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霓虹
第22章 霓虹
◎就像用目光吻過。◎
心跳确實有那麽一瞬間如擂鼓。
腳邊summer已經撲進Loki的懷裏, 兩只爪子扒在它的身上,似乎一點也不怕生,更不怕它。
但也就五秒, 司嘉慢慢把手插回口袋, 她走到陳遲頌面前, 歪頭笑了下:“那你現在見到了。”
陳遲頌垂眼,很低地嗯了聲,然後視線從她的眉, 到眼, 到唇,一寸一寸, 無聲卻強烈。
就像用目光吻過。
司嘉就由着他看, 風吹着她的頭發,有幾縷折進了圍巾, 陳遲頌一言不發地伸手幫她勾出來,指腹不經意地擦過她的耳後那塊肌膚。
有點癢。
然後笑容收住, 司嘉喚了聲summer,正在忙着跟Loki拉扯的薩摩耶倏地一激靈,就跟軍訓被點到名兒似的,擡頭看她。司嘉朝它招手, 示意它過來,話是對陳遲頌說的:“我出來有一會兒了,得回家了。”
陳遲頌仍舊安靜地收手, 直勾勾地看着她, 司嘉見他沒有反應, 也無所謂, 帶着summer轉身就走, 兩步之後,被叫住。
“我給你圈的那幾道題記得做。”又懶又不着調的男聲在背後響起。
“……”司嘉回身,瞪他:“陳遲頌,你好煩喔。”
“我這是在争取我的權益。”他秒回這一句。
“什麽權益……”話戛然而止,司嘉反應過來,就這樣又被猝不及防地被撩了下,而後看着一人一狗慢條斯理地從她身後繞到她面前。
陳遲頌一臉爺有問必答的混蛋模樣:“做你男朋友的權益。”
“你好煩喔。”
司嘉仍舊說這四個字,明明白白的四個字,但意味明顯不同了,視線交錯,兩人都能在彼此眼睛裏看到自己,還有今晚的月色。
那時月亮躲進雲層,清輝皎潔,陳遲頌聽着,不置可否地笑:“行了,你快回去吧。”
司嘉聞言也沒再留戀,笑了笑,徑直和他擦肩,留一個背影給他,一手插兜,另一只手舉過頭頂朝他揮了揮。
陳遲頌又在原地站了半分鐘,看着她的背影漸漸消失在路盡頭最後一盞昏黃的光暈裏,才牽着Loki往回走。
-
進門時孟懷菁盤腿坐在沙發上辦公,頭發夾着,抽空擡頭看她一眼,讓她把桌上的紅棗銀耳湯趁熱喝了。
“好。”司嘉照做,走到餐桌邊坐下,手機在手邊放着,那條朋友圈的評論仍在實時更新着,連帶着消息欄裏都多出幾個紅點,列表裏那些熟或不熟的男生都在此刻,借着一條狗的名頭,來和她搭話。
看了幾條,都挺沒勁的。
慢悠悠地剔出棗核,司嘉眼都沒眨地把聊天框删掉,順手把那條朋友圈也删了。
世界一下清淨了,司嘉專心地喝湯。
沒過多久,沙發上的孟懷菁抄送完一封郵件,電腦一合,起身朝她走過來,“甜嗎?”
“還行。”
“嗯,我特意少放了點糖。”說着孟懷菁也抽椅子,往司嘉對面一坐,“不過我女兒就是漂亮,也不長痘,皮膚真好。”
司嘉沒擡頭,勺子舀着碗裏的銀耳,“長過。”
孟懷菁一時愣住,“什麽?”
“高一下學期長過痘。”
那是她最渾渾噩噩,也是最叛逆的半年,一個人住在金水岸,爹不管娘不要,完全放養的狀态,天天混日子,三天兩頭請假,拉着窗簾一睡能睡整天,現在回想起來,真不知道那時候有沒有可能就那麽一覺不醒了。
直到升到高二,換了班主任,開始有心理老師介入,情況才好一些。
但也只是好一些,她仍是年級裏出了名的問題學生,作業不交,成績倒數,違紀事一大筐,進德育處跟進食堂一樣熟門熟路。
教過她的老師都覺得她無藥可救了,只有她的班主任,一位四十多歲的中年大叔,不想放棄任何一個學生,是他找到梁京淮,雖然司嘉至今也不知道他是怎麽說服梁京淮的,能讓梁京淮這樣冷情的一個人願意來淌這趟渾水,一淌就是一年。
客廳裏分外安靜,只有暖氣片發出輕微聲響,而後被另一陣凳腳後退的呲啦聲覆蓋住,所有的粉飾太平在這一刻被撕碎,最後一口湯喝完,司嘉站起身,“媽,我先去洗澡了。”
她把空碗放進廚房的水池,再從孟懷菁身旁經過,朝浴室走。
到浴室門口的時候聽見孟懷菁在背後叫她:“嘉嘉。”
握上門把的手随之一頓。
“對不起。”孟懷菁說。
下一秒浴室門開了又關,緊接着花灑大開,溫熱的水傾瀉而下,司嘉捋一把頭發,仰頭,任由熱水從她額頭滑落,淹過鼻息,有種讓人清醒的窒息感。
出浴室已經是半個小時後的事了。
孟懷菁仍在客廳沙發坐着,但大燈關得差不多,只剩靠窗一盞落地壁燈亮着,她沒看手機沒工作,就撐着額,人前雷厲風行的成功女性形象也被夜色吞噬得差不多了,聽見動靜她扭頭看過來。
無聲對視到第十秒,司嘉讓她早點睡,孟懷菁沒應,而是說:“嘉嘉,過完年你跟我去芝加哥吧。”
司嘉擦頭發的動作倏地停住,像是沒聽清,“什麽?”
