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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雖然挽心表面上還算淡定，但是莊子裏的其他下人，都陷入了恐慌之中，惶惶不可終日。

秦媽媽也精神恍惚，經常走神發呆，沒幾天就瘦了一大圈。

這天夜幕剛降臨，院子裏的燈剛點了起來，挽心正準備用飯，秦媽媽連滾帶爬奔了進來，害怕得話都說不連貫：“姑...姑娘，王...王爺來了...”

挽心放下筷子朝門外看去，門簾被掀開，攝政王一身玄衣出現在了門口。

他的臉比雪還要白，嘴唇比血還要紅，眼神幽幽，整個人毫無生氣，像是要前來索命的厲鬼。

挽心心不由自主緊了緊，秦媽媽胡亂施禮後退了出去，屋子裏只剩下他們，死一般的寂靜。

良久之後，他終于緩緩擡步走到她的面前，然後停了下來，死死盯着她。

像是下一瞬間，他就會突然伸出手來，死死掐住她的脖子，與她同歸于盡。

挽心坐在椅子裏，下意識往後靠了靠，卻發現已無路可退。

幸好，他只是拉開椅子，坐在了她的對面，拿過她的筷子，默不作聲用起了飯。

攝政王用飯一直克制，挽心從未見他吃這麽多，像是餓了許久，将桌上的飯菜用得幹幹靜靜。

他手背上原本的舊疤痕上，重新添了一道新傷。傷口很長很深，從他修長的手上斜劃而過，也沒有包紮上藥，還在往外滲着血絲。

他卻毫不在意，一直專注認真地吃飯，吃完飯有條不紊地漱口，然後再用帕子優雅擦拭嘴角。

興許是吃飽之後，他的臉色好了些許，終于開了口：“你為什麽不開口問？”

他的聲音沙啞，語速緩慢，說話時喉結滾動，像是小兒才牙牙學語，有些許的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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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心思索了片刻，問道：“問什麽？”

攝政王停頓了一會，然後說道：“問他們的下場，問你的下場。”

挽心藏在袖子裏的手緊緊拽了起來，她極力鎮定，開口問道：“他們是誰？”

“沈雪芙，還有你說的那些臘梅，永遠不能成為別的花的人。”

挽心瞳孔猛地一縮，幹幹地道：“沈雪芙是什麽下場？”

攝政王沉默了一瞬，突然笑了起來，他越笑越大聲，用手蒙住臉，大笑不止。

他手背上的傷口裂得更開，血又汩汩冒出來。他雖然在笑，聲音卻像夜晚的老鸹，陰森而蒼涼。

挽心恐懼莫名，全身汗毛豎起，手臂發寒，她不由自主抱緊了雙臂，緊貼在椅背上，愣愣看着他。

他的笑聲終于低了下去，拿開手，蒼白的臉上沾了血，猶為可怖。

“你說她會是什麽下場呢？我殺了她，如她所願，當她與她的父母親人一起下了地獄！

世人都道我欠了她，殺了她的父母家人，她得找我報仇，怎麽能錯把仇人當恩人。

偏偏我騙了她，給她治好了驚厥的病，把她錦衣玉食養着，養得她不知人間疾苦。許諾一生一世對她好，更以王妃之位相待。

是啊，我就貪戀着她的天真爛漫，她身上幹淨的氣息。”

攝政王突然傾身過來，湊近挽心，鼻子深深吸氣，桀桀笑起來：“你我都沒有那種氣息，我們是一路人，沈雪芙不是。”

他笑着笑着神色猙獰起來，厲聲質問道：“你說我有什麽對不起她的！長公主那個野心勃勃的毒婦，想廢了我父王，扶持個沒用的傀儡，自己做大周的攝政王！

可惜沈家滿門忠烈，腦子一熱就支她，也不看看她有沒有那個本事！以為有了幾個兵就能穩坐大位了，蠢！蠢！徹頭徹尾的蠢！

我本來是大周最尊貴的皇太孫，只因為那個毒婦與沈家，我最後卻過得連條狗都不如，搖尾乞憐，受盡屈辱才活了下來，我也是以牙還牙，我不欠她，我誰都不欠！”

他站起身，憤怒地踢向椅子，猶覺着不夠，将案桌也擡起來掀翻在地，咚咚聲伴着杯盤碗盞碎裂的聲音，屋子裏亂成一團。

挽心跳起來躲開，任由攝政王拳打腳踢，将屋子砸得一幹二淨，如同野獸般怒罵低吼。

“她憑什麽以為，她能與她姑母比，除了那張臉有幾分相似，連根頭發絲都比不上！

看在她姑母的情分上，我給她治病，對她有求必應，倒養出了她的野心，癡心妄想得到本不屬于她的東西！

以為一頭撞死我就會憐惜她，以為我會在意世人眼光！哈哈哈哈，可笑至極！

她不過是個贗品，贗品，贗品！”

屋子裏的東西全被砸光，攝政王擡起一腳，把斷掉的椅子提飛，撞到窗棂上，在雪白的窗棂上砸出一個大窟窿。

外面的燈籠也應聲而滅，窟窿咋眼一瞧，看上去像是潛伏在暗夜裏猛獸張大要吃人的嘴，令人脊背發涼。

屋外仆婦婢女們悄然無聲，吓得簌簌發抖，秦媽媽也遠遠站着，驚惶失措看着裏面。

攝政王眼眶血紅，腳步虛浮晃了晃，拿起碎杯子砸向她們，嘶吼着道：“滾！”

所有下人立刻如作鳥獸散。

他喘着粗氣，掃視一圈屋子，目光鎖住挽心，打量了她片刻，陰狠笑道：“我們是一路人，你難道也怕我了？還是你莫非也打算跟她們一樣，心中欲壑難填，仗着一張臉就想威脅我！”

挽心見他的手又揚了起來，不管不顧尖叫喊道：“周沉！”

攝政王愣了下，怔怔看着挽心，終于恢複了些神智，手慢慢垂了下去。

挽心仔細端詳着他的神色，繼續罵道：“你發什麽瘋，要不是我打不過你，我早殺了你！

你做的那些算是人事嗎，你在她們那裏受了氣，在我這裏來耍什麽威風！要殺要剮要死要活，你去與她們鬧去！”

攝政王相似尊石像，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漸漸地，他肩膀耷拉下來，神色哀哀，淚水從他眼角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