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霓虹
第18章 霓虹
◎“陳遲頌,你幫我補課吧。”◎
周日司嘉回了一趟司承邺那兒。
也是獨棟別墅, 但沒帶庭院,推門進去就是客廳。家政阿姨在擦桌子,聞聲看過來, 看她像看稀客似的, 司嘉淡淡地朝她撂一眼, 問了句我爸在哪,阿姨回答說在二樓書房。
“哦。”司嘉點頭,可腳步卻根本沒往樓梯走, 而是轉身進了廚房, 從冰箱裏拿了罐可樂,但沒急着喝, 靠着流理臺玩了會兒手機, 等涼意稍微消一點,才把手指搭上易拉罐邊緣。
那時拉環打開的“咔嚓”聲伴着門鈴一起響, 不急不促的兩聲兒。
司嘉愣了下,是完全沒想到今天家裏還會來客, 擡眼,而移門外阿姨反應很快地應了一聲,“來了。”
與此同時樓上書房也傳來關門聲,三道聲響同時交錯在一起, 雜糅出一種微妙的氛圍。
司嘉拎着可樂的手慢慢垂到身側。
罐壁的水珠也終于滑落,滴在光潔的瓷磚上。
兩秒後大門打開,高跟鞋的聲音先進, 然後是司承邺的聲音:“我不是給過你鑰匙嗎?”
回他話的是一道分外熟悉的女聲:“今天你不是叫了司嘉回來吃飯麽, 我覺得還是敲個門比較好。”
就這麽猝不及防地從兩人口中聽到自己名字, 司嘉勾勾唇, 在阿姨躊躇着想對兩人說司嘉已經到了這事兒之前, 她先一步從半遮掩的廚房裏走出來,朝郁卉迎擺了擺手,“郁阿姨好。”
不出意料的,郁卉迎愣了,司承邺也愣了,但他回神也快,問她到了怎麽也沒和他說一聲。
司嘉聳肩笑笑,“我也剛到。”
然後司承邺注意到她手裏的冰可樂,不贊同地皺眉,司嘉已經做好洗耳恭聽的準備,可是過了幾秒,他什麽也沒說,不僅沒說,還一言不發地去把郁卉迎身後的門關上。
外面的風雪聲被徹底隔絕,一室安靜。
郁卉迎見狀也終于反應過來,她低頭從包裏抽文件,對司承邺說我是來給你送這個的,語氣裏明明白白地透出一股我送完就走的意味。
但司承邺按住她的手,說:“既然來了,留下吃個飯吧。”
司嘉看着司承邺這個樣子,大有一副人到中年浪子回頭的意思,無聲地笑,又在郁卉迎不自覺望向她時,把那點笑意緩緩放大,特別懂事地說了句郁阿姨,一起吧。
郁卉迎再沒托辭,于是點頭。
阿姨早就做好了一桌的飯菜,只等三人落座。
中午十一點半,門外雪飄着,門內暖氣開着,長條桌上擺着五菜一湯,司承邺和郁卉迎并坐,司嘉就坐在他對面。
相比較郁卉迎吃得索然無味,她吃得樂呵,米飯吃了大半碗,面前的糖醋排骨吃了兩塊,又慢悠悠把筷尖轉向那盤清蒸鲈魚,剛夾上一片要往醋碟裏蘸,司承邺終于結束了和郁卉迎的公事交談,換上一副慈父面孔,話是對她說的:“我看到你這次的月考成績了。”
聞言動作停了下,但也就兩秒,她轉手腕,筷尖夾着魚片翻身,蘸滿醋後放進自己碗裏,“是麽。”
“嗯,你進步挺大的。”
司嘉同樣嗯一聲,“我有找同學幫我補課。”
“這樣啊,”司承邺因為這一句饒有興趣地擡頭,郁卉迎也不動聲色地看她,他接着說:“那有空的話請人家吃頓飯,謝謝人家。”
司嘉剛要點頭說好,郁卉迎卻在這時搭話:“學習固然重要,但也不要太辛苦了,對了,你的身體好點了嗎?”
就這一句,司嘉嚼着魚片的動作放緩,她掀起眼皮,司承邺同時看過來,疑惑地問:“什麽身體好點?你生病了嗎?”
郁卉迎沒答,司嘉不以為意地低頭,“哦,前陣子得了流感。”
“那怎麽沒跟我說?”
“你當時挺忙的,就沒說,我自己也能應付。”
司承邺又一次不滿地皺眉,似乎還有話要說,但他擱在桌邊的手機突然響起來,他挂一次對方打一次,在第三次來電時,他接起,聽了幾句臉色微變,起身,凳腳在地面劃過,發出聲響。
又在剎那恢複安靜。
司承邺離了席,桌上只剩司嘉和郁卉迎面對面坐着,魚肉的鮮甜中和着那點微酸,在齒間化開時,司嘉放筷,擡頭看向對面的郁卉迎,出聲:“郁阿姨。”
“嗯?”
