都不受自己的控制了。
他咬牙艱難道:“你竟然在地瓜裏下了藥?”沒想到竟着了一個小丫頭的道。
鹿楠莞爾,算是默認。
“楠兒,你把這人怎麽了?”車轱辘聲響,賣地瓜的老伯大驚失色,矯健地跑至靳恪跟前,看到他胸前還有平穩的呼吸,這才松了口氣。
靳恪發覺他的聲音變得年輕了些,似乎還有些耳熟,再看到他摘下了草帽,眸中微動,竟是那許衷初。剛才他将草帽圧得極低,加之晚上光線不好,竟未察覺他的身份。
靳恪大罵自己糊塗,這深更半夜的,連過路人都沒有,誰還會在路邊賣地瓜?
“衷初哥哥你放心,我與他有些私事未了,不會把他怎麽樣的。”鹿楠安撫着他。
“你讓我匆忙回家拿烤爐,在街邊演上這麽一出,原是為了他?只是,我剛才聽你說,他是警察啊,這……”許衷初的眉頭擰成了一個“川”字。
誰說我是警察了?靳恪心裏奇怪,卻并不拆穿。
鹿楠不欲多言,對他下了逐客令:“衷初哥哥,今夜全是我個人的事,與你無關。你還是趕緊回家去吧,再晚了蕤兒姐可是要擔心的,你們剛剛成親,正是你侬我侬的好時刻。”
聽到她話裏提及蕤兒,許衷初的神色輕柔,但一顆心懸着仍是放不下,卻又深知鹿楠的脾氣,只好妥協,“你總是這麽神秘。哎……不許胡來,我先回去,一個小時後你若還是未歸,我便來找你。”
鹿楠點了點頭,忽然叫住了已經向外走了兩步的他,“今夜的事,不要告訴任何人,我相信你,衷初哥哥。”
許衷初的背微微顫抖了一下,應了一聲,逐漸走遠。
整條馬路上,終于只剩下鹿楠與靳恪二人。她毫不費力地揪住他的衣領,将他從地上扯了起來,摁在石牆上,語氣清幽:
“我現在挨你這麽近,難受嗎?有本事再推我啊!”
靳恪只覺二人的距離近到,她眨眼間,睫毛都可以搔得他鼻頭癢癢的。他卻絲毫不避,厲聲道:
“你為什麽要殺肖子霖?”
她嘆了口氣,“我若是說,他不是我殺的,你信嗎?”
靳恪毫不猶豫地答道:“不信。”
鹿楠輕笑一聲,懶得解釋,右手輕輕摸上他的衣領,解開了他的第一顆盤扣。
一顆豆大的汗從他額前滴落,他語調發顫,“你你你……你幹什麽?女流氓!”
“女流氓配臭警察,不是天經地義嗎?”她反問,伸出一根指頭,抵住他的下巴,聲音恨恨,“要不是你派了身邊那少年跟蹤施一羨,我現在早就把他衣服給扒了。”
“你為什麽這麽執着于脫別人衣服?”靳恪在想法設法轉移她的注意力。
卻未成功,她仍專心致力于解他胸前的盤扣,笑得清淺,“因為我是女流氓啊!你既然壞了我的好事,就代替施一羨被我扒個精光,如何?”
靳恪緩緩閉上了雙目,看似平靜,顫抖的雙手卻是出賣了他。鹿楠手指在他鎖骨處劃着圈圈,竟還好心情地同他聊着天:
“你的意志力真如你的名字一樣堅定呢,剛才舞廳門前,我第一次要你送我回家的時候,竟然沒有成功,能抵住我誘術的人當真不多,讓我不得不正視你這個對手,于是想出了下藥這個辦法,看來還挺管用。”
看他一副大義淩然,好似即将慷慨赴義的樣子,鹿楠忍俊不禁,正解開她第三顆扣子的手突然停住,輕輕拍了拍他的胸口,他疑惑地睜眼,驚訝于她竟然又一顆顆地把扣子給扣上。
她俯身在他耳間吹氣道:“看你身為警察,是個好人的份上,就放過你吧。”
靳恪瞪圓雙目,怒視着她,敢情剛才她做足了這麽多戲,就是想看他笑話?至始至終都是在逗他?為什麽有一種很不爽的感覺?這樣被人脫到一半好像有些難受……
她盯着他的眼睛,似水眸間蕩過一縷輕煙,語氣似無底道:
“忘掉你送我回過家的這件事。”
靳恪心底冷笑,她就是用這樣低階的巫術,讓前面兩個受害者什麽都記不起來的?
看來她在剝地瓜時下了不少迷藥,能将他迷得昏昏沉沉的,藥量絕不會少。漸漸地,他的眼皮如有千斤重似的,徐徐合上。
在意識彌留之際,只感覺到她在他兩側褲管間仔細地搜着什麽東西,嘴裏還振振有詞,“槍呢?咦……怎麽沒有了?”
現代實行槍支管制,她還從來沒有玩過真槍呢,好不容易穿越來到了民國,當然要見識一下了。
??槍?褲子裏哪來的槍?她說的槍莫不會是……靳恪老臉一紅,血液直沖腦門,藥效發揮到極致,頓時昏了過去。
鹿楠最後從他右褲袋裏搜出了一枚巴掌大的古銅令牌,上面刻着一扇類似監獄的欄杆門,隐隐間有黑氣溢出,讓她握住令牌的整只手仿佛遁入寒潭,冷意錐心。
她忙地随意把令牌塞到了他胸前的內袋裏,打了個寒顫,捏泥巴似的胡亂地揪了他的臉頰一通,徹底解氣後方才起身,直覺威風凜凜,自哼着小調:
“浪奔浪流,
萬裏濤濤江水永不休,
淘盡了嘟嘟嘟,
噔噔噔噔噔噔蹬蹬
……”
後面的歌詞一聽就是記得不太真切了,管他呢,反正這個年代也沒人知道這首歌。
鹿楠抱着天下之大任我獨行的灑脫,還有一份無法掩飾的落寞,消失在了夜色中。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