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罪惡的根源

第11章 罪惡的根源

游書朗接到陸臻電話時,正與人僵持。

今夜電話裏的陸臻有些黏糊,不到兩分鐘的通話時長訴了三次衷腸。

“我好愛你,游叔叔。”

游書朗笑了一下,陸臻的示愛沖淡了他心中淡淡的煩躁,背着風,他語氣溫柔:“嗯,知道。”

又說了幾句,游書朗放下電話,轉過牆角,看到倚牆而立的樊霄手中依舊提着那杯奶茶。

“都說了我不喝。”他盡量壓下不耐煩的表情,“不愛甜口。”

對面的男人“啧”了一聲,抱怨:“披星戴月買來的,這麽遭嫌棄。”

游書朗走近了了幾步,修長的手指勾勾:“胭脂來一根。”

樊霄驀地一笑,有些狗腿:“得咧,這是抽上瘾了?”

“上瘾不至于,我的煙沒帶下來。”咬着煙,就着樊霄劃出的火苗點燃,游書朗微微眯眼,胭脂初入口時味道很怪,習慣了便覺得它像羽毛,輕輕柔柔,卻一直撩撥着你心尖上的那塊肉,怪勾人的。

“樊總這麽晚找我有事?”游書朗擡起夾煙的手,用拇指揉了揉太陽穴,他加了一晚上的班,現在有些頭痛,并不想與樊霄扯皮。

噗,一根粗壯的吸管插入奶茶的塑封口,樊霄埋頭嘬了一口,吸入了滿嘴不知為何物的齁甜果粒。

“聽說你們公司在加班給我趕計劃書,心裏過意不去,這不帶點茶點來慰問一下。”

他打開車子後門,座椅上放着兩大袋飲品茶點。男人手中的奶茶被搖了搖:“你這杯是大滿貫,誰知拍馬屁卻拍到了馬腿上。”

垂頭吐煙的游書朗輕笑:“我何德何能,讓樊總拍我馬屁。”

“憑你是我在這個城市中唯一的朋友啊。”樊霄靠在辦公大樓的牆體上又嘬了一口奶茶,然後偏頭看向身旁的游書朗,“也是我在這裏的唯一樂趣。”

這話聽着別扭,游書朗微微蹙眉:“我能将這句話理解成為你表達上的失誤嗎?”

樊霄手中的奶茶已經見底,他用吸管吸的呼呼作響,然後嚼着口中的幹貨點頭:“以後都可做此理解。”

“你是我的唯一,我卻不是你的唯一。”男人将空杯子潇灑地空投進垃圾桶,轉頭說道,“這好像有點不公平。”

游書朗被氣笑了,他銜着煙用眼角斜乜樊霄:“不會說話就別他媽說,詞不答意的。”

聽到粗口,樊霄眼露驚訝和興味,他微微躬身與游書朗對視,語中皆是打趣:“游主任,我不是幻聽吧?你待人接物的準則呢?你的溫良恭儉讓呢?”

“還他媽知道溫良恭儉讓,那還說不明白話?”即便開着玩笑游書朗也不落下風,“這回聽到了?不是幻聽。”

有來有往的玩笑,游書朗等着樊霄的回語,卻,遲遲未來。他掀起眸子看過去,在男人深邃的眼中看到了拉扯彙聚又相互抵觸的灼熱與冰冷。

唇角的弧度慢慢收了,游書朗自審為何“失控”,照理自己與樊霄相交不深,他并不是能如此玩笑的對象。

退後一步,扔了煙:“我替項目組的人謝謝樊總,東西我就拿上去了。”

樊霄直起身子,像是也才回神。他沒有拉車門取東西,反而說道:“我表述得很确切,你是我的唯一,我卻不是你的。”他隔着衣服指指游書朗已經收起來的手機,“這麽晚了還有人找你聊天。”

游書朗壓扁嘴唇,認真地思考了一下在熱帶國度長大的孩子是不是腦子與國人不同,又或看着成熟穩重的樊霄其實在某方面缺根筋,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不一樣,怎麽比?”

樊霄壓進一步:“怎麽不能比?”

“對象。”游書朗涼涼的看着樊霄,“怎麽比?”

兩人離得很近,一個擡眸一個俯視,有些僵持的意思。不過須臾後便有人收回目光,撤開身子,卻是樊霄。

他又變回那個溫和守禮的樣子,笑着說:“女朋友,那确實比不了。”扔了一支煙到口中,攏着手點煙的時候,含糊的玩笑:“游主任晚上加班也不怕女朋友空虛寂寞被別人騙了?”

摘了煙吐出白霧:“還是游主任萬分自信,覺得沒人能撬了你的牆角?”

