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四三話
四三話
顏諾覺得習慣真的是件可怕的事情,從前段奕琛寵得她甜似蜜海,讓她以為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小女人,到最後才發現原來不是,她不過承了別人的福氣,那個男人并不屬于自己。
然後她傷心的逃到角落獨自舔傷,傷口愈合得再完美還是有一道疤,所以她拒絕再愛,拒絕再習慣,卻沒料到秦放的出現。他壞脾氣,他霸道,他卻是一心一意的對她,就像一團惹火,融化了她心裏的冰山,她的心房為之敞開,然後逐漸的習慣她的生活裏有滿滿的他。愛笑的,發怒的,撒嬌的,難過的,她記得他的每一面,原來他給了她這樣多的感情。
所以當早上起床看到枕邊的空空蕩蕩時,她忍不住湧上一股失落,最近他不但早出晚歸,而且連習慣的早安晚安吻都消失了。
顏諾卻無法抱怨秦放的冷落,她知道自己需要占很大一部分的責任的。她做得太過火,而他難以寬懷包容,兩個人之間出問題,從來不是一個人的事情。于是為了段奕琛,他們吵了自交往以來最兇的一次架。
他怒吼着:“他不過是仗着受傷想重新挽回你,難道你還看不出來?”
她的反駁也很無力:“你明不明白?如果不是我太絕情,太疏忽他當時的情況,他根本就不會因為胃出血而失控撞車,還差點連命都沒有了!現在我快愧疚得發瘋了,你能不能稍微體諒我的心情?”
“好,我體諒你,可是誰又來體諒我呢?”
然後就是多日的冷戰,他忙他公司的事情,她請假照顧段奕琛,兩個人似乎走着平行線,無任何的交集。
顏諾無意識的揪住被子,忽略心裏的刺痛感,起身洗臉刷牙,照鏡子的時候自己也把自己吓壞了,多日的奔波操心,身心疲憊,頭發枯燥,臉色暗啞,還有兩個媲美熊貓的黑眼圈,看起來整個人糟糕得不得了。忽然想起,好像自秦放搬去書房睡了以後她就沒有好好睡過一覺。
到廚房熬了小米粥,醫生說段奕琛複原情況良好,最近已經可以進流食。
口袋的手機鈴鈴響起來,才摁下接聽鍵就聽到那邊的小寶貝‘咿咿呀呀’的聲音,柳思晨又氣又笑地說:“這小東西一刻離不開我,打個電話也不成!”
顏諾不自覺展了眉,笑道:“有我幹女兒天天陪着你還想怎麽樣?你知足了吧!”
柳思晨又嘻嘻笑出來,完全是做媽媽的驕傲:“那是,有我家小寶貝在,我可以什麽都不要了!”
“所以連宇哲哥跟你求婚你也拒絕了?”顏諾玩着手機繩,旁敲側擊的問她。
“他是有了孩子才對我這麽好,可我不稀罕!”柳思晨不滿的哼哼,又話鋒一轉:“哎呀,你個人精,我打來是想審問你的,誰知道反被你忽悠進去了,真要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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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諾關了火,一邊把粥舀到保溫瓶裏一邊問:“想審問我什麽?”
“就問你和秦某人是怎麽回事呗?你們還沒和好啊?我聽說他天天玩命似的應酬,又不差錢,除了借酒澆愁還有什麽?”
顏諾手一緊,苦笑道:“我也不知道,現在我好像做什麽也是對的,做什麽也是錯的,整個盲頭蒼蠅似的迷茫。”
“那如果段奕琛提出跟你重修舊好,你願意嗎?”柳思晨冷不丁的發問。
顏諾想也沒想就答:“當然不可能,我跟他只能是朋友了,要複合我早幹什麽去了?至于整出這麽些湯事來麽?”
柳思晨一針見血地分析:“那不就得了?現在秦某人只是擔心你離開他,只要你沒這心,你們倆就雷打不動誰也拆不散,好端端的糾纏什麽?”
“真有這麽簡單就好了,你知道的,段……他出車禍多少跟我有點關系,我總覺得要為他做點什麽才能心安……”
柳思晨嘆氣:“其實退一步想,你這樣子做不是更殘忍,只不過給了段奕琛海市蜃樓的希望,還不如快刀斬亂麻,這樣對大家都好。至于秦某人,這年頭不流行女人矜持了,他別扭你還不會先放下身段啊。哎,寶貝又撒嬌了,我去哄哄他,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挂了電話以後,顏諾一直在思考柳思晨的話,似乎明白了些什麽。
這時,傳來門把轉動的聲音。
她才擡起頭,就對上了秦放幽深的眸子,又被對方毫不留情的轉開,她忽然來了勇氣,咬唇細聲問:“我熬了小米粥,要不要吃一碗?”好吧,她願意先低頭。
秦放睜大眼睛,差點以為自己耳朵出問題了,嘴巴比大腦快意的應承:“好。”可話音剛落就看到那個礙眼的保溫瓶,又想起這些日子以來發生的事情,又斂眼垂眸,冷淡地說:“我還不餓,你吃吧!”說着像逃避什麽似的匆匆回了房間。
顏諾嘆氣,這樣還是不行麽?
她不知道,其實秦放早就悔得腸子都青了,不停的罵自己這麽清高做什麽,人家叫你喝粥就喝啊,也許還能拉拉手親親嘴兒,天知道這些天他過的是什麽日子,偏偏自己又拉不下臉來和好,又時時刻刻擔心她會對別人軟了心腸,整天患得患失的,現在好不容易她跟自己服軟了,自己還傲什麽?
