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姜國的冬天很冷

姜國的冬天很冷。

扶溪是在秋末離開的大晉，因着是被強制帶着離開，他連道別的話都沒來得及好好同若玉說，不過好在他們到姜國不久後就收到了若玉的來信，信中提到若玉已經在漸漸康複了，只是路途遙遠，若玉說不想奔波，暫時不來了。

姜國的冬天很冷，但也如姜離所說那般，是個美麗自由的地方。

緣着姜離這姜國公主的身份，這幾年扶溪過得一直很不錯，整天吃吃喝喝玩玩，完全過上了他一直夢寐以求的自由生活，也認識了新的朋友，例如姜離的哥哥，姜國的太子，例如袁澈，荊子恒，傅陽等人，這些都是姜國有名的世家公子，只要有這些人在，他就永遠不會覺得無趣，但奇怪的是，越是過得好，越是熱鬧喧嚣過後，他就越容易想起從前的事。

說不上來什麽感覺，但就像一根刺，拔了怕疼，不拔膈應，也或許正因如此，他才會躲在姜國，還一躲就是四年。

他本來還想躲一輩子來着，畢竟他從來都是這樣的，使他感到不快的事或者人他向來都是能避則避能丢則丢的，只是這一次…

時隔四年，再次聽到熟悉的人名，扶溪略顯失神，半天不知該作何反應，或者說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姜離的話。

而姜離以為他沒聽到又重複了一遍方才的話，“扶溪哥哥，你說我該不該逃婚啊？”

扶溪收回思緒，道：“你方才說你要同誰聯姻？”

姜離道：“大晉南平侯府，離鏡世子。”

扶溪點頭，“他啊，挺好的，長得好家室好，你幹嘛要逃婚啊？怎麽？有心上人了？”

“讨厭。”姜離掩了掩面道：“我有沒有心上人扶溪哥哥你還不清楚嗎？”

扶溪輕笑，“怎麽？又想挖坑給我跳啊？”

“咳…”姜離咳了一聲道：“我哪敢啊，要知道扶溪哥哥你在姜國地位可比我這個公主還高呢，不僅哥哥向着你，就連袁澈哥哥都被你迷得…”

“停。”見她越說越不對頭，扶溪适時制止了下來，“阿離，我記得我和你說過很多遍了，我同袁澈只是朋友，如今是以後也會一直是，這種話你以後不要再說了。”

“哦。”姜離道：“我知道了，那我這不是，不是替你着急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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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溪不解道：“急什麽？”

“急扶溪哥哥你的人生大事啊！”姜離道：“雖說我也覺得一個人沒什麽不好，但有個人陪着也是不錯的，之前帶扶溪哥哥你見了那麽多世家美人也沒見你為之動容，想到扶溪哥哥你可能…”

“可能是喜歡漂亮公子，所以我也想過在離開之前帶你一一引見引見，但思來想去，一衆世家公子小姐中，就屬袁澈哥哥最英俊拔尖了，且剛好他還對扶溪哥哥你有意，所以，所以我才…”

扶溪點頭，“袁澈确實是個很好的人，雖說不上來喜歡男人還是女人，可我與袁澈确實無緣，所以此事阿離你以後莫要再提了。”

“嗯，知道了。”姜離道：“那扶溪哥哥你想不想…”

“想不想一同随送親隊伍回去看看若玉？”

她問的婉轉，但扶溪卻聽出了她的言外之意，沉默片刻後，他道：“再說吧，你方才不是還說要逃婚的嗎？”

姜離撇了撇嘴道：“我那不是随口說說嗎，如今哥哥剛掌控朝政，經不起波折，我還沒那麽不懂事。”

扶溪道：“可婚姻不是兒戲，你哥哥那麽疼你，你若不願，他不會逼你的。”

姜離道：“我知道哥哥不會逼我，可也正因如此，我才更要為哥哥做點什麽了，這些年來，一直都是哥哥在照顧我，到處給我收拾爛攤子，是時候該我為他做些什麽了。”

扶溪道：“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都有自己要走的路，只是當做了選擇，走出那一步的時候，你就再也沒辦法回頭了。”

“我知道的。”姜離道：“扶溪哥哥，我不是小孩子了，這些道理我都懂，只是如今哥哥尚未完全掌握政權，大晉又那般遙遠，我有些擔心罷了。”

扶溪道：“這你不用擔心，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訴你，你哥哥一定會成為一代明君，健康安全的過完一生的。”

經過這麽多事這麽多年，姜離對扶溪的話已經到了近乎能完全信任的地步，也曾聽扶溪提過一些事情，所以當聽到這番話時，她的心放下了不少，“那便好，如此我便可以安心的前往大晉了。”

“嗯。”扶溪道：“說起來都這麽些年了，我也想回去看看若玉了，只是…”

頓了頓，扶溪道：“只是此番路途遙遠，容我再考慮兩天。”