話雖套在笑裏,游書朗也聽出了對方的不爽以及暗壓的淡淡……酸意。他将目光落在樊霄臉上,再一次評估了一下他是gay的可能性。

不像……嗯……不太像。

游書朗是天生彎,自有一套識人的本事,可現在卻有些叫不準了。

除了陸臻,游書朗從沒被其他男人惦念過,他的外化表現很直男,不像gay,當初陸臻也是抱着直扳彎的想法誤打誤撞上來的。

“牆角若能撬得動,說明房子蓋得本身就有問題。手上還有工作,我該回去了。”言罷,游書朗便往辦公樓裏走。

“這些東西呢?”樊霄拉開車門。

游書朗回頭,臉上挂着公式化的表情:“既然樊總慰勞大家辛苦,自然是您親手拿上去更顯心意。”

樊霄望着那個徐徐而去的背影,勾起唇角吐了句:“草。”

博海藥業有限公司最新一版的項目計劃書擺在了品風創投總經理的案頭。

樊霄随便翻了翻,在項目組成員的介紹中果然看到游書朗的名字。

長嶺醫科大學臨床醫學系,本科。

樊霄在電腦上查詢了一下,發現這所學校就在本市,二流院校,算不得什麽好大學。

關閉頁面,樊霄将計劃書扔在一旁,他要晾一晾這家藥企,好讓游書朗主動求到自己這裏來。

如果到時候自己拒絕投資,那麽游書朗被捧起來的身價是不是就碎得一文不值了?

“(捧得越高摔得越慘)。”

溫軟的泰語在室內響起,樊霄摩挲着胸口的四面佛,笑得極為英俊……

有一件事情很奇怪。

如果很長時間見不到那個叫游書朗的男人,樊霄就像不曾認識過他似的,從不會想起。但如果有半點那個人的信息被樊霄接收,便又總也忘不了,茶飯、就寝總要想上那麽一想。

就比如現在,樊霄腦子裏一直回放着的就是一張照片中的年輕的臉。

“樊總,以上內容就是我們對金銀花飲項目的介紹,您看您還有什麽要了解的?”PPT翻至最後一頁,年輕的項目彙報人心裏有點忐忑,投資方那個話事人聽得太認真了,從開始到結束姿勢都沒怎麽換過,不知會問出什麽刁鑽的問題。

背光而坐的男人面上一派文雅,嘴角漏出好看的弧度:“專業領域的事情我不懂,但我知道想要了解一個産品,就要從它的根源挖掘,既要清楚它的生産企業的發展歷程,又要了解企業創始人的創業故事,就比如那張看起來很有信息含量的照片,要不黃總給我講講?”

被稱為黃總的男人,肥胖、老邁。他在空調房裏也用手絹擦一把頭上的汗,轉過身去看挂在身後牆壁上的照片。

“那張?哦那是六七年前了,我帶領我的科研團隊正在攻堅一個項目,樊總聽過長嶺護肝片嗎?就是我帶着團隊研發出來的。”滿頭白發的男人嘆了一口氣,“但是科研轉化的成果不好,現在在藥店裏已經很難看到了長嶺牌的護肝片了。”

“黃總帶的科研團隊中有您的學生吧,有的人看起來很年輕啊。”

肥胖的老者站起身,走到照片前笑着說:“當時長嶺大學還沒有成立藥品研發企業,只有一個研發中心,科研項目都是教授帶着學生做的,照片裏的這些人基本都是我的學生,他們都是當年最優秀出色的人。”

樊霄也站起身繞過橢圓形的會議桌,走到那張照片前。

照片很普通。比現在瘦一點、年輕一點的黃總和一群朝氣蓬勃的年輕人們站在實驗臺前,也許是完成了某項階段性任務,大家的表情都很輕松。他們望着鏡頭,或笑着或搞怪,還有人在胖胖的黃總腦袋上豎起了兩根指頭。

樊霄的目光定格在照片的右上角,那裏的操作臺前靠着一個青年。

窗子在左,陽光穿進玻璃打在他的側臉上,模糊了臉上一半的線條;雖然站在角落,但依舊能看出他身高優越,長腿優雅的交叉,一手拄在操作臺上,一手垂在身側,看起來放松恣意;他的皮膚很白,讓樊霄無端想起了那日喝的椰子味道的奶茶;青年很瘦,是充滿希望的那種清瘦,脊背還有些單薄,卻也初成了偉岸的輪廓;他和衆人一樣笑着,微微歪着頭,眼底是一片澄澈的愉悅,這種笑容,樊霄沒有在自己認識的那個男人臉上見過。

忽然,樊霄心裏有些悶,算了算,他晾了博海藥業快一個月了,游書朗也晾了他一個月了。

“樊總……樊總,你還有什麽要了解的?”胖胖的老者一遍擦汗一邊問道。

樊霄回神,端起笑:“黃總,介意我翻拍一下這張照片嗎?看着它總覺得對現在我們要推進的項目更加有信心了。”

老人有些驚喜,忙道:“不介意不介意,樊總要不我給你加洗一張?”

手機的閃光燈閃了兩下,好說話的樊總表示:“那就多謝您了。”

他接着說:“我們來聊聊金銀花飲在同類産品中的優勢吧,利用渠道放大優勢,先廣譜後牟利,從而才能帶來經濟效益。”

兩天之後,樊霄辦公桌旁的垃圾桶裏,被剪裁的相紙沉屍其中。胖胖的老者,開懷的學子,鋪了一室的陽光和那只剪刀手,都未能幸免于難。

只有右上角的那個淡淡笑着的青年,被夾入了一本厚厚的佛經中。

“ 。”(很多罪惡都是從笑容而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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