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冰矢臨孤雁

冰矢臨孤雁

木木猜得準,她順着車跡,真的就又回到了城中,她憑着記憶,還是找到了驿站。

她站在驿站門口,卻遲遲不敢進去,還不知道藥是誰下的,到底是誰要綁架她們,萬一官驿裏有奸細……想到這些,她找了處附近的隐蔽地方躲了起來,正好可以看見驿站進出的人。

蘇荷蹲在地上顫抖着細細回想着:那些人說的好像是長安話,肯定不是地方強盜,帶頭的人長得有些眼熟……難道是長安有人要害我們?

……罷了。

經這麽一折騰,她身心俱疲,不願再想下去了。

又過了約半刻鐘……驿站門前仍是沒有動靜。

她實在等不下去,徑直走進驿站,找到掌櫃喊問道:“長安來的劉官人在哪兒?給我找出來!”

“姑娘,你找劉官人?”掌櫃的好聲好氣将她引到一邊,怕她吵到了別人,“他們一行人,昨日就走了,你找他們作甚?”

“什麽?!”一瞬間,蘇荷猶如被閃電打了一道,她皺着眉頭,驚訝地張着嘴巴,不敢相信。

“沒錯兒啊!晌午就離開了。”掌櫃嫌棄地看着她這般模樣,搖着頭走開了。

她定在原地,這一切,簡直太匪夷所思!

她一把撈住掌櫃:“掌櫃,我是蘇将府的女兒,你能否通融一番,幫幫我。”

掌櫃被她攆着詢問已然有些不耐煩了,見她還不依不饒,只沒臉色地攆她走:“我成日接待各地來的官人,不認得什麽将軍的姑娘,你只說有什麽憑證?”

憑證?她被問住了,摸尋着衣袋,其實心知是沒有……

掌櫃不想再跟她扯下去,于是轉身忙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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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想趕上他,又一想,才退了回來,轉身離去。

他也根本未有任何想幫她的心思。

左右思索,遠水救不了近火,她若此時去找阿兄,連去連回木木便兇吉難料,那一群人多半是沖着她來的。

可已經過了将近一個時辰,她身邊也沒再來人,許是木木已将那些毛賊一并處理了。

那這會兒木木也該來找她彙合,難不成……糟了!

她慌了神,來不及再顧慮,只沿她逃來的路有一路跑着找尋,不停喊着木木,此刻她恨不得那群賊人就在眼前,只要木木還好好兒的,若是木木能打敗他們一群……唉,她不敢奢求。

嘴裏不停地喊着木木,可怎麽也不見有人應答。難道木木與我走岔了?難道木木回去沒找見我,直接去尋了阿兄?或只是木木其實早就厭煩我,這次趁機跑掉了?

走來不知究竟多遠,她不願相信這些事情忽地真實發生,竟一下癱坐在地上,心裏直想木木,直想回府,直想鄭屹……

不知過了多久,樹影交縱拉長。

再也沒找見木木,天降好人的美事最終也沒發生。

她拖着疲憊不堪的身心,再次回到了城裏,沿途留下标記,留給可能尋來的木木。

她将身上的值錢東西全都當了,換了些飯錢,又換了身稍樸素的衣服,四處向人打聽去汴州的路。

先去尋阿兄,他定有辦法回來找到木木,定能找到誰要害她,定會,幫她做主的……

大約行了又半日。

天漸漸昏沉了,別人家戶都挨着點起暖洋洋的油燈,路上行人早已散盡了,涼氣越來越重。

害怕街上獨她一人太過顯眼,她便找了個角落坐着,縮作一團取些暖,從懷裏拿出來幹糧,慢慢嚼着。

吃着吃着,一滴眼淚忽然從她眼裏掉落,打濕了一片白面。

她将那片浸濕的饅頭一口咬掉,可,越來越多的淚滴掉下來,她不停地,将帶着眼淚的饅頭,一口氣全部塞進嘴巴……被噎住了,她用手不停的拍着胸脯,嘔地咳嗽着,饅頭都散落的滿地都是……

她吸着鼻子,憋住眼淚,将嘴裏的饅頭幹硬地咽下。

她抱着膝蓋,埋頭痛哭。她不明白,是誰非要她的命,她不明白,怎麽才過一日,她就成了這副模樣……如果是現代,她去找警察幫忙也行啊,可是,如今她能找誰呢,找巡城的嗎?如果巡城的都像鄭屹那樣熱心,她更不用怕了。

可是,鄭屹,他在哪兒呢……

天放亮了。

蘇荷該繼續行路了,她将自己吃得飽飽的。錢暫時不缺,她要做的是,盡快趕到汴州搬救兵來尋木木,她已是死過一回的人了,這點苦算什麽。

她正走着,前面趕路的馬拉車上,忽然掉下來幾包貨物,路上的行人,數她反應得最快。

她沖着馬拉車大喊:“你貨物掉了!快停下!”

馬拉車走得不快,慢慢地停下了。從前面走下來一男一女,那個男子看到了掉落的貨物,趕忙跑過來,一邊将貨物摟起來,一邊感謝她到“哎呀姑娘,多虧了恁,要不然主家一定會罰死俺的!”

