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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岳忠雲弓着腰站在飛行器外面,臉上的慌亂一閃而逝,而後才道:“不是跟你說過了,你怎麽還問?這大喜的日子,何必提那些喪氣的事?”
岳樓眼中滑過一絲痛苦和怨恨。
那是他的親生母親,他不過問一句,在別人眼裏,竟然成了“喪氣的事”?
“既然你不想聽,那我不問了。”岳樓縮回身子,擡手按下按鈕,将岳忠雲關在了外面。
他本來想聽一句實話的,可是顯然,岳忠雲不會告訴他。方才他的慌亂和猶豫,或許正是為了編造新的謊言。
此時岳樓已經不在乎了,總有一天,他會問出答案。
岳樓乘坐的飛行器“咻”地升入半空,眨眼間消失在衆人視線中。另外十一架飛行器同時啓動,岳忠雲急急忙忙招呼家中的客人,讓他們趕緊上飛行器。
這還是衆人第一次乘坐飛行器,激動地便想上去。
“哎哎哎——你們幹什麽?”鄭家的管家擡手示意衆人停下。
岳忠雲道:“自然是去喝喜酒啊。”
鄭管家道:“鄭先生,我家小少爺的意思是,他娶個男人,就用不着辦什麽婚禮了,也不擺酒席,人接回去就行了。”
“這……這怎麽能行?”岳忠雲驚呆了,當初鄭家派人來求親的時候,可從來沒說過這樣的規矩,“不擺酒席算怎麽回事?我兒子雖然是個男人,可他……他也是你們鄭家給了彩禮娶進門的!”
“鄭先生,這是我家小少爺的意思,您為難我一個下人做什麽?”
“你家少爺這是枉顧法律。連陛下都簽署條例,昭告全國同性通婚合法,他怎麽能這麽随便?難道以為我們岳家好欺負?”
鄭管家呵呵笑了兩聲,雖然一個字都沒說,可那笑聲卻擺明了在說,沒錯,你們岳家就是好欺負。
一旁的客人都是岳家的親朋好友,本來歡歡喜喜要搭乘飛行器去喝喜酒,這會兒卻被攔下來,一時間個個怒氣沖沖,七嘴八舌地替岳忠雲壯聲勢:“沒錯,當岳家是好欺負的?有本事別娶岳家的兒子呀。”
“大哥,你快聯系岳樓,讓他看看鄭家什麽态度!”
“對,讓岳樓跟他男人說說,說不定是這下人狐假虎威。”
岳忠雲本不想得罪鄭家,可是當着這麽多親朋好友的面,要是不把面子掙回來,往後在外面他還怎麽擡得起頭?
“好,我這就找小樓。這孩子孝順,肯定不知道這件事。”
鄭管家絲毫不懼:“請便。”
岳忠雲刷開智腦,聯絡上了岳樓,岳樓的身影投射在半空中,幾個長輩立刻叽叽喳喳地控訴鄭家的下人如何如何怠慢他們。
有人幫腔,岳忠雲頓時覺得面上有光,等到別人告完狀了,這才慈愛地看向岳樓:“小樓,爸知道,這件事肯定不是你的意思,你趕快讓他們開門,我們還等着去……”
“這就是我的意思。”
“什麽?”
“我說,這就是我的意思。——鄭管家,辛苦你了,早些回來吧。”半空中,岳樓的虛影坐在沙發上,表情有些扭捏,“爸,怎麽說我也是個男人,這還是第一次嫁給另一個男人,這晚上還要洞房花燭,還不知道會有多累,這些酒席之類的就免了,你自己在家裏招待招待大家。”
“小樓,你……”
“爸,我不跟你說了,天上信號不好。”
岳樓說着關掉智腦,臉上的扭捏一掃而空,轉頭盯着已經躺倒在床上的鄭克:“你沒有安排酒席?”
無論科技如何發展,有些古老的習俗都一直在延續。婚禮當天新郎不安排酒席,不招待另一方的客人,這種怠慢形同侮辱,鬧不好婚禮就能變成離婚現場。
鄭克腿腳不便,眼睛又不行,一上了飛行器就躺下了。他循着聲音的方向“看”過去:“我之前雖然結過四次婚,可還是第一次娶男人,可不想被別人圍觀。怎麽,你喜歡熱鬧?”
