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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
淅淅瀝瀝的雨滴敲打着窗棂噼啪作響,沿着窗框滑落彙聚在一處形成了一個不大不小的水窪。
屋內裹成毛毛蟲一般的物體蠕動了下,從側面鑽出一只纖白的手往床頭櫃上一掏,随後迅速收了回去。
半秒後,一道亮光閃過,接着一塊黑色的東西被扔了出來,正好砸在床榻的邊緣處,床墊彈了兩下後恢複成原樣,她阖上眼眸繼續睡去,然卻越發清醒。
一聲哀嚎沖破寧靜的房屋融入雨幕中。
這讨人厭的下雨天,還讓不讓人
顧清苒掀起被角,一張桃粉色的巴掌臉鑽了出來,兩道柳葉眉蹙起,俨然一副被吵醒後不滿的模樣。
本來就因為離上班地方遠比別人少睡半個多小時,現在還被吵醒,要是距離鬧鈴聲接近,她也就認命了,偏偏離起床還有四十分鐘,叫她如何不煩躁。
雨滴聲越發大了,原本淅淅瀝瀝的小雨形成了聲勢浩大的雨幕,沿着屋脊傾瀉而下,随之而來的是陣陣轟鳴聲以及不時閃過的雷電。
顧清苒徹底睡不着,起身洗漱一番後泡了杯濃茶,她換下睡衣走至餐桌前。
今日的早飯比平常略顯單一,只有簡簡單單的豆漿油條還有一碗稀薄的粥。
她也不挑,拿了根油條沾了些許豆漿後咬了一口,酥脆的油條頃刻間被泡軟,帶着豆漿的香氣,一口下去幸福感爆棚。
顧惟清抽出椅子坐在她身邊,餘光瞥了眼,音量降了幾度,“怎麽是鹹的?”
“鹹的不好?”
顧奶奶一個眼神,顧惟清熄了火,默不作聲地選了碗粥,勺子舀了一小勺煉乳放進粥裏攪拌了下,半透明的汁水瞬間變成了乳白色,宛若是牛奶炖煮的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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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得這麽早?”他舀了勺粥放進嘴裏,濃郁的奶香伴随着絲絲甜意在味蕾上跳躍,雖然他面色不顯,依然是玉雕般的冷然,可心情不由得愉悅了幾分。
顧清苒沒好氣道,“睡不着!”
說起這個她就來氣,早不下雨晚不下雨偏偏快上班了就下雨,不是沒事找事嗎。
“你呢?”她上下掃了眼,“不也挺早的。”
顧惟清承襲了顧家流傳下來的中藥堂,因此他研究生一畢業就開始進入古生堂工作,從最初的醫師助理到如今獨立看診,都是他一步一個腳印走過來的。
古生堂距離怡園不遠,大約開車十幾分鐘便能到達,這本就是當初為了方便回家特意改選的地址,不過如今顧惟清有了想改變地址的念頭。
原因是距離怡園還是太遠,他的夢想是走兩步就能到的地步,可惜夢想很美好,現實很骨感。
無論他做個多少調查和走訪,無一不發現現在的選址才是最方便的,當然除了他以外。
“我那是沒辦法,”他呷了口茶,“在靜安寺義診了一個月累積下來不少病患,再加上複診的,這段時間你可以不用怎麽見到我。”
顧惟清睨了眼,冷冰冰地潑了盆水,“不過,我還是有時間來檢驗你的罰抄。”
顧清苒小臉一垮,本就煩躁的心更加焦躁,她三兩下解決了手裏的早飯,丢下一句,“我吃飽了,”轉身頭也不回的開車走了。
交完班,顧清苒跟着大部隊來到了手術室。
倏然,一號手術間的燈暗了,下一秒出來了兩位醫生,他們彼此不甘心互相瞪着,猶如兩只戰鬥中的雄雞,誰也不服誰。
“老劉,今天我非得和你好好說道說道!”後出來的醫生指着前面那位嚷嚷,“我都說了等幾天等幾天,患者的身體經不起多臺手術的折騰,結果你呢,上一秒答應的好好的,下一秒跟我說患者家屬同意了,這不是逗我呢!”
那名叫老劉的醫生不甘示弱,梗着脖子回怼,“我那是為病人着想,讓他一次性經歷完不用受到二次手術的傷害,減少風險,降低手術費,可你呢,非得讓他養養身子,過幾天在進行,這不是二次傷害嘛!”
“就你振振有詞,我難道不也是為了病人好!”吳醫生氣得漲紅了脖子,跟他剛下去,“外科治病,麻醉保命,你不是沒看到患者身體各項功能的情況,手術中還一度出現了血壓氧飽持續下降的情況,我這時候讓他休養幾天,等身體各項機能恢複一點再做手術有錯嗎!”
“對對對,你說的都對,”劉醫生敷衍兩聲,“可你別忘了,我要是沒把握會讓家屬同意這臺手術?”
