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将離(一)

将離(一)

潇澤宴力道過大的後果便是,自己弄出的痕跡自己消除。

自用過早膳之後他哪都沒去,一直再給扶溪上藥。

扶溪屬于疤痕體質,再加上皮膚本就要比尋常人白上許多,身上的痕跡在經過一晚上後就愈發明顯了,力道用的重的地方自是不用說,已經沒法看了,至于輕碰過得地方,就連手臂都有幾處紫紅了起來。

看着身上沒一處完好的扶溪,還一抹藥就忍不住啰嗦哼唧,潇澤宴沒忍住打趣道:“瞧你嬌氣的,本王當年帶兵打仗,手斷了都硬是沒哼過一聲。”

這話扶溪不愛聽了,“那是你,又不是我,我雖自小吃過的苦比較多,但也沒被人這般…這般對待過啊!”

“吃苦?”聞言,潇澤宴眉宇微動,“都吃過什麽苦,不妨同本王講講,說不定本王一心軟,就放你出府游玩了。”

扶溪有些不信,但還是道:“這說起來啊,我吃過的苦可多了,數都數不過來,最苦的時候莫過于餓着等死的那段時光了。”

畢竟聽此人說謊慣了,潇澤宴覺得這話沒什麽可信度,于是反問試探道:“堂堂一國皇子,竟然也有挨餓肚子的時候嗎?”

扶溪嘆了口氣,道:“哎,沒辦法,畢竟從小爹不疼娘不愛嘛!”

其實他說的也不錯,他之前甚至還猜測過,原主之所以會如此癡戀沈莫懷,歸其原因十有八九是因為自小的條件因素,畢竟在原主的世界中,只有沈莫懷對他好些了,但只可惜,最後連唯一信任可靠的人也把他賣了,這麽想想的話原主還是挺可憐的,但有句古話叫做,“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原主就是如此。

在他把手伸向男女主時,他的悲慘命運就已經被自己親手寫下了,也或許從他選擇踏入大晉自己選擇成為一枚棋子時他的命運就已經注定了。

潇澤宴對扶溪其實一直都是心存懷疑的,尤其是在聽到扶溪被沈莫懷那般質疑後,若大梁密探所報準确無誤,他們自小一起長大,知己知彼如膠似漆,那沈莫懷不會憑空有此懷疑,現下只有三種可能。

一,就是扶溪真的失憶了,所以沈莫懷懷疑不是本人也正常,二就是這所謂的懷疑也是兩人在他面前一同上演的小把戲,為的就是讓他逐漸放下戒心,這三嘛,那就是真如沈莫懷所猜測,此扶溪恐怕早已非彼扶溪了。

而他更願意相信後者,無關其他,只因前兩者都不是他想看到的。

默然片刻後潇澤宴道:“梁帝對你竟有這般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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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溪不傻,自然聽得出潇澤宴言語間的試探之意,神色自如道:“可不是嗎,畢竟他向來都不喜歡我母妃,有我也是因為意外,在他眼中,我算是恥辱般的存在,能讓我活着長大估計已是最大的容忍。”

知道問不出,潇澤宴也不糾結于此了,“只要你安心待在府中,不要亂跑,本王自會護你周全的。”

“嗯。”聽着耳邊讓人不自覺安心的聲音,扶溪心裏有些亢奮,忍不住又開始躍躍欲試了起來,他此刻,真的很想說些什麽,但不能說的太多,思索了片刻,他只得道:

“昨夜我做了一個夢。”

潇澤宴眉宇微動,“什麽樣的夢。”

“一個美夢。”扶溪道:“我夢到我到了一處世外桃源,那裏天馬行空,車水馬龍,人們即使不用馬車也能日行千裏,黑夜不用燭火也能徹夜敞亮,那裏一夫一妻制,男女平等,尋常人家的女孩子也可以上學讀書,而夢裏的我也在那個地方生活,在那個地方,我也叫扶溪,但身世卻和此時的一般無二,在現世我不守父皇母妃愛戴,在夢中,我更慘了,是個孤兒,很小就被父母抛棄了,一個人孤苦伶仃,好不容易自己把自己養長大,卻又得了不治之症,年紀輕輕就英年早逝了。”

扶溪邊說邊留意着潇澤宴臉上的情緒,見他并未有所變化才繼續感嘆道:“哎,夢中的那個我是真的可憐,年紀輕輕婚都沒來得急成就死了,王爺你說我突然有此一夢是不是什麽預兆啊?”

