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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八年前,當正式和元今羽簽訂那份協議後,姜涞在別墅的琴房裏,得知了很多秘密。
“你知道我當初為什麽會學彈鋼琴嗎?”
元今羽坐在離她僅有幾步的琴凳上,卻好像相隔很遠。
彼時的姜涞,還沉浸在自己因低血糖那事,對元今羽感情的變化之中。
沒敢去看女人的樣子,更不知當時對方那種複雜的表情,已經對她做了風暴來臨前的提示。
“不是你說,長攀的繼承人總得會一項才藝嗎?”
她等了很久也等不來結果,只好硬着頭皮扯出這個看似明知故問的答案。
“但我天賦不足,你知道的。”
這話令姜涞本就不曾着陸的心,飄得更快了。
她現在怎麽覺得,元今羽這是在陰陽怪氣。
她的确有更靈敏的聽力,但還是對她的妄自菲薄不認可。
抛開其他的一切不談,單論實力,以她這個還沒有怎麽學過的人來聽,元今羽雖不算絕對的完美,但也一定能夠配得上當今的名譽了。
“哪一行都很少有人能做得到完美,你不要對自己要求那麽高。”
想了半天,她選了一個相對穩妥的回答。
她沒有敷衍了事的意思,只是一直都覺得,女人這種自我苛待的習慣,會長期處在高壓之下,時間長了,一定有損身體。
“不是我一個人這樣認為,小時候請來的那些老師,幾乎都會委婉地告訴我媽,我彈這個并不算合适。”
她展開自己的手掌。
“那時候,它們對于一個試圖有所成就的演奏家來說,不夠有力,還短了一些。”
到了這會兒,姜涞總算從在心中不斷游走的,究竟對元今羽是不是喜歡的兩個選項裏掙脫出來了。
她有些遲鈍地感知到,今天的話題,好像能讓她探索到女人不快樂的原因。
“我媽一開始沒想把我培養成鋼琴家,她只想我平安長大,再去選一個對以後接管長攀更有用處的專業。”
“但她不知道,我和那些對鋼琴沒有絲毫熱愛的琴童一樣,無比痛恨這裏,可她們比我幸運,總能在別的地方獲得快樂,可只有這兒,才是我的避難所。”
從姜涞住進來之後,就沒有聽元今羽說過這麽多話。
雖然和平時一樣沒什麽感情,仿若在講書本上那些幼稚的奇聞異事。
結合那晚元希和姜賦在客廳的争執,姜涞猜道:“是不是因為他們總吵架?”
不等元今羽否定,她便意識到不可能。
那對夫妻哪裏像還有架可以吵的樣子呢,除了關乎到各自的孩子,恐怕不會為任何事吵得起來。
“他們不常在,比現在多不了幾次。”
元今羽搖搖頭,多解釋了一句,又恢複了沉默。
在姜涞快要以為話題就此中斷時,三個輕飄飄的字,砸進了她的大腦。
“但他在。”
為了保證鋼琴的木板不會因幹燥開裂,琴房幾乎算是整間別墅在供暖季最涼快的地方了,但比起室外,依然十分暖和。
姜涞後來沒有研究過,是不是人在直面別人的痛苦時,記憶會自動調轉出自己受過的傷害。
一方面,可以提高共情能力,另外,也可以更快地想出一些安慰的話。
總之她就這樣被抛進了從來都沒有消失的深淵中,甚至連周圍的溫度都随之降下。
那個寒冬在小城的雪地裏,就像是現在這樣,她想說很多,卻什麽都講不出。
元今羽注意到她的表情,起身走來:“別擔心,什麽都沒有發生。”
女人帶來的暖意裹在她身側,姜涞逐漸感受到體溫的回升。
“他不敢碰我,但會用各種方法來惡心我。”
再講起那個已經躺在病床上昏迷了很久的“哥哥”,元今羽驚覺,原來那個看似難以逾越的難題,也能被輕松說給女孩聽。
姜涞以前多這個所謂的表兄了解甚少,只在搬來之前,聽姨媽說過幾樁不知真假的故事。
後來在班裏同學談論到元今羽時,也會順着話題多聊幾句那人,似乎他從小就是個溫文爾雅的人。
“但在這裏,他不敢,”
元今羽得意又落寞地笑笑,從旁邊的櫃子裏拿出一臺錄音機。
“我選了一位要求很嚴格的老師,在沒有錄音筆的時候,一進門就會打開它。只要我不停下,他就沒辦法進來打斷。”
姜涞看着櫃子裏各種各樣的錄音設備,總算明白了,為什麽元今羽可以在深夜不知疲憊地彈那麽久。
她沒有退路。
“這些...你和元阿姨說過嗎?”
巨大的震撼令姜涞站在櫃前看了很久,才讓聲帶恢複正常。
她還存着一份希冀,以元希對女兒的重視,應當不會坐視不理。
“我不是只會受欺負的人,他們兩個也會很默契地無視掉我們的一些行為,只要不會影響到長攀,誰都不想先當惡人。”
元今羽嗤笑一聲,關上了櫃門。
人真是矛盾,明明剛來那會兒,姜涞一聽到她這麽笑,就煩得不得了,可這次,卻因這一聲高興起來。
她應該放心的,元今羽在這種裝滿了心眼的家裏長大,想來也不會讓姜铎威的日子有多好過。
姜賦的話就這樣被她回想起來:“铎威出事,她脫不了關系。”
“我知道你想問什麽,但先來看看這個。”
元今羽一如往常那樣看穿了她正在想什麽,不慌不忙地掀起了琴凳。
幾本教材下面放着一個文件袋,裏面是一份報紙。
姜涞看完她指點的那隅內容,久久難言。
老報紙差不多距今已有十多年,上面報道的,是元今羽在一次鋼琴比賽中,因琴鍵被人動了手腳,故而受傷的事。
“是他嗎?”她問道。
元今羽的競争對手不少,但這麽膽大的人,恐怕僅有姜铎威。
“是。”元今羽垂眸,淡淡地說道:“我媽用這封還沒有流入市場的報紙,換到了百分之十的股份。”
元今羽的聲音很輕,可當年她受傷的慘狀,以及姜賦為了息事寧人,和元希達成協議的不情願。
這些從未見過的場景,此刻全都在姜涞眼前打轉。
她像是還未習練說話的稚童,有太多情緒無法表達。
“現在,我可以告訴你,他出事那晚,我在做什麽。”
她又被元今羽從洶湧的海面上帶到了岸邊,安靜地等待着真相。
而此刻,門被叩響了。
“小姐,他們來了,需要見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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