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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門開了,是元今羽。
“小姐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張阿姨比姜涞先一步走出來,看到來人同樣驚了一瞬。
“航班改簽了。”
元今羽看起來很疲憊,簡短地回了一句,就朝樓上而去。
張阿姨轉回身,接過姜涞手中的東西,朝着樓上低語道:“姜小姐,你上樓去陪陪她吧,等一會兒飯做好了我再叫你們。”
姜涞剛才沒有和元今羽說話,但似乎總有一種預感在提醒她:有什麽大事要發生了。
一切好像又變回了幾個月前,再次走上這幾道臺階時,過去的心情又在腦海中翻江倒海。
那段時間裏,往三樓走的路,曾被她期待過,也煩憂過。到了今天,竟被這兩者同時拉扯着糾纏不清。
上到二樓轉彎處,這種情緒更甚,拖着她的腳步絲毫不肯退讓。
“上來。”
沒有感情的命令從上落下,循聲望去,元今羽面無表情地站在樓梯口。
姜涞暗笑一聲,誰說日子是朝前走,不會往日重現,女人這副傲嬌的樣子,不和幾個月前如出一轍麽。
“怎麽...”
她拾階而上,才走完最後一節,話音未落,就被元今羽一把拽進了走廊。
同一秒,口腔裏已全是她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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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較于上一個在跨年那晚的吻,這一次的元今羽好像更添了一些怒意。
姜涞被抵在走廊的牆體上,難以适應速度的呼吸被卡在胸腔裏。
她還不知道元今羽在為什麽生氣。
或許,是看到她不曾告訴她,就來了別墅。
又或許,是為那晚和她配合着“彈”完鋼琴,電話自動挂斷後,沒有再打過去。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此時此刻,姜涞一點也不想去探尋原因。
哪怕是因生氣而演化出來的報複,她也只想久一點,再久一點。
這個吻,就像貧瘠生活裏上天偶然間的恩賜,她沒有理智再去計較衡量為什麽會得到免費的午宴。
在無法确定未來是否還會有這種好運氣的情況下,她只能在小臂施了些力,想将手心下,女人的長發再和自己離得更近一點。
她忘了是怎麽走進元今羽卧室的。
只記得睜眼時,還靠在元今羽肩上。
“我去學校旁邊的房子裏找你了。”
她沒問,元今羽的指尖和鼻息若有若無地蹭過了耳尖。
姜涞的心被什麽撩了一下,若知道女人的飛機會提前,她就該在出租屋裏等着的。
“我來這兒...”
“我知道。”
元今羽迫不及待地打斷了她。
姜涞默然,那一晚太沉重,她們誰都不想提及或再聽到。
“過幾天,我有些事,要去國外待一段時間。”
女人的聲音輕如幻夢,片刻後,無人再續夢境,姜涞知道自己該醒了。
她不禁笑道:“怎麽每次在這裏,我們都要面對離別?”
元今羽不語,隔了幾秒,脫離了她的懷抱。
“別走,等等我。”說完,便朝樓下走去。
姜涞立在原地,任由多種情緒在體內肆意游走,最終抵靠在鼻尖和眼眶。
元旦那晚她曾以為,也許再也不可能和女人有什麽交集。
此刻,她卻不敢再奢望,下一次還能有這樣面對離別的機會。
幾分鐘後,她隐約聽到大門被關上了,元今羽的腳步聲漸近。
“我讓張姨回去了。”
她走進來,手中端着幾個水果。
姜涞還坐在那把椅子上,笑道:“這麽冷的天,我們就不能吃點有溫度的東西嗎?”
女人擡擡嘴角,眼眸一轉,“我有一個辦法,讓我們熱起來。”
她的語調十分随意,卻揪着姜涞的心蕩上了雲端。
幾個小時後。
爬到山頂的姜涞喘着氣站在女人對面,“這就是你說的辦法?”
“怎麽了?你不感覺渾身都熱起來了嗎?”
回應她的,是興奮的聲音。
元今羽總算發揮了一次身為北城人的優勢,找到的這座山除了幹枯的樹枝,不見半個人影。
甚至連買杯熱豆漿的地方都沒有。
還好她們在上山前吃過了午飯,不然用了三個小時才爬上來的地方,恐怕一會兒都沒勁兒再走下去了。
姜涞對着寒風吸吸鼻子,這女人怎麽會有這麽好的精力,十幾個小時的飛機坐完,還能有力氣來征服大自然。
并且看上去,心情也跟着上升的海拔高漲了不少。
相比起來,她只覺得渾身的體力都失了大半,蜷縮在山頂的石椅上,靜看着女人和北風對抗。
“姜涞,我有話要和你說!”