聞言,潇澤宴有了反應,“預兆什麽預兆,這世間哪有那樣的地方,本王看你是最近和潇璎話本看多了,整天想這些有的沒的。”

“那萬一這世間真的有那樣的地方呢?”扶溪大着膽子問道。

潇澤宴道:“本王不想作這種無聊的假設。”

“是嗎?”扶溪微微岔氣,但還想再垂死掙紮一下,“都說了是萬一嘛,你怎麽…怎麽這麽不解風情,會不會好好聊天的啊?”

潇澤宴無奈,只得又道:“若真有那樣的地方,本王希望那裏真如你夢中一般,天下太平,人人平等,将士無仗可打,百姓人人有書可讀,這是本王一直以來所長看到的太平盛世,只是如今世道如此,想要去作那些不切實際的改變實在難如登天,倒不如一步步來,先保住百姓人人有飯可吃這一條。”

“也是。”聽到潇澤宴如此說,扶溪只覺當時看這本書時對主角的的那種激情又起來了,“王爺你說的對,是我太狹隘了。”整日只想着自己那點事。

可誰知潇澤宴卻道:“你對身邊的人和藹可親好言相向,這就是我所做不到的,人無完人,每個人都是不同的,沒必要拿自己的短處去與之比較,做自己便好。”

“嗯。”扶溪認同道:“不過想必王爺你也知道,我這人只有缺點,沒有優點的。”

“不會。”潇澤宴道:“本王就覺得你很好。”

“是嗎?”聽到這話,扶溪自己明顯都心虛,“王爺你不會是再敷衍我吧?”

潇澤宴道:“本王從不喜歡說謊。”

因着被人誇獎了一番,扶溪今日心情很好,除了身上那些不能示人的淤青之外,完全就跟沒事人一般。

午些十分扶溪在院子裏乘涼,見外出歸來的江離,想起潇澤宴今日所說的那些,順嘴問了句,“你家裏人可到都城了?”

被人叫住,江離走到扶溪身前欠了欠身,“到了,我應該明日便會同家人回去了。”

“這麽快?”扶溪略微有些驚訝,“是你家裏人親自來接的嗎?你可莫要因為思鄉情切被人騙了。”

江離道:“王妃放心,是我哥哥來接,不會有那種情況的。”

扶溪道:“那便好,日後你若向來都城玩了,也還是可以直接來潇府的,我們随時歡迎你。”

江離道:“多謝王妃,只是此一去…”

“想要再見,恐怕就難了。”

扶溪不解,“為何?”

“因為我家在很遠的地方,與都城所隔千山萬水,是個去了就很難再回來的地方。”

“這樣啊?”扶溪道:“那我等下讓若玉弄點好酒,好好給你踐行,咱們各自珍重,都好好生活,這樣即使在哪裏見不見都是一樣的。”

江離道:“多謝王妃,只是我此一去最放心不下的便是王妃了,王妃要不要…”

“要不要随我們一同前往?”

一同前往?

扶溪略顯迷惑,還能這樣的嗎?

他如今可是板上釘釘的潇王妃,就是他真的想,也不是随意能走的。

但他剛在尋思着怎麽委婉的拒絕,便聽到江離又道:“我可有向王妃提起過我的家鄉?”

扶溪道:“并未,怎麽?”

江離道:“我的家鄉是個美麗的地方,那裏有一望無際的花海和碧藍的天空,王妃只要去了,也一定會愛上那裏的。”

聽起來很不錯,但扶溪還是搖了搖頭,“你也知道,我如今是哪裏也去不了的。”

江離卻道:“只要王妃想,我就能帶王妃一起走。”

這語出驚人的,扶溪下意識看了眼周圍,“這話可不能亂說,你不怕掉腦袋啊?”

江離搖了搖頭,“我只知道王妃待我很好,我不想王妃日日提心吊膽擔驚受怕。”

扶溪道:“也沒有那麽嚴重,我在這裏很好,你安心回去,待有機會了我再來看你。”

江離道:“好吧,那王妃我去收拾包袱了,提前準備着,我哥哥說明日一早便走。”

扶溪道:“嗯,去吧。”

晚些時分,扶溪設了個小型宴會,專門為江離踐行,猶豫再三,他最終決定不叫潇澤宴了,畢竟人家日理萬機,哪有閑情逸致來參加一個丫頭的踐行宴,可一看到一大桌自己做的美食他又動搖了。

