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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洛燃的話,桑彩頓時愣在當場。
當年,一夜之間發生的事情太多。她走得突然,确實沒有面對面把話跟洛燃說清。
但她後來分明托餘欣傳話了,考慮到餘欣一定也不想面對洛燃,她當時提議再加一個傳話人,也就是艾栗栗。
然而,洛燃現在卻一幅不知情的模樣。
不僅如此,剛才包廂裏,艾栗栗的表現也奇怪極了,居然和其它不知情者一樣起哄一樣八卦,甚至問起她與洛燃的結婚事宜……
一切,疑點重重。
雨停,秋天的夜晚風聲陣陣,路燈隐約。
隐約燈光透過車窗,打在洛燃臉上。光線下,洛燃膚色冷白,黑發微微淩亂,那雙好看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凝望桑彩,眼神認真專注。
哪怕桑彩好一會兒不作聲,他也沒有催促,極富耐心地等她開口。
終于,桑彩勉強理清思緒。
只有兩人的密閉空間內,對方的呼吸聲都清晰可聞。她全然沒有注意,遲疑發問,“你是說,你不知道我為什麽走?”
洛燃神色淡淡:“嗯。”
桑彩立即追問:“沒人告訴你?”
洛燃:“沒人。”
桑彩反複确認:“艾栗栗沒跟你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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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燃:“沒說。”
桑彩眨了眨眼,默了默,不死心地又問:“餘、餘欣也沒有嗎?”
洛燃神色不變:“沒。”
桑彩徹底沉默。
她目光落在洛燃臉上,筆直盯他片刻,仔仔細細認認真真辨認他的臉色。
洛燃十足坦然,半點不像說謊,任她随意打量。
如果他真沒說謊,那麽——
桑彩垂下眼簾,手指無意識地收緊攥成拳,眼神茫然。
她得出了一個結論。
——不知出于什麽原因,餘欣沒有把分手原因轉告洛燃。
餘欣為什麽沒有告訴洛燃?
車內一下子變得寂靜。
寂靜良久,一絲鬓發忽地從桑彩耳後滑落。視線被遮擋,她擡起手,正要動作,一只骨節分明的手先她一步伸了過來,很自然地替她把滑落的鬓發掖到耳後。
洛燃指尖微涼,動作間輕輕地掠過她柔軟的耳垂,她感到一絲癢。上半身輕微後仰,慢半拍躲避他的觸碰。
這一躲,覺察到腰部束縛。回眸瞧,才發現洛燃還摟着她的腰。
桑彩:“!!!”
桑彩反應很大地馬上把洛燃推開,坐回原地,與洛燃拉開一段距離,刻意的扭頭去望向窗外。
窗外漆黑一片,不見星,也不見月。盞盞路燈照耀着人行道。
人行道上空空蕩蕩,好半會兒沒有一個人影。
時間不早了。
夜色已深。
睡了挺久,桑彩現在還頭痛。她揉揉太陽穴,深吸口氣,背對着洛燃故作平靜出聲:“我走了。”
想了想,又體體面面加一句:“謝謝你送我回來。”
說完,就要開門下車。
然而,沒開動。車門上鎖了。
她擰眉,倏地扭過頭瞪洛燃。
洛燃平靜回視,忽略她的不虞,再次發問:“為什麽要分手?”
他身上黑襯衫有一點皺,袖口也是。袖口下腕骨凸出,腕間幾道青色血管隐約可見。冷感又性.感。
桑彩說:“開門。”
洛燃像沒聽見。
“為什麽?”他沒開門,執拗地又問了一遍:“給我一個理由。”
看樣子,非要問到不可。
桑彩抿了抿唇,一言不發地看着他。
她實在不想面對面跟他說這些話。
當年托人傳話也是因為這個。否則,即使兩人見面麻煩,不是還可以打電話?
這麽多年了,她一直沒有忘記他的號碼。
她實在是很不想,很不想對深愛過的人說:我知道你不愛我。
她怕看到他被戳穿後的安靜沉默。
二人默然對視片刻。
桑彩鼓足勇氣,動了動唇,卻沒出聲。別開眼再次望向窗外。
望着窗外長而空曠的人行道,桑彩靜了靜,開口說:“因為……我什麽都知道了。”
洛燃一怔。
桑彩背對着洛燃故作輕松,“因為我知道你為什麽會跟我在一起了。”
洛燃臉上罕見地露出疑惑,眼神探究。作出願聞其詳的姿态。
可桑彩沒繼續往下說。
她說完就轉過身去,依然背對着他,沒什麽情緒地說:“開門吧。”
像是自認為解釋完了。
洛燃:“?”
洛燃當然沒有開門。
他擰眉追問:“什麽?”
語氣不解:“你知道什麽?”
“知道你當初為什麽會和我在一起。”桑彩仍舊背對洛燃,像沒有感情的複讀機,痛痛快快把回答又重複了遍。
洛燃靜片刻:“為什麽?”
桑彩:“……”
洛燃:“為什麽?”
“一定要我說嗎?”桑彩本來不願明說,心想他能意會就好。他卻聽不懂似的,偏要細問。
自己做過的事情自己不知道嗎?