“是,你是有把握,”吳醫生對這點無話可說,“但我要求平穩,要求保證患者生命安全的情況下讓你推遲兩天不行嗎!”
他冷哼,“但凡推遲兩天,修養身子,也不會出現低血壓的情況。”
劉醫生眉眼一橫,毫不客氣怼道,“但是手術成功了!”
“嘿,我這暴脾氣!”吳醫生單手叉腰,一手指着他的鼻子放狠話,“敢不敢單挑?”
“有什麽不敢的,反正我手術做完了,交班的人也來了,就等着下班,”劉醫生活動活動筋骨,“正好有閑工夫陪你比劃比劃。”
“你們兩個行了,別在這裏給我比劃,傳出去多丢我們麻醉科的臉,”夏主任背着手,一臉沉着對上劉醫生不屑的眼神,“想必你們骨科也不好受吧。”
“确實,比劃太不文雅了,”宋主任站出來充當和事佬,“到時候傷着手什麽的,損失多大,不如下班後約個地方大家喝過,當然明天有手術有門診的人除外,其他人都要參加!”
“土匪,你們骨科都是一群拿刀的土匪,強買強賣!”夏主任火氣蹭蹭蹭上湧,“誰不知道你們骨科人多,底下還特意劃分了四個科室,我們麻醉才多少人,去除明天手術和門診的,兩只手都能數得過來!”
宋主任不怒反笑,笑眯眯的眼神仿佛在算計什麽,“你就說去還是不去?”
“當然去!”他剛說完,就後悔了。
完了,又栽坑裏了,他就說老宋一笑準沒好事。
別看他平日裏佛系不管事,實際上是年輕時肆意慣了,等老了一切都看淡,覺得沒什麽事過不去,尤其是幹架一事,要是放在他年輕時,還等什麽下班,當場能給人幹起來。
哎,自從他當然大骨科主任後,整個人一笑面虎,忒沒勁兒了。
顧清苒趁大家都進手術室了,她跑到夏主任面前說道,“夏主任,我能請假嗎?晚上有事。”
“小顧,這可是難得一次的集體活動,還事關我們麻醉科的臉面問題,是小事嗎?那可是大事!”夏主任說完靜靜的看着她不再說話。
直到顧清苒率先受不了舉手投降,“知道夏主任,我晚上……一定去。”
另一邊林時安想請假遇到了同樣的問題,宋主任直接致命三連解決了他,“你是要陪女朋友吃飯、還是回家燒飯或者給孩子輔導作業?”
林時安沉重的搖搖頭。
宋主任滿意了,他笑了笑,“既然都沒有,你一個單身狗待在家裏也無聊,正好出來和大家一起玩多好啊。”
他拍了拍林時安的肩膀,走出了六親不認的步伐。
暗夜。
濃厚的酒香與昏黃暗淡的氣氛相互碰撞,産生了奇妙的反應,激昂的電子音樂伴随着鼓點雜亂中錯落有序。
兩位主任基于人多直接要了一個大包廂,等到一箱箱酒擺上桌面,大家一個個開始摩拳擦掌,不為別的,只為抒發一下積攢了一天的怨氣。
試問,明明是兩個人的戰鬥偏偏拉了一大幫子人下水,擱誰誰怨氣不大。
只能說吃瓜有風險,看戲需謹慎,一不小心惹了一身水。
當然要問這裏誰怨氣最大,非顧清苒莫屬,早上被吵醒,接着受到了來自堂哥的傷害,等到了醫院,被迫取消了約定好的計劃,強制性來到了清吧。
幸好她提前給顧惟清發了消息得到了他暫時性許可,不然因為這個她的罰抄增加的話,顧清苒首先和劉醫生同歸于盡。
大家幾乎集中在一起,形成了兩個陣型,分別由兩位主任帶隊坐鎮。
顧清苒掃了眼全場,默默移到角落充當一位隐形人,只要別來招惹她,讓她安安靜靜度過全場,什麽都好說。
緊貼大腿的手機震動了下,她掏出來點點屏幕。
【林時安】:是不是很無聊?
【顧清苒】:閉嘴,趕緊撤回,別說這兩個字!!!
顧清苒一向對這幾個字有PTSD,原因在于那極其玄乎,看不見摸不着的玄學,每當有誰在上班時說類似或相關的話,下一秒必定忙。
導致她現在看不得,更是聽不得。
【林時安撤回了一條消息。】
【林時安】:對不起,我忘了。
【林時安】:[貓貓委屈.jpg]
【林時安】:[貓貓大哭.jpg]
【林時安】:[貓貓跪求原諒.jpg]
他怎麽會擁有那麽多表情包的?
