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承諾
承諾
杏香賭氣回了房,愣怔地在床沿坐下。
她并不怪陶岩剛才不站出來,他們倆之間的事,連自己都還沒有厘清,輕易就挑開關系,對誰都不好。
只是爹娘對那個宋志航極為滿意,她确實也到了該結婚的年紀了。對方條件是很好,可是她心有所屬,怎麽能嫁。
正想着,房門被人從外面推開,杏香轉頭看去,是大姐雪梅。
“姐。”
雪梅默不言聲地走到炕邊,挨着她坐下。
“杏香啊。”雪梅似乎嘆了口氣,才慢慢說道:“我知道,你和陶岩好了。”
杏香驚得一跳,“姐?”
“那晚上我都看到了。”雪梅淡淡的說道,“那天我想去上廁所,就看到你和陶岩在院子裏,我都聽到了。”
杏香驚訝地看着雪梅,說不出話來。
雪梅輕輕地說道:“你想想看,陶岩是城裏人,他遲早會回城裏去的,你們才剛在一塊,感情還不穩定,誰知道到時候他肯不肯留下來,或者願不願帶你回城呢?撇開這一面,他家裏人會不會同意他娶個農村姑娘?我聽他說話,家裏不是一般家庭,一家都是知識分子。”
雪梅話說得很輕很慢,她是真的在為杏香考慮。
杏香沉默了。雪梅說的這些,她何嘗不知道呢。老實說,這些問題,她無法回答,也無法逃避。
雪梅輕輕攬住杏香的肩膀,“這個宋志航,或許你可以先見見人再說?這樣好的人家,放過了可就再無第二家了。”
杏香低着頭,沉默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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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梅又繼續說:“娘常說,年輕人只能看到眼前,陶岩住在咱們家雖說不久,人是可靠,但是,未來的事,誰能講的準呢?他到時候若是撇下你,他回了城,有的是姑娘,你呢,你今年十八了,蹉跎不起的。”
“姐,你別說了。”杏香捂住臉,她心裏很矛盾,不是說嫁不嫁人的矛盾,是雪梅說的她和陶岩以後可能會出現的這些問題讓她矛盾,在此之前,她只是滿腔少女情意,從來沒想過這些惱人的問題。
“好,好,我不說了,你自己好好想想。”雪梅拍了拍妹妹的單薄的背脊,起身走了出去。
林家一貫的平靜因這突來的探親而被打破。
“你說杏香這丫頭怎麽這麽糊塗?”
劉秀娣翻來覆去睡不着,這麽好的親事,像是天上掉下來的福氣,杏香偏偏就是不想撿。
林建國睡得有些迷糊,聽到老伴嘀咕,翻了個身,“年輕人懂什麽,也不急,明天你再好好勸勸她。”
東屋的動靜傳不到西屋,更傳不到一旁的新屋。
黑暗中,陶岩翻來覆去地睡不着。
一邊擔心林家會同意這門親事,一邊擔心他和杏香的未來。
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返城,返城他是一定要帶着杏香回去的。只是現在,他還不知道該不該将兩人的關系挑明,畢竟才在一起幾天,現下就挑明,太顯得随意了些。
想來想去,顧慮還是極多。畢竟是成年人了,做事不會像毛孩子那樣一昧沖動。
或許,該寫封信回家先探探媽媽他們的口風。陶岩心想。
次日。
心照不宣的,陶岩幫杏香端着裝滿衣裳的木盆,兩人一道往河邊走。
“陶岩哥,怎麽辦?”
杏香心裏很亂,她本能地朝煩惱本源尋求答案。
兩人走在村路上,一路遇到不少踩着晨霧出門幹活的村人。
陶岩轉頭看向杏香,她嬌俏的臉上滿是迷茫。
“拒絕。”陶岩說得幹脆利落。
杏香低下頭,沒接話。
陶岩心裏一個咯噔,有些不确定地叫了她一聲,“杏香?”
杏香擡起頭來,決定将昨晚上姐姐提出的那些問題說出來,這些問題,只有陶岩能回答她。
“陶岩哥,你說,我們以後會怎麽樣?”
