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去歲蒲桃溫家來

去歲蒲桃溫家來

三月,杏花梨花紛紛開了。阿眠在溫沣耳邊吹的風也奏了效,在溫沣的休沐日,連同溫老爺溫夫人與趙柔一起,一家人往縣郊外踏春去了。

“倒沒有這般早出來踏過春,往些時候都是四月清明出來。”

“爹爹,那時候人多鬧得緊,早些來還可以早些看到這春景。”

溫夫人也沒黑着臉,倒是和趙柔挽着笑的頂開心的模樣。阿眠特地選了這沣水邊上,岸邊有梨樹與杏樹。阿眠拖着溫沣小紅還順上了阿常往那邊去了。

阿眠與小紅從兜裏掏出了兩個布袋子來,笑的不行。

“相公,我們多采些花回去吧。”

“好。”

四人便窸窸窣窣,溫沣個高,高處的花由他來摘,或是他把花枝往下扯些,阿眠自己采來。

“娘子往年也是這般壞?”

“噓!我只是今年才這般的……”說着有些底氣不足,又老實招了,“我只是覺得這些樹沒人管,開了花便凋了,也長不出好果子來,豈不是浪費了。”

“娘子說的有理。”

這邊夫妻二人摘花摘的不亦樂乎,連小紅與阿常也笑呵呵的。

趙柔坐在鋪在地上的藍布上,遠遠瞧着。心下多少有些失落,溫夫人瞧出來似得,心疼的拍了拍她手背:“柔兒想去也去吧,我與你姑爹老了,只能坐着看看風景了。”

“嗯,姑媽,那我去了。”說着起身提着裙子往那邊去了。

這老夫老妻二人也是許久沒單獨出來過了,也溫存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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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老爺感嘆道:“這阿眠丫頭,是個喜慶了。自入了門後,沣兒也收了心,連我二人也能出來玩上這麽會子。”

“好則好矣,就是不太聽話。”

“我瞧着甚是乖巧啊。”

溫夫人白了他一眼:“還不就是偷偷收了人家兩壇子酒喝,你當我眼瞎還是鼻子不好使。”

縣令爹尴尬,又笑:“夫人這些年對為夫是愈加好了。”

“你卻還是要收斂些,偶爾喝些不說你,莫要在衙裏喝酒,當心做個醉縣令,成日亂判案子。”

說着溫夫人聽見那邊幾個孩子的笑聲,也是歡喜,只是有一事一直壓在她心上。

“老爺,你瞧柔兒今年也滿十六了,婚事如何操辦啊。”

“夫人,柔兒的爹娘都在,還輪不得我們來操心。”

“我是不放心啊,柔兒過年時跑來說的那些你可是都忘了,她那爹娘選人也不曉得擦擦眼睛。我是這般想的,眠丫頭入門也半年了,肚子裏還是沒消息傳來,不如納了柔兒來……”

“哎喲我的夫人欸,你兒什麽性子你還不曉得?往年沒娶阿眠時說誰家的姑娘給他他都不願,你想把柔兒許給他他要是不願,豈不是鬧得都難堪。何況沣兒與阿眠情深意篤,我瞧着沣兒肯定是不願的。”

溫夫人不言語,對着沣水嘆了嘆氣。

**

“好了好了,要不了太多的。”阿眠樂呵呵的捆了袋子,交給溫沣手裏。

趙柔看的心下十分酸澀。她跑來溫家也兩月多了,表哥每次見着她只客氣幾句,哪兒會這般溫柔的對她笑。才來那日姑媽的話卻是教她歡喜了許久,她自小便想嫁給表哥,只是自家住在黃林縣,總不能常來往。

去年一點消息也沒,忽的表哥就娶親了,過年時又聽見爹娘要把自己許給縣上那暴虐之人,當下跑來了姑媽家,她曉得姑媽是疼她的,她甚至覺得嫁給表哥做妾也是沒關系的……只是表哥對她客套的像外人那般,再不好腆着臉了,只是偶爾想到了表嫂去氣氣她或是給她添些麻煩。

表嫂卻整日樂呵呵的,自在的教她羨慕,甚至在宅子裏釀酒也行。本是下定決心厭惡她的,卻偏偏厭惡不起來。畢竟她見她冷了會解了大氅給她穿,元宵節她煮了元宵也記得給自己和阿霜捎來兩碗,這些事是姑媽都沒想到的,她卻做了……是真的厭惡不起來。

眼下她因為幾捧花也笑的這般開心,真是叫人羨慕的緊。

這日天氣頗是晴朗,風和日麗的,春寒并非太重,午間吃的是從府上帶的糕點寒食等等。阿眠說:“我以前夏日裏來這兒玩耍時,哥哥便拿魚叉從河裏叉了魚來烤,可香了,便是不加料也很鮮美的。”說着阿眠想起了好久以前溫沣與她說,他叫溫沣,溫和的溫,沣水的沣……那日她還将他當登徒子,後來又覺得他的笑就像這沣水般澄澈幹淨。

“阿眠?臉色怎麽這麽紅?莫不是感了風寒?”說着溫沣的手就探到她額頭上摸了摸。

阿眠使眼色,表示“爹和娘都在邊上呢”……

溫沣卻疑惑,他娘子眼皮是怎麽回事,瞧着還真是喜慶。

再往後,阿眠總算又能大展拳腳了。在阿常的通風報信下,蘇越再送了好些個空壇子和許些酒曲來,阿眠又在院子裏的榕樹下挖起了坑。

溫夫人額角挑了挑,又來院子裏說了阿眠幾句,也就由她去了。阿眠則習慣婆婆說她又不能拿她怎樣的樣子了,每次都好乖巧的點頭,然後轉身接着做事。她聽溫沣笑她,說她這是“陽奉陰違”,或者說“陽奉”都算不上是。

趙柔偶爾無趣,從窗內看她洗花、晾花、抽花蕊,忙的不亦樂乎,心也動了,跑出去問她這問她那的。

阿眠這日帶着她往廚房去,管廚子要了糯米來住在鍋裏,還是給廚子了二兩銀子道:“這不算我家裏吃的,是我沒地買,你拿這錢充些米回來便是。”

煮好後已然是香的了,便将半幹的杏花撒在上面,加了酒曲封在了壇子裏,往槐樹下的坑裏擱下,埋好。

趙柔在便是瞧的眼都直了,問她道:“表嫂這便釀上了?這般容易?”