顧清苒忍俊不禁,原本糟糕透頂的心情緩和了一絲。
她打了幾個字:【表情包不錯,我偷了。】
話才發過去,手機猝然發來一長串震動。
[每天吃吃喝喝,混日子真是太好啦!]、[昨天才上過班,今天又要上班。]、[你瞧又開始畫餅了,我要是相信恐怕哭斷腸去了。]……
顧清苒:……他是如何頂着一張面無表情的臉發出這樣的表情包?
“顧醫生,別光顧着玩手機啊!”
說完,對面的人開始起哄。
“是啊是啊,大家一起玩才有意思,手機有什麽好玩的。”
平日裏大家雖然低頭不見擡頭見的,可是顧清苒一貫清冷和誰說話都不超過五句,除非有很重要的事情,她才會多說幾個字。
可今天不同,她脫下了白大褂換上了常服,一條簡簡單單的米白色露肩裙讓她染上了幾縷煙火氣息,那些對她有異樣心思的人開始蠢蠢欲動起來,想借此機會拉近關系。
“不了,我不喝酒,”顧清苒半邊身子處在陰影,紅唇微抿,眉宇間的清冷疏離愈甚,比往日上班時分更要冷上幾度。
“顧醫生,雞尾酒,度數很低的,”最先說話的人開始尋找契機,胳膊肘杵了杵身邊的同事。
同事收到暗示即刻做出反應,順着杆子往上爬,“是啊顧醫生,雞尾酒和飲料差不多,女生都喜歡喝這個。”
“可是我不喜歡,”她再次拒絕。
許是喝了幾口酒,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趁着大家夥都在,認為女生愛面子不會再繼續拒絕,那人故意大聲道,“顧醫生,是不是不給我面子!”
林時安臉色鐵青,正要上前阻止被顧清苒一個眼神制止,他委屈,忿忿然低頭打了幾行字。
【林時安】:為什麽不讓我說?
【林時安】:我可以解決他的。
【顧清苒】:乖,我來解決,他不值得你出手。
她一向喜歡自己的事情自己解決,從不假手于他人。
顧清苒收起手機,攥在手心,冷笑着不說話,微微晃動手裏的水杯,随後眼皮一擡,冷聲道,“你是誰,我為什麽要給你面子?”
那人面上挂不住,嗓音壓低了幾分,隐隐有幾分威脅的意味,“顧醫生,大家都是同事,鬧開了對誰都沒有好處。”
“可是,與我何幹?”顧清苒不屑,“只有沒用的人才會說不過後氣急敗壞威脅,你說對嗎?”
眼珠子一轉,眼底的精光閃爍,他改變了策略,企圖使用激将法,“顧醫生,你三番兩次的推脫不會是怕了吧?”
顧清苒一眼看穿,平靜回擊,“不好意思,激将法對我沒用。”
說着她把玩手機的動作快上了幾倍,燥意在指尖盤旋許久,熟悉她的人都知道耐心即将耗盡,偏生有些人就是不甘心,再次義無反顧沖上前。
“顧醫生,今天可是骨科和麻醉科的鬥争,你不會畏戰吧!”
不知何時原本嘈雜吵鬧的人都安靜下來,不約而同轉向這邊,一道道赤日炎炎的目光在兩人身上來回掃視。
她的手一頓,再次擡眼,竟然沒有一絲溫度,紅唇緩緩勾起,清淩淩的笑聲驀然傳入每個人的耳朵,“怎會,”顧清苒随手挑了一個空酒杯将其滿上。
接着她一字一頓道,“你說得對,不過……确定要我喝酒?”
那人篤定。
“好,”她晃晃啤酒杯,“兩個人多沒意思,大家一起上吧。”
輕飄飄的一句話挑起了對面所有人的怒火(林時安除外),大家重新制定了規則,為了公平不采取車輪戰,而是簡單的拼酒,一人一杯,你來我往,只不過是顧清苒一杯,對面所有人各一杯。
十分鐘後。
有些人開始受不住了,顧清苒動了動手腕,“一杯杯喝太沒勁了,我們直接一瓶瓶來吧。”
又過了十分鐘。
那位挑起鬥争的人受不住了,他捂着嘴沖出了包廂,剩下的人均有了不少的醉意,雙眼迷離,唯有顧清苒依然淡定自若,仿佛喝的是水。
林時安強撐着給顧清苒發了消息:【囡囡,你還好嗎?】
【顧清苒】:放心,我很好。
與此同時另一條消息也跳了出來。
【哥】:我到了。
顧清苒掃了一圈說道,“各位,我還有事先走了,”她拎起背包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包廂,歪來倒去的衆人頓時松了口氣。
感謝顧醫生,給他們留了面子,不然都沒臉去見江東父老了。
開門的剎那,昏黃的光打在她身上像是與身俱來的光芒,卻給在場所有人心裏留下了不大不小的陰影。
惹不起,惹不起,以後誰要是再讓顧醫生喝酒,他們就跟誰急!
林時安:汪!我招誰惹誰了,我單身我驕傲!
宋主任:行,那就一直單身下去吧。
林時安:主任,我錯了,我收回那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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