風聲很大,元今羽走近了一點。
她的墨鏡摘掉了,沖鋒衣的帽檐下,露着那雙姜涞常常夢到的眼睛。
她往旁邊挪了一些,給元今羽留出空位。
她的心跳又被提到了一個新的速率上,強烈的預感在提前告訴她,女人可能要提那晚的事了。
“那天晚上,我睡着了,醒來之後,他就已經出事了。”
果然。
風聲還是很大,但卻可以被自動消音,以供元今羽所說的每一個字,都填刻進姜涞準備已久的期盼中。
“你可以不相信我,但我真的沒有激怒他,我回到別墅喝了一杯牛奶就回房間了,後來有事要和盧昀打電話,她當時正在酒吧,我們聊了沒多久,我感覺特別困就睡着了。”
“後來發現她當時也喝醉了,手機一直保持通話到沒電關機,但我們誰都不記得說了什麽。”
這樣的解釋,元今羽曾和很多人在不同的地點說過,可是每一次,都總有人會再繼續問下去。
很多次,她都想和姜涞說出實情,然而她還是很害怕,怕聽到來自女孩的追問。
怕那種在信任與不信任之間的小心。
“我相信你。”
風小了一些,不再對元今羽的垂眸加力,讓她得以擡起頭來。
“什麽?”
她聽清了,也沒有聽清。
“我說,我相信你,不會做出那種事。”
可能是因為被風吹過,姜涞的話聲清爽幹脆。
她沒有說假話,也不是主觀臆斷,而是那個視頻本就是漏洞百出。
抛開她因感情可能産生的偏向,單論可能性,以元今羽從小生活的那種家庭環境,就算是想報複姜铎威,也不可能用這種會牽扯到自身的愚蠢方法。
況且,從一開始,她就沒有懷疑過元今羽會做這種事。
冬天的天黑得很早,四周的亮度降下去了不少,但足夠元今羽辨出姜涞所述虛實。
在今天之前,沒有人說過這句話的。
哪怕是她的母親,在第一次聽她說完那晚的事,也以為她在為自己開脫。
只有姜涞,沒有任何猶豫地向她表達了信任。
她以為自己會不在乎的,畢竟只要在警方那裏能夠證明清白,別人的指責也無關痛癢。
但真正聽到姜涞這麽說,還是有一片火苗燒過了冰原。
“風太大了,我們該下山了。”
身側人伸過掌心,對她笑道。
被元今羽層層築起的壁壘,頃刻間轟然坍塌。
她什麽都不想顧及了。
“今晚,可以和我回去嗎?”
她不常請求別人,連語氣都生疏極了。
被風送到姜涞耳畔,竟又柔情了許多。
她點點頭,起身牽着女人朝山下而去。
刺骨的北風灌進靈魂中,吹散了姜涞所有的不理智。
今晚過後,元今羽不過幾天就會去國外了。她們再次相見的時間,可能會是在她高考後,也可能後會無期。
上山的這段路上,女人告訴她,自己只需要再獲一次國際上的獎,姜賦就很難再經常威脅她了。
并且近期元希也在外談一個合作,如果能談得成,她們母女的股份就會超過姜家。
等元今羽出國後,和姜涞也不會再有接觸的機會,也就意味着她将不再有利用價值,可以完全自由,不必再夾在他們之間。
那今晚,很大可能就将是她們可以在一起的最後一晚。
姜涞無比清醒地意識到,就算沒有元今羽剛才的請求,她也會想要回別墅的。
哪怕不會有以後,她也想上一次那張床。
下山的路要比上山時好走很多,但山路很長,下到半山腰時,月影初升,山路還到了僅能容納一人通行的那一段。
姜涞走在了前面,時不時地回頭确認元今羽的安全。
走走停停了幾次,她忽然發覺,不論她的速度是慢或快,身後的元今羽總能和她保持同樣的距離。
她又悄然改變了步調,發現仍是如此。
她本沒有當回事,以為只是巧合,直至那天深夜。
在無人的別墅裏,在元今羽不曾開燈的卧室內,她們先後如願以償得到了全部的彼此。
她無法确定那幾個小時裏,元今羽會不會還在想着與她無關的事。
只能确定,自己的思緒已被對方完整地攬在了那張床上,毫無越界。
末了,元今羽在她耳邊落下一句毫無根據的話:“有一天,你一定會比我還厲害。”
彼時她整個人從精神到身體都無比疲乏,只當是元今羽難得熬了一碗雞湯。
直到去年的某次下山,那句話又溜到了眼前,她正和前面的人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和記憶中與元今羽的那次差不太多。
月光灑落在前方的路上,她垂眸,在這個距離下,她剛好無法踩到前面人的影子。
當年沒有聽懂的字,終于在幾年後有了方法去求解:
元今羽不想她總是站在自己的影子下,不想她被自己的光環所遮蓋。
她想她成功,想她走到人前,接受贊美的矚目,而不只是做電話那頭,助她成功的隐形人。
還好,在分開的這些年裏,她不曾辜負過元今羽的期待。
巧合的是,在車裏盧昀問過那個問題,姚櫻也曾提起過類似的。
為什麽她會再次勇敢。
這個故事,就是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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