“這種熱鬧不要也罷。”岳樓聳了聳肩,他當然不喜歡,不過鄭克一聲沒吭就取消了酒席,未免太不尊重人了。
鄭克道:“傳言都說岳家小兒子乖巧得很,我看你倒是很有個性,可見傳言未必是真。”
他這話聽起來像是誇獎,實際上是指他叛逆。
岳樓又不傻,自然聽出來話裏有話。他道:“傳言都說鄭大總裁又瞎又瘸,今天一看果然如此,可見傳言未必是假。”
“巧舌如簧!”鄭克被人譏諷一番,非但不生氣,還贊賞地鼓了鼓掌。也不知他想起了什麽,忽然笑眯眯地感嘆了一句,“嘴巴這麽厲害,真想拔了你的牙。”
岳樓:“有本事你就試試。”
“不急,你不是說了麽,晚上有洞房花燭,到時候有的是時間。”
岳樓:“……”
……
沒有鮮花,沒有婚禮,也沒有酒席,就連送親的隊伍都沒有。
十二架飛行器聲勢浩大地開往岳家,只接了岳樓這麽一個人回來。
飛行器飛過鄭家大門,飛過鄭家當家人居住的住院,一路向北,最終停在了半山腰上開鑿出的寬闊水平面上。
到了鄭克的地盤,他已無需自行走動,直接登上代步器,快速進到大廳內。
一進門的位置,擺放着四尊雕刻精美的女人頭像,岳樓忍不住多看了一眼,總感覺門前擺雕像過于詭異。
鄭克将手裏的白玉杖扔給鄭管家,手掌摸到一尊女人的頭像抱起來,指尖撫摸着雕像的面部輪廓,動情道:“這是我第一位夫人,可惜她命不好,結婚才三天就過世了。她也是最有風情的,你瞧瞧,這筆挺的鼻梁,這豐滿的嘴唇——來,岳樓,她也算你大姐,快來打個招呼。”
岳樓:“!!!”
岳樓臉上的肌肉抖了抖,怎麽也張不開那個口。
媽的,還從來沒聽說嫁人第一天就要跟死人打招呼的。
一旁的鄭管家小聲提醒道:“少爺,那是三夫人。”
“哦?”鄭克發現抱錯了人,臉上絲毫不見尴尬,慢吞吞地将雕像放回去,朝前走了幾步,抱起另一尊雕像,“手誤,手誤。這位才是我的大夫人,瞧瞧這筆挺的鼻梁——”
“少爺,那是二夫人。”
岳樓:“……”
一連抱了兩個都抱錯了,鄭克臉上有些挂不住,抓過白玉杖在地上杵了杵:“怎麽辦事的你們,說過多少回了,不要随便動我夫人,怎麽就是記不住?”
折騰了十幾分鐘,岳樓才算将四位“姐姐”認清楚。這四個也是可憐人,命最長的一個也不過在鄭家呆了七天,而後便音訊全無,至今下落不明。
岳樓盯着那幾張漂亮的臉,忽然不寒而栗。
難道鄭家真的有邪門的東西,外人進來了都會短命?
他仰頭看了看仿佛要伸到半空中的穹頂,這大廳太高了,高的不像在人間,倒是有種要升天的感覺。
從他進入鄭家到現在,鄭克的父母一直沒有露面,這實在有違常理。
短短半個多小時的時間,岳樓就發現,他似乎不小心跳進了一張密密的網裏,可怕的是,他卻不知道出口在哪裏。
整個鄭家一分為二,位于南邊的幾棟樓群地勢偏矮,但四周綠樹掩映,水波潋滟,可見風光極好。北邊這一處位于半山腰,地勢高,只建了一座尖尖的住所。
住所大廳內的柱子極高,因而岳樓所住的二樓視野便前所未有的好。
站在窗前,他一眼就看到了空地上停着的十二架飛行器,兩眼一亮,腳步不由得頓住。
“怎麽不走了?”鄭克在他身旁,明顯感覺到他的停頓。
岳樓激動地指着院子:“那些飛行器,都是你的?”
“自然是。”
“你竟然有這麽多飛行器!它們全是你的私人財産?”
“不然呢?”
與岳樓的激動相比,鄭克顯得無動于衷。
“你看這些飛行器,這都是從未公開過的型號,飛行器兩翼的弧線實在太美妙了——”岳樓興奮地手舞足蹈,比劃了半天才想起來鄭克是個瞎子,根本看不見這些。
“怎麽不說了?”鄭克面帶微笑,輕聲問道。
“抱歉,我不該在你面前提這些。”岳樓有些不忍心,在一個瞎子面前描述飛行器的外觀設計多麽出衆,實在太殘忍了。
難得鄭克脾氣這麽好,居然肯耐着性子聽他說。
他忽然覺得,這個鄭大總裁應該是個非常溫柔的人,雖然有時候不太着調,可要是他真的是個好人,那嫁給他也是一件很幸運的事。
至少以後,他就可以每天都跟飛行器呆在一起了。
鄭克大約身體不好,這麽點功夫,臉色比剛見面時還要蒼白,額頭上冒出了細密的汗珠。
他右腿不便,身體的重量便壓在了白玉杖上,手背上青筋繃起,想來站得很吃力。
岳樓暗暗自責,他不該光顧着幸福,沒有考慮到別人的感受。
“來,我扶你。”将白玉杖拿開,岳樓托住他的右手肘,扶着他往卧室走。
鄭克:“不看了?”
岳樓:“嗯,以後有的是機會。”
鄭克微笑:“說的也是,機會難得,我們還是先洞房花燭吧。”
“!!!”岳樓扭頭看了眼明晃晃的天色,震驚得下巴差點脫臼了,“可——可現在是白天。”
“白天怎麽了?”鄭克滿臉疑惑,“你覺得對于一個瞎子來說,白天和黑夜有什麽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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