“你怎麽知道我生病這事?”
郁卉迎聽見這話,也沒多驚訝,回答道:“哦,我有個朋友是二院的護士,她之前發了條朋友圈,有你,我刷到過。”
司嘉聞言靜了一瞬,像是想到什麽,“方便給我看一下嗎?”
“什麽?”
“那條朋友圈。”
郁卉迎看着她,幾秒的對視,她說行,同樣放筷,拿手機,指尖在屏幕上劃了幾下,再把屏幕調轉方向,朝司嘉推了過來。
司嘉垂眼。
點開的朋友圈只有一張配圖,左上角的電子鐘顯示淩晨三點半,窗外是濃重夜色,而鏡頭裏的輸液大廳光線明亮,一眼看過去很空,因此更顯得她和陳遲頌挨着的身影醒目,她面前的平板還在放着電影,白色毛毯蓋着膝,她低着頭專心致志地看,而陳遲頌的手搭在她身後的椅背上。
可他的視線沒往平板上撂。
他在看她。
文案是:值夜班遇到的一對小年輕,真美好。
不知道看了有多久,也可能就幾秒,司嘉按鎖屏,還給郁卉迎,“謝謝。”
“不用,”郁卉迎說着把手機放回包裏,問她:“那個……是你的同學,對吧?”
司嘉點頭。
“他是給你補課的那個同學嗎?”郁卉迎又問這一句。
司嘉抽紙的動作終是一頓,指腹磨着紙,似乎在思考這句話裏的層疊彎繞,而後緩緩擡眼,就這麽盯着郁卉迎的眼睛,說:“他現在不是。”
郁卉迎的神情有細微的變化。
司嘉緊接着說:“但很快就會是了。”
說完,司承邺的一通電話也剛好結束,他坐回桌邊,司嘉則站起來,“我吃飽了。”
司承邺叫她再吃點,“聽話。”
似曾相識的一句,司嘉卻沒理,她拿走了客廳茶幾上那罐沒喝完的可樂,出別墅的時候,才發現外面的雪停了。
天放晴了,挺稀奇的。
匆匆的步伐不由慢了下來,從小區走到可以打車的路邊時,手機上突然進來一條新微信,是她之前的模特經紀Diana,問她現在在幹嘛,有沒有空。
司嘉停住,就站在路邊,也沒回她有沒有空,只問她怎麽了。
Diana的消息很快回過來,像隔着屏幕在等她的信兒似的,兩條:
【嘉嘉啊,是這樣的,我這邊有個商務拍攝,原定那姑娘也不知道什麽情況,放我鴿子。】
【姐知道你現在高三,要高考,從上個月就退了,但這一時半會姐真找不着合适的人頂上,今天周末,你要有空的話,幫個忙,條件好說,地方也不偏,你打車過來路費全包。】
司嘉看着屏幕,過了會兒問她要拍多久。
那頭依然秒回:【不會太久,你的話滿打滿算兩個鐘頭。】
然後司嘉就發了兩個字過去:【在哪。】
Diana當然也就懂了,立馬發來一個定位,還有兩個字:【等你。】
司嘉沒再回,她點開定位,同時從跳出的頁面切到導航,看了下過去的路線,剛要叫車,面前突然一聲車鳴,一輛賓利在離她不到半米的路邊停下。
她擡頭看去。
車窗徐徐降下,陳遲頌的臉出現。
一次完全意外的相遇,四目相對,在這個雪意暖融的午後。
陳遲頌叫她上車。
盡管不知道他為什麽會在這裏,但司嘉沒有多猶豫地照做了,車門重新關上時,車廂內有短暫的安靜,駕駛座的司機也沒有發動汽車,就像在等指令般,而陳遲頌手肘抵着窗沿,偏頭看着她,淡淡地笑。
司嘉反應過來說去萬象天地,可兩秒後又改口,“先去世茂廣場,謝謝。”
手剎這才放下,左轉向燈同時發出嘀嗒嘀嗒的聲音,車子平緩起步,慢慢彙入主幹道。
司嘉又低頭回了幾條消息,才收手機,轉頭,看向一個從她上車就勾着笑在看她的陳遲頌,問出那句你怎麽在這。
“中午跟我爸去桂珑居吃了頓飯,見了幾個叔叔。”
“哦。”司嘉點頭,桂珑居就在這條路上,杭幫菜老字號,名頭響,味道不錯,挺适合宴請的,又掃了眼車上,“那你爸呢?”