陶岩疑惑地嗯了一聲,接着明白過來。
“你願意跟我回城嗎?”陶岩問道。
杏香眼中又湧上迷茫,陶岩這話在變相說他會帶着她回城,杏香本該高興,卻猶豫了。她去過最遠的地方也不過鎮上,陶岩來的地方,她只聽過沒去過。她若是跟着他回城,那裏她舉目無親,能依靠的只有陶岩一個。而陶岩,還沒有給她那樣的安全感,可以讓她義無反顧地跟着他回城。
“...我不知道。”杏香沒辦法給他一個确定的答案。
兩人皆是默然無話。
路過林國新家時,院子裏伸出一顆腦袋。
陳家棟看着杏香笑了笑,“杏香,又洗衣裳呢。”
自從雪梅回來,挑水就成了雪梅的工作,杏香早上只負責洗衣裳,做飯。
杏香勉強揚起嘴角笑了笑,“是啊。”
陳家棟這才看向陶岩,“陶岩同志。”
“陳同志。”陶岩禮貌一笑。
“你今天不去洗衣裳嗎?”杏香問道。
陳家棟搖搖頭,“今天不去了,林叔讓我跟着他學編竹簍。”
兩人辭別陳家棟,沉默地走至河邊。
“杏香,”陶岩躊躇片刻,“那我先走了。”
杏香頭也沒擡,輕嗯了一聲。
看着陶岩的背影漸漸走向田野遠處,杏香不禁輕輕嘆了口氣,她本以為和他在一起後會只有甜蜜,誰想還要擔心未來呢。
洗好了衣裳,杏香端着一盆沉重的衣裳往回走,路過林國新家,陳家棟适時出現在院門口,微笑着看着杏香一步步走過來。
“杏香,我幫你拿回去吧。”
杏香笑着婉拒,“不用麻煩你了,我腳已經好了。”
“我要去你家附近那片竹林扛竹子,順便幫你端回去。”陳家棟不由分說,上前将杏香手上的木盆接了過來。
兩人一路說着話,路過林柴家。
李娟正端着漱口缸刷牙,看到陳家棟和杏香兩人并排從院外走過,先是一愣,接着匆匆用毛巾将嘴上的泡沫擦了擦,幾步沖到院門邊,和杏香二人撞上。
“家棟哥,你這是去哪?”
陳家棟在看到她時微微一愣,“李娟,你好,我去扛竹子。”
“我幫你吧?”李娟笑道。
陳家棟連忙謝絕,“不不,我就去扛一根。”
李娟目光遺憾地看着兩人遠去,從頭至尾,她都忽略了陳家棟身邊的杏香。對于杏香她還有些印象,但是她不想和這些村姑打交道,免得自己也沾染上土氣。
陳家棟一直将杏香送回了林家院門口。
“謝謝你,家棟哥。”杏香若是情窦未開的姑娘,她可能不會察覺到陳家棟對她有情意,但他看她的目光分明和陶岩看她時是如出一轍的,杏香心裏明白,可她已經有了陶岩,不可能再接受他,只是陳家棟不挑明,她也不無從開口。
沉默一天,傍晚,陶岩和林家人幾乎是前後腳踏進的院門。
劉秀娣拖着一身的疲憊,拉着杏香進西屋勸了半晌,杏香始終低垂着頭。她心裏是不踏實,但是喜歡一個人,怎麽能嫁給另一個人呢。
飯後,杏香正刷着碗,陶岩高大的身影罩了過來,接着傳來一道輕輕地聲音。
“晚上,我們出去說說話吧?”
杏香倏地紅了臉,即使她知道陶岩不會有別的意思。有些話,确實要和他講清楚,杏香嗯地應了。
等估摸着林家人都睡熟了,杏香才悄然起身,輕輕推開房門。
夜風很涼,吹在臉上刺得人渾身打顫。
她朝陶岩住的房間看了看,裏面一片黑暗,摸不準陶岩什麽時候出來。她本想去叫他,想了想,覺得還是先去院外邊等着。
才剛拉開柴扉,陶岩溫潤的聲音傳過來,“杏香。”
原來他早就出來了,和她想的一樣,在院外等着。
村莊裏已是黑暗一片,再無燈光。只有淡淡的夜色,足以讓她看清身邊的人。
手被握住,溫暖頓時襲來。
杏香沒有掙紮,任着他拉着自己,兩人也沒有走遠,就在村路一旁的小土包上坐了下來。
陶岩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消瘦的肩頭。
“你不願跟我進城,是舍不得家人嗎?如果是那樣,以後你想什麽時候回來就什麽時候回來。”
杏香抱住雙膝,迷惘地看着遠天的夜色。遠處的山巒起起伏伏,像是一頭頭沉睡的巨獸。
“不是。”杏香覺得自己有必要将話都說明。
“我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鎮上。省城那麽遠,我都想象不出來它會是什麽樣子,我要是跟着你回城,怎麽生活下去都不知道。”
“有我在啊,我不會讓你受委屈。”陶岩話說得很理所當然。
杏香偏頭看他。
陶岩挨她很近,突然欺身過來,摟住杏香的肩膀。
“你認字,到了城裏,找個工作輕而易舉,就算不工作,我也能養得起你。”
杏香垂下頭,淡淡地緋紅染上臉頰。
“相信我。”陶岩話說得極輕,像是呓語,卻又極其堅定。杏香不由得擡眼看去,陶岩熠熠的眼瞳撞進心裏,撞開被迷霧纏繞的心扉,她漸漸得了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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