說是考慮兩天，但直到臨行的前一天扶溪都沒能決定下來，搖擺不定間，他想到姜邵鈞，如今大晉局勢如何想必沒有人會比姜邵鈞還清楚的了，與其在這裏猶猶豫豫，倒不如先找姜邵鈞探探虛實。

來至姜邵鈞常在的皓塵殿沒找到人時，扶溪便去了閑亭，那裏是姜邵鈞除了皓塵殿最愛去的地方。

果不其然，還未到閑亭，才走至假山附近扶溪便聽到了一陣談話聲，聽這聲音，應當是姜邵鈞和袁澈。

“陛下你可要想好了，此番若是讓他随公主走了，我們可就少了一枚重要的棋子，且還會同大梁從此結下梁子，要知道如今大梁可是那沈莫懷掌權，依咱們如今這局勢，可不好開罪大梁。”

這聲音，是袁澈的。

聽着這番話，扶溪頓時只覺寒意席卷全身，若不是親耳聽到，就如四年前一般，他是怎麽也不會相信的。

果然還是那句話，最是無情帝王家，帝王如此，君臣也是如此。

若說四年前會被欺騙是因為相處時間還不夠長，當時心智閱歷還不夠成熟，可這次…

四年時間啊，整整四年，若非親耳聽到，他怎麽也無法相信那些個日日夜夜的相伴和照顧竟然都是假的，他差點，又被騙了。

兜兜轉轉，跑來跑去，他竟然又淪為了一枚棋子，而且還每次都恰逢這種臨別的抉擇時刻。

其實不止扶溪，在聽到這番話的時候，姜邵鈞也是略顯驚訝，“你當真想把他交給沈莫懷？”

袁澈沒有猶豫，直接道：“自然，不然陛下以為呢？”

姜邵鈞道：“孤以為你想留下他是因為私心，你不是一直對他有意嗎？”

袁澈道：“是有意，但這些小情小愛怎能與大計相比，且他還是個男人，性子又那般傲，看看玩玩也就罷了，我總不能真把他娶進門吧？”

姜邵鈞道：“只怕他也不願。”

“确實。”袁澈道：“他不願這就是最大的問題，他若願意我還可以娶進門當個小寵着供着，可他不願那就沒辦法了，原先我本以為公主有意讓他做驸馬，所以遲遲不敢有所作為，可如今既公主已經決定前往大晉聯姻，他又不願嫁入我府，既如此，想必陛下也清楚他是個多大的麻煩，與其留在姜國提心吊膽，倒不如…”

“他是阿離的朋友，孤不會那樣做。”姜邵鈞直接打斷了他，“區區三座城池而已，不值得孤因此同阿離生分。”

袁澈道：“可陛下有沒有想過公主嫁過去大晉本身意義上就已經同您生分了，俗話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陛下就是再疼公主也不能厚此薄彼因小失大失了民心啊！”

姜邵鈞冷笑了一聲，“你這是在威脅孤嗎？”

聞言，袁澈忙道：“臣不敢，臣只是在提醒陛下，切不可因為那些虛無缥缈的情感誤了大業。”

姜邵鈞卻道：“阿離是孤永遠的妹妹，孤從未說過所做一切全是為了姜國百姓，到是你袁澈，孤記得初次見你時，你不似這般利欲熏心的，緣着這些年的交情，今日這些話孤就當從未聽過，你回去吧，此種話往後莫要再說了。”

聞言，扶溪趕忙閃身，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

想問的話也不用問了，因為世間之大，他好像無形之中又仿佛回到了過去，又成了那個到了哪裏都不受歡迎，到了哪裏都注定被抛棄丢下的人。

既然留與走結果都一樣，那還不如回去看看若玉。

做好決定後，扶溪霎時覺得輕松了許多，無妨了，反正是多活了四年，也不算多虧了。

臨行的頭一天晚上，扶溪和在姜國認識的一些朋友做了個簡單的道別，他邀請了所有人，唯獨沒邀請袁澈。

原因很簡單，他是個小心眼并非常記仇的人，在聽到那些話以後他便連看都懶得看一眼袁澈了。

只是袁澈并不知道扶溪的想法，在從好友口中得知扶溪辦了踐行宴後，竟厚臉皮的自己前來了，末了在所有人走光後還說要同扶溪單獨道個別。

扶溪嘆了口氣，道：：“想說什麽便說吧，我很困，想回去睡覺了。”

袁澈并不知道扶溪聽到了那些話，還沉浸在自己編織的溫柔人設中無法自拔，“你此番走後，定是不會回來了對嗎？”

扶溪沒工夫跟他周旋，直接道：“是。”

“只可惜我如今抽不開身，也還未到可以護你周全的地步，不然，不然我定不會讓你這般離開，你等我，待我…”

“別。”扶溪道：“千萬別，我可擔不起你的這個等字，不早了，明日一早就要啓程，我也該休息了，還望袁将軍體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