陳遲頌笑意就更深,故意扭曲她這話似的,“就這麽惦記我爸?第二次了。”
司嘉甩他一個你無不無聊的眼神,懶得搭理,扭頭看窗外街景,陳遲頌又反過來問她怎麽在這。
“我爸住這兒,翡翠華庭,我也是來和他吃了頓飯。”
“哦,那不回家,有事?”
“突然有個拍攝。”
陳遲頌頓了兩秒,問她:“那你去世茂廣場?”
“我要買點東西。”
陳遲頌就沒再說什麽,司嘉也依然看着窗外,直到二十分鐘,車到目的地,司嘉下車,陳遲頌同樣從他那邊拉開車門下來,她問他不走嗎,陳遲頌說來都來了,我給我媽買個聖誕節禮物去。
司嘉笑他還挺孝順的,陳遲頌說他優點還有很多,“你以後就知道了。”
這句話蠻有意思的。
司嘉不置可否地笑笑,她走在前面,熟門熟路地進商場,找到自己常用的那個化妝品牌子的櫃臺。
櫃姐跟她還算熟,見她過來,再看一眼慢悠悠插着兜跟在她身後的陳遲頌,臉上的笑容又标致又含情,笑意盈盈地問她今天要帶點什麽。
司嘉也沒多廢話,讓櫃姐拿了個她最近種草的口紅色號,接着又看到櫃臺上擺的氣墊,是和迪士尼做的聖誕聯名款,映着粉色的琳娜貝爾,特別可愛。她叫住櫃姐,想讓她順便再拿個氣墊,但櫃姐面露遺憾地說:“不好意思,這個象牙白色號的暫時沒貨了,其他色號你用着應該不合适。”
那确實可惜的。
司嘉剛想說行吧,陳遲頌走過來,他偏頭看她一眼,慢條斯理地笑起來:“覺得好看就拿着,你不是愛把這個當小鏡子用麽。”
然後他轉頭對櫃姐說:“都裝起來吧,多少錢?”
司嘉問他幹嘛,“我自己付就行。”
“說了我的錢給你花。”
就這麽輕描淡寫的一句,司嘉微怔,轉眼陳遲頌已經跟着櫃姐去結賬了。
後來陳遲頌還真去給他媽買了件禮物,某高奢品牌的羊絨圍巾,選款式的眼光也蠻不錯的,一點都不直男,很複古,很典雅,也是到這時,司嘉發現陳遲頌真的是屬于衣品很好的那種男生,即使沒有這張臉,光看穿搭也是個帥哥。
不可否認,從頭到腳,都在她的審美點上。
兩人走出商場的時候外面還見太陽了,下午兩點的光景,一絲微弱的雪後陽光照着,空氣裏有寒梅的幽香,混着馬路邊賣烤紅薯的香氣飄了一陣又一陣,陳遲頌就問司嘉想不想吃。
她其實挺想吃的,但考慮到等會要拍攝,還是搖頭,“不要了。”
陳遲頌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會,沒說話,上車後接着又把她送到攝影棚,仍然沒走,他似乎對陪她這件事情有獨鐘,她在閃光燈前拍攝,他就安安靜靜地坐在角落,期間有不止一個工作人員找過他,誤以為他也是來拍攝的,另外現場還有好幾個女生和一個男生過來想找他要微信,他就指一指她,神色冷淡。
而與此同時司嘉也意識到,他說要追她,似乎是動了真格的。
他一個天之驕子,偏偏看上了她這種問題學生。
從化妝到上鏡,和Diana估的差不多,結束是四點半,冬天晝短,外面的天色有點暗了,陳遲頌就直接帶司嘉在外面吃了晚飯,但說好了這頓是她請。
吃完夜幕正式降臨,兩人找的店就在金水岸附近,晚風吹着,雖然還是很冷,但不刺骨。陳遲頌就陪司嘉慢慢走回小區,那時路燈也一盞盞地開始亮,昏黃光線莫名給人一種柔和又朦胧的暖意。
兩人一路沒說什麽話,依然是司嘉走在前面,陳遲頌跟在她身後,隔着兩步的距離,她的影子投到了他身上,陳遲頌勾起唇角。
到單元樓下,陳遲頌把下午在商場買的東西挂到司嘉手腕上,斜額示意她先走,“我看着你上樓。”
司嘉看了他兩秒,點頭,“那,明天見。”
多麽似曾相識的一句話,陳遲頌聞言笑了笑,“明天見。”
司嘉轉身,卻在走了幾步後又停住腳步,而後陳遲頌就這麽看着一個已經走遠了的人又折回他面前,她逆着身後一盞路燈,輕聲說:“陳遲頌,你幫我補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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