“看着容易罷了。你要曉得多少糯米煮多少飯,放多少幹花,又添多少酒曲才是最合适的,這般釀出來的酒才香才醇,光澤也好,可不是那麽簡單。”

趙柔雖然覺得她說的很有道理,但是她這般驕傲的語氣真是……

阿眠從三月忙到四月,總是釀了幾壇酒來。溫沣覺得自己每日往來書院與家裏都不及她累,每天夜裏倒頭便睡了,他有一夜正抱着她親熱時,她卻打起來小呼嚕來,教他又氣又心疼。揉了揉她腦袋,她還哼了幾聲。

日子便這樣一天天過去。

五月,阿眠就在院裏的槐樹上采足了槐花。她覺着自家院裏種的榕樹和榆樹是在太不合算了,像相公家種槐樹多好,還可以自己做發露,只是木槿葉和皂莢還是要從外邊兒采來或者買來。阿眠給自己做了個小賬本,越發覺得自己會過日子了。

往後的兩個月,陰晴圓缺,晃眼便過了。七月,溫沣下月便得往貢院去考試了,因貢院離縣上較遠,縣令爹又說是要在那邊住着适應段日子再考,他月初便要收拾行囊往貢院去了,阿眠整日裏憂心忡忡的,還日日教他放松,切莫緊張,自己卻比誰都要慌亂。溫沣按了按眼角,哭笑不得,柔聲道:“阿眠,我不怕的,你莫惹我怕就是了。”

阿眠只好扯出比哭還難看的笑來。

樂的溫沣一直揉她腦袋:“阿眠,眼下七月了,你去年這時候不是釀了葡萄酒嗎?怎還不叫阿兄給你送過來。”

阿眠呀了一聲,可不是連她最喜歡的葡萄酒都忘了嗎。當下就跑出去賞了阿常幾文錢教他再去找蘇越,派人把她的幾壇子葡萄酒送來。

這下才不那麽緊張了。

近日落時蘇越就送上門來。阿眠急匆匆的斟了杯,坐在桌邊深吸了一口氣,生怕今年還是不成。溫沣瞧她這模樣,用拳頭抵在唇上笑了笑:“快飲一口試試罷。”

阿眠鄭重,端起杯來,再仔細瞧了瞧,色澤跟往年并無大差,香氣也足夠,輕輕搖了搖,啜飲一口下去,唇齒間覺酒體嬌嫩,舌尖味道酸甜适中,從舌尖到舌背再到咽下時經過喉頭時将喜悅也染至了阿眠身上。

良久,她喜的跳了起來,坐到溫沣腿上,笑着說:“相公相公,我這次真的釀成了!就是那年師父給我嘗的味兒~只是需在擱上兩年,味道會更綿甜。”

“那阿眠今年釀還是不釀?要釀的話我教人去給你買葡萄來……”

阿眠這才想起來昨年的葡萄是他給她買的,心下一酸,摟住他脖頸,頭埋在他頸窩:“相公,阿眠真的好喜歡你啊。”

“我也好喜歡阿眠啊。”

“相公,來嘗嘗我的葡萄酒罷!”她說着又從他身上跳下來,往妝奁箱子裏尋什麽去了,“師父以前想收我當徒弟,我不應他,他便給我喝葡萄酒,還送我了只夜光杯,我才答應的。”

“噢?葡萄美酒夜光杯?”

“對了,就是這句,師父說好的葡萄酒與夜光杯是絕配,用夜光杯盛葡萄酒又要比用別的器物盛好喝。相公,你過來!”她正坐在榻上,推開了窗招手喚他過去。

他瞧着大開的窗,也沒直接過去,而是先去把床上的幔子放了下來,恐進了蚊蟲,叮他倒無礙,娘子細皮嫩肉的怎麽經得起它們叮。

“相公快些快些。”她像是一個急着炫耀本領的小孩。

他過去坐在她身邊,已經過了十五,月亮并不頂圓。但月亮撒下的月光還是亮的。她将夜光杯斟滿了葡萄酒,此時正在月光下發出淡淡的光芒。溫沣也覺着神奇,阿眠喜不自勝:“我請相公喝杯酒罷。”

溫沣樂,他往回每次都是以不壞規矩為由,叫她渡酒與他,哪回不是弄得她面紅耳赤的,這倒是頭一次這般主動,他自是樂意之至。

“任娘子魚肉。”說着将頭往她面前湊了湊,閉上眼。

阿眠氣壯山河,飲了一口在嘴裏,貼上他的。他也喝多許多娘子喂的酒了,這回的葡萄酒卻是更好喝些,他将她口中的全熟咽了下去,舌頭長驅直入,在她唇齒間找尋葡萄酒的氣息,不滿她往後躲,他一手扣住了她的下巴,繼續吮吸着果酒的芬芳。

“唔……還有,你莫急。”

她堪堪推他開來,道:“若是相公今年中不得舉人,我再不給你酒喝了。”

溫沣:“……”唔,他娘子是在威脅他嗎,他真怕。一邊還挺慶幸娘子只曉得舉人,不曉得解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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