他記得他今日所做的菜肴中有好幾道都是潇澤宴愛吃的來着。

搖擺不定片刻,扶溪還是去請了潇澤宴,只是在來到雲霄閣,看到鏡辰鬼鬼祟祟一副見不得人的模樣,左顧右盼才進門時,扶溪不由得托着下巴思考了起來。

雲霄閣是不得潇澤宴命令一律禁止進入的,所以鏡辰根本沒有必要如此小心翼翼,除非…

除非是彙報什麽國家機密的大事。

扶溪對那些機密并不感興趣,他此刻在想,要是他不跑這一趟就好了,這樣也不至于這般不上不下的站在這裏了。

猶豫了一會,扶溪還是挪動了步子,他就是過去禮貌的問一下,至于來不來就是潇澤宴的事了。

開到雲霄閣門前,扶溪敲門喊了一聲,“王爺,我能進來嗎?”

不見裏面傳來聲音,他又喊了一聲,“王爺?”

這麽大聲都聽不見?

覺得奇怪的同時,扶溪已推門而入,可找尋了一圈,屋子裏卻空無一人,就連他親眼看着進入雲霄閣的鏡辰竟也消失了個無影無蹤。

扶溪這人膽子雖小,但好奇心卻大的要命,當即便在屋子裏翻箱倒櫃,尋找了起來。

這雲霄閣內,一定暗藏玄機。

果不其然,在找了一圈後,在潇澤宴磨墨的地方找到了機關,有了上次焦清池的經驗,扶溪輕易就進入了密室,石門被打開,他剛想擡步前行便聽到一道聲音在空靈的密室中響起,“如何?”

這是…

這是潇澤宴的聲音,扶溪認得。

扶溪正疑惑間,只聽鏡辰開口了,“回主子,李閣老,據探衣科的人來報,近日都中确實來了幾個行裝奇異的人,此刻就住在雲來客棧。”

潇澤宴道:“可有查清他們此番所謂何來?”

鏡辰道:“沒有,不過據掌櫃的說,他們好像是來尋什麽人的。”

“尋什麽不重要。”此刻一個陌生的老者聲音在密室中響起,“只要不影響我們接下來要做的事便好。”

此時鏡辰道:“李閣老放心,外面一切由屬下看着,不會出任何岔子的。”

“嗯,如此便好。”

偷聽本就不禮貌,且又都是些無趣的事,扶溪剛想離開,便被老者接下來的話止住了腳步,“老臣近日聽說了些不堪入耳的事,不知王爺可否給老臣一個滿意的答複。”

潇澤宴道:“李閣老有話不妨直說。”

李閣老道:“老臣聽說王爺近日沉迷男色,不知可有此事?”

“是有這麽一事。”潇澤宴道:“不過…”

“本王只是為了先穩住他,好讓他交出我們此番所需的江山設計圖罷了,李閣老您是看着本王長大的,本王不好男風,您不是知道的嗎?”

“嗯。”李閣老甚是欣慰,“老臣果然沒看錯人,只是老臣聽聞那大梁皇子不是個善茬慣會迷惑人心,就連你那宿敵沈莫懷都被他迷的神魂颠倒,這樣的人留着,始終是個禍患,待設計圖拿到,需得斬草除根才是。”

潇澤宴應道:“這是自然的。”

後面的話扶溪沒勇氣聽下去了,他一直知道潇澤宴是個合格的将領,為天下着想為百姓謀福,為大晉謀福,因此這樣的人,将來也會是個合格的帝王。

他也知道潇澤宴不好男風,除此之外,甚至極其憎惡原主,不然最後也不會以那樣的方式殺了原主。

他是看過原著的,知道潇澤宴最後會娶南平郡主,他們會幸福安穩的度過一生,可這些日子不知道怎麽了,貪戀着那點溫柔,他竟然差點淪陷了。

差點掉進了潇澤宴編織的溫柔陷進當中。

跌跌撞撞走回房間時,扶溪鎖上房門,平躺在了床上,想起這些日子以來得到的種種特殊對待,心裏忍不住愈發難過了起來。

他本不是個愛哭的人,但此刻,即使是閉着眼眼淚也順着眼角流了出來。

原來在他眼裏,我不過是一個尚有利用價值,沒價值了便要斬草除根的人。

喉結劇烈滾動之時,扶溪沒忍住露了哭腔。

可是潇澤宴,你永遠不會知道,我真的差點就完全相信你了,甚至天真的想過要和你坦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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