可等他想清楚了,走出房間了,顏諾卻已經走了。
他知道她是去看段奕琛,他暗咒一聲,舉拳捶向門框,手痛,心更痛。忍不住又想起段奕琛醒過來的那天,顏諾就這麽抱着他痛哭流涕,他說不出心裏是什麽滋味,說他小氣也好,說他沒風度也罷,他就是不喜歡他們見面,光是想想就難受得要命,難道他們就只能這樣不冷不熱的過下去了?
顏諾也是滿腹心事的來到醫院,進病房前還努力調整自己的狀态,讓自己看起來精神一點。這時醫生已經給段奕琛做完檢查,他今天的精神很好,穿着白淨的病號服歪椅着靠枕,見到顏諾,他展眉一笑,眼角有淺淺的笑紋,讓蒼白的臉色看起來沒那麽糟糕。
顏諾坐下,舀出一碗粥遞給他,他接過以後,心口不一地勸說:“其實你不用每天都來的,我已經好很多了,再說醫院也有看護在,很方便的。”
“我們朋友一場,你還跟我客氣?而且我做的味道也合你口味……”顏諾頓了頓,意識到自己說錯話,“我是說……”
段奕琛很善解人意,裝作沒聽清,喝了粥惬意地長嘆:“美味,我現在這樣子正合适口味清淡的。”
顏諾微微笑道:“你喜歡就好,我也希望你能早日康複。”
段奕琛苦哈哈地抱怨:“嗳,其實未必是壞事,我好久沒休息了,就當放長假吧。”
他們慢慢地談開,大多是聊以前的事情,顏諾也沒覺得尴尬,只是時不時的走神。
段奕琛眼神黯然,又輕緩地喚她:“怎麽?有心事?”
顏諾反應過來,腼腆的搖搖頭,也不跟他說自己在想些什麽,問道:“剛說到哪裏了?”
“說從前我們系幾個師兄妹一起去吃自助餐,我才知道你這小身板這麽能吃。”段奕琛失笑地搖搖頭。
顏諾皺皺鼻子,笑說:“被我吓着了吧?我在宿舍就有大胃王的稱號,不過我怎麽吃也吃不胖,她們那會子還特嫉妒我的。”
“是啊,我當時就想吧,平時見的女孩子都只是吃一點點,跟小鳥胃似的,這師妹倒讓我大開眼界了。”他想起這些還是挺開心的,那時記憶中很美好的一段時光,可忽然想到了些什麽,他又低嘆,“所以你該知道,我聽到你曾經得過厭食症的時候有多麽的痛心,我從沒有那樣恨過我自己。”
顏諾驚訝的睜大眼,又嗫喏:“好端端的怎麽說起這些了……”
段奕琛打斷她,不緊不慢地說:“你今天讓我把話說完,我總想跟你說些什麽,可是一直找不到機會。老實說,我一直沒有放棄過跟你重新在一起的想法,相信我,真的不是為了宇涵,可是我知道我們已經是不可能的了,是我犯渾,一開始就目的不純,你惱我恨我都是應該的。我這個病又不是一天兩天,我沒拿捏好自己的身體才出的事,所以你也不要因為我的受傷而有什麽愧疚的想法。我看得出來你最近心情不太好,是不是跟他吵架了,因為我?”
顏諾沉默不語,眼眶紅紅的,算是默認了,在段奕琛面前,再多的掩飾也是枉然,他有一雙洞悉人心的眼睛,也許比她自己還了解她。
段奕琛苦笑:“也許我真不該回來,這樣就不會打擾到你的生活了。到現在我已經沒有任何別的想法,只是有一點,我真心希望你能得到幸福,即使給你幸福的人不是我……”他也想,為她做點什麽,如果她的不開心是因為他的存在,那麽他會選擇消失的。
聽到這裏,顏諾已經捂着嘴哽咽了,淚珠子像斷線的珍珠簌簌落下,有種難以遏制的痛,這樣孱弱姿态的段奕琛讓她覺得難受,就像那天在加護病房的玻璃窗外看到他的時候一樣,那麽安靜地躺在那裏,仿佛沒了聲息,好像有一種比愛情更深的感情,即使在自己最恨他的時候也還是希望他好好的,三年,不是三秒,也不是三分,一千多個日子的日夜相處,他們早已經跟親人無異了。
顏諾心情很複雜,甚至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她隐約知道,有些什麽牽扯是真正的結束了,而有些什麽關系,才剛剛開始。
段奕琛伸出手,輕輕地溫柔地揩去她眼角的淚,又勉強撐起笑意說:“都多大的人了還哭?弄得我這個病人也不好受,該幹什麽幹什麽去吧,我想歇一會兒了。”
顏諾張嘴想說點什麽,又開不了口,默默地把東西都收拾好,走到門邊的時候,她沒回頭,只是啞着嗓音說:“我過兩天再來看你。”
“嗯,好的,不過不許哭鼻子哦,小師妹。”段奕琛試圖表現得更愉快些。
可是等顏諾離開,病房只剩下他一個人的時候,是沒頂的孤寂。
這個世界上有個詞,叫忍痛割愛。
誠然他不甘心,可是他應該也必須這麽做,因為再沒有什麽事,比他的諾諾得到幸福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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