洛燃:“你說。”
“好,因為……”
桑彩忍了忍,終于沒能忍住,掉過頭直視洛燃,語氣嘲諷,“因為你根本不愛我。”
她說:“你沒有愛過我 。”
說出來沒有想象中那樣困難。
最難講的話都說出來,接下來的步驟就更容易了。
“你一定要我說,那好。”桑彩道:“因為餘欣是我姐姐,因為餘洪是我爸爸。因為你愧疚,因為你良心不安,因為你必須找個補償對象,因為餘欣不接受你的補償。所以你才會來找我,所以你才會跟我在一起……”
“我說得對嗎?”桑彩語氣漠然,口氣冷冰冰,面無表情。一口氣把話說完,反問洛燃。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常年冷漠臉的洛燃此刻眉頭緊鎖。
“不對。”他毫不遲疑地反駁道:“這些話你從哪聽來的?”
“你別管我從哪聽來。”桑彩越說越上頭,眼尾微微泛起淡紅:“哪一條不對呢?你早就知道餘欣是我姐,餘洪是我爸,哪一條不對?”
這是分手前桑彩電話裏向洛燃确認過的。
無懈可擊,無法反駁 。
洛燃唇動了動,要說什麽。沒等出聲,被桑彩毫不留情直接打斷。
“我早就懷疑過為什麽你會和我在一起,懷疑你是不是有什麽目的。可是我一窮二白,你又是個要風得風的大少爺,根本不能從我這裏得到什麽。在一起的時候你就表現得沒多愛我,也不怎麽在乎我,一直是我主動靠近你。我常常安慰自己你只是不善表達,安慰自己你一定有點喜歡我的,可能只有一點點,但一定是有的。否則你和我一起是為什麽呢?”桑彩說着說着,語氣變得低落,聲音輕不可聞:“原來,你只是為了補償我。”
洛燃:“不——”
“可是你找錯人了知道嗎?”
桑彩想到什麽,提高音量又一次打斷洛燃:“餘洪騙了我媽然後一走了之,害得我媽被當成破壞別人家庭小三人見人打有家不能回。我從來沒見過他,卻因為他,每天不是挨我媽的罵就是挨我媽的打。我永遠也忘不了小時候我是怎樣被人家圍着嘲笑沒有爸爸,又是怎樣被媽媽從中領回家,不明不白又挨了次打……”
桑彩微微揚起下巴,“他死了我一點都不傷心,我開心極了。”
“連餘欣也沒多傷心,他不值。”
話音落下,卻好一會兒沒有得到回應。
桑彩想,洛燃這是無話可說了嗎。
他找不到借口為自己辯駁什麽了吧。
或者,他因為補償失誤在懊惱嗎?
這樣想着,桑彩擡眸,一下子望進洛燃眼中。
不知是錯覺還是什麽。
從洛燃嚴重,她捕捉到一絲心疼。
她有點愣住。
洛燃:“我沒有補償你……”
他聲音極低,有點啞:“一開始我也不知道。”
——餘欣出現後,他才知道桑彩身份。
在那之前,他們已經是有些暧昧的關系。
洛燃說:“你不要相信餘欣。”
“餘欣是我姐!”桑彩像被人踩了尾巴,強調。
可是說完她又安靜下去。
“好,那你告訴我,”桑彩平靜質問:“不是為了補償,你是因為什麽?”
安靜。
又是好半會兒的安靜。
洛燃看着她,沉默不語。
桑彩與他對視大約有兩分鐘。
他眼裏分明壓抑着什麽。
想說卻不說。
她看着看着,心情漸漸冷卻下去,別開眼,動作利落地推門下車。頭也不回地融入夜色。
洛燃的車在原處孤零零久久停留着。
回到家以後,桑彩洗漱,換衣,放音樂,睡覺。
理所當然地,睡了好久也沒睡着。
過程中,她幾次想找給餘欣,每一次都忍住了,沒有拿起手機。
她現在心情很亂,非常亂。
腦海中,餘欣與洛燃的臉反複輪回交替。
餘欣是她在這世上唯一一個有血緣關系的親人。
也是第一個,讓她體會到親人的關心的人。
在她過得不好時,身邊只有餘欣,餘欣傾盡所有來對待她,就像同父同母的姐姐一樣,真心實意地為了她好。怎麽會欺騙她?
這些年,她身邊只有餘欣。餘欣幾乎是她的救命稻草。
可是她了解洛燃,洛燃那個樣子不會是在說謊。跟她在一起,他大約真的不是為了補償。
不是為了補償,那麽究竟是為了什麽?
她還有什麽值得他放下身段與她在一起呢?
桑彩腦海中浮現出洛燃沉默不語的模樣。
不是為了補償,也是為了別的。一定有別的。
算了。
也不重要了。
既然已經分手,何必再去考慮當初為了什麽在一起呢。
窗外,燈光慘淡。
桑彩面對那片慘淡的燈光,太陽穴陣陣發痛,內心一片荒涼。
她什麽都沒有了。
她徹徹底底成了孤家寡人。
時針緩慢轉動。
淩晨,喧鬧的卧室內忽地響起短促鈴聲。
桑彩沒睡着,敏銳捕捉到,拿起手機瞧。
打開看,是一串很熟悉的號碼發來短信。
短信內容簡單,只有短短幾個字。
——“因為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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