她想要給他搭把手,将貨物擡回去,那個娘子卻一把接過去了,一邊說到“姑娘不用勞累了,已經很感謝恁啦!”

她微笑着,自己都這番境地了,仍能助人竟感到快樂,她回頭幫他們将那個麻袋也拉過去。

他們将那一麻袋扔到馬車上,回頭來扛這一袋。那娘子随口詢問她到“姑娘,恁是要去哪兒嗎?”

聽她這麽一問,她心裏忽然亮了一下,不遮掩地回答:“我去汴州,你們呢?”

“哎呦,俺們也去汴州!”娘子驚喜地說。随即她又皺起眉頭說:“恁也是聽說了汴州發了洪澇,去尋親的?”

啊?!她震驚地望着她,身上吓得起了冷顫。

見她這般反應,娘子也驚訝了。

“姑娘恁還不知道?唉呀,前幾日就發了洪,什麽樹啊屋子,全都淹了,俺兒子擱那好久了都莫回來……他要是莫了,俺也不活了……”她說着說着,掩面嗚咽起來。

“那恁是去幹啥的?”男子重新将麻袋捆好在馬車上,一邊問她到。

“我也,是去探親……的”她有氣無力地回答到,此刻她腦袋發昏,直感覺胸口悶沉。

這淩冽的事實,根本不叫她有喘息的機會。

男子嘆了口氣,“恁也是個可憐人。這麽走也不中啊,要不恁搭着俺的貨車,坐擱後頭,恁別嫌”

“您要是願意搭着我,我感激不盡,我還可以給錢的!”還沒等他說完,她就接話到。事情越來越糟糕了,她需得趕過去。

男子連忙拒絕收她的錢,還在車後面,騰出一塊能睡下人的地方給她,然後上車趕路了。

可惜蘇荷已經睡不着了,駕車比馬車颠簸十倍,她也不覺得難受,此刻她心裏比馬車還要焦急百倍。

“姑娘,姑娘……”

娘子輕拍着蘇荷,将她喚醒。

她緩緩睜開眼睛,不知道已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從架車上蹦下來,腿沒有力氣支撐,還閃了一下。

汴州到了,她不知道要去哪兒,只好向他們道謝,告別了他們,獨自走去城裏。

她沒打聽到什麽消息,縣丞府定是在城裏的,只是剛害了澇災,這裏的房屋幾乎都沖毀了,不知到哪兒才能找到阿兄。

這一路上幾乎沒幾個人,道路潮濕,有濃烈的泥土被沖刷的味道,許多樹木劈頭蓋臉的倒在路上,澇災鬧了許多難民,城門有許多士兵來回巡着,不會阻擋來路過人,只是防止有難民聚堆在城門。

她問了路,終于來到縣丞府。

朱門高牆,門口站的有幾個侍衛,面目鐵青。

她看見希望就在眼前了,大步走上臺階,正想往裏走……

“唰——”

侍衛的長槍擋在她面前。

她吓得往後退,對着侍衛解釋:“我是蘇縣丞的阿妹,從長安來尋他,我叫蘇荷,你們禀報他一聲,他就知道了!”

那侍衛也是恪盡職守,聽了以後不動聲色,槍握的更緊了。

她接着說到“我真的是他阿妹,你們就通報一聲,我絕不會欺瞞你們的!”

另一個侍衛看不下去了,不耐煩地回她:“旱澇鬧得災,我們也理解,你已經是不知多少撥來‘探親’的了。就算你是蘇丞相阿妹,家裏被沖毀了又改不得……”

她轉過身來,聲音有些焦急了:“我真的沒騙你們!”

他也不客氣,直接說到“姑娘,你說你是蘇縣丞的阿妹,你這……穿着粗布衣衫,蓬頭垢面的,奧,衣衫穿的還是我們這兒的樣式?”

“這……”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行頭,還真是百口莫辯。

拿槍的那人也開口了,沒好口氣的說:“蘇丞相不在府裏,他去赈濟災民了,已經走了好幾天了。”

唉……辯論無果,她只好回頭離開了。

可憐這群人,能見到蘇縣丞的時刻少之又少,蘇荷說話的語調,分明和蘇煥一模一樣。

還是先填飽肚子吧,蘇煥總會回來的吧,能挺到那時候,事情應該就好轉了。

她随便找了個面攤,點了兩碗。她素來不愛吃面,但是面既有面又有湯水,還比飯菜便宜許多,反正她餓極了,有錢吃一碗熱騰騰的湯面,已經沒有什麽可挑的。

她坐下等待着老板給她下面,終于能吃上一口熱乎的了。

準備掏錢先放在桌子上,可是一摸,放錢袋的地方空空如也……

她慌了神。回憶起,來的路上确實有個老婦,走着走着撞到了她,她當時害怕老婦碰瓷兒,還連忙道歉……轉念一想自己千萬別這麽想,她不想将人想得

那樣不堪,也寧願錢袋子只是被自己挪了地方。

她前後都都摸了摸,袖子也抖了抖看看清楚,趕緊站起身來,上下摸查個便,甚至連鞋底也沒放過……

“這怎麽辦啊,這……”蘇荷的急得團團轉,聲音都在打顫,淚水在眼裏打轉。

若沒有錢沒有吃的,怎麽挺過這些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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