“我帶你出國,你以後跟我。”孟懷菁慢慢側過身,司嘉才發現她左手夾着的一根煙,已經燃到末尾,點點猩紅在茍延殘喘。
後知後覺空氣裏有很淡的煙味在飄,陽臺開了小半扇窗,細風湧動。
司嘉沒說話。
孟懷菁當然也注意到了她的視線,撣一記煙灰,然後俯身,把煙按滅在面前的水杯裏,擡頭看她:“這煙太烈,以後別抽了。”
與此同時司嘉看到茶幾上有一包翻着蓋的萬寶路,是她放在床頭櫃裏的那包,眉心微皺,“所以你現在要開始管我了是嗎?”
她說這話的時候不鹹不淡,沒有質問的意思,可偏偏平靜過了頭,一字一句在悄無聲息的深夜,無端編織出一副對峙局面。
孟懷菁欲言又止,沉重地呼吸着。
司嘉也不在意,濕漉漉的發尾貼着肩頭,帶着一絲涼意,她搖頭:“我不想出國,我現在這樣挺好的。”
“可是……”
孟懷菁想說什麽,被司嘉打斷:“媽,我累了,先去睡覺了。”
後半夜還是飄了雪,司嘉不知道是什麽時候睡着的,窗外在下着一場無人問津的大雪,而她夢裏,是孟懷菁離開那天的那場大雨。
下個沒完。
-
第二天醒來是九點。
窗簾遮光效果好,一場雪後的微弱日光根本穿不透,司嘉盯着天花板發了會兒呆,動身起床,洗漱完出房間,就看到坐在餐桌前的孟懷菁。
穿着白色針織毛衣,家居褲,肩身有陽臺照進來的光,低頭在看手機上的早間新聞,桌上擺着一屜蒸餃,兩塊麻糕,兩碗皮蛋瘦肉粥,都還冒着絲絲熱氣,她聞聲擡頭朝她撂一眼,然後招手,笑道:“醒了啊,快來吃早飯。”
昨夜的失态仿佛是她的錯覺,孟懷菁不提,司嘉就當做無事發生,她輕嗯一聲,抽椅子坐,胃到這個點也确實空了,剛舀起一勺粥到嘴邊,被燙了下。
孟懷菁放手機,笑着讓她慢點吃。
“哦。”
“睡得還好嗎?”
“嗯。”
“看來乳膠床墊确實舒服。”孟懷菁吃相要優雅得多,也可能是比她早吃了一頓,這會兒純粹是陪她吃,蒸餃蘸醋後往她碗裏放,“覺得舒服的話要不就住下吧,上學我接送你。”
司嘉擡眼。
孟懷菁就懂了,她聳肩笑道:“OK,你不想幹的事兒我不逼你。”
就這麽輕飄飄的一句話,意思有兩層,司嘉懂,她點頭,于是連着昨晚出國那件事也順帶翻篇了。
吃完早飯,離中午要赴的宴還有将近一個小時,司嘉就把陳遲頌給她圈的那幾道題做了,然後拍照發給他,沒等,繼續做其他作業。
陳遲頌的回複是在四十分鐘後過來的,從她發過去的3M照片,變成了5M,上面多了一堆紅色批注,還有兩個字:笨蛋。
司嘉剛要怼回去,房門被孟懷菁敲了下,她環臂靠在門邊,手裏拎着兩套衣服,問她喜歡哪套。手機就這麽擱到一邊,司嘉跟着孟懷菁去換衣服,梳妝完,孟懷菁的助理剛好把車開到樓下。
攤開的作業本沒合,陳遲頌的消息也一直到坐上車才想起來回。
她發了一張系統提示是否要删除好友的彈窗界面過去。
陳遲頌很快回:【你舍不得的。】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他那副欠揍的模樣。
司嘉看笑,打字:【那你要不要試試,看我舍不舍得?】
陳遲頌:【那算了,當初加你微信我可是沒少費心思。】
這話一發來,司嘉也來興趣了,她記得清楚,當初是陳遲頌先加的她,于是問:【你費什麽心思了?】
司嘉秉承着來者不拒,拒者不來的原則,學校裏加到她微信的人其實不少,但大多都躺列,她不會主動去聊,頂多刷刷他們的朋友圈,當個樂子看。
所以當時收到他的好友申請時,她順手就通過了,後來才知道這人是陳遲頌。
但陳遲頌有一會兒沒回,司嘉以為他在組織語言,已經做好了看故事的準備,結果五分鐘後,他甩過來兩個字:【你猜。】
司嘉:【……】
然後就懶得再搭理他,鎖屏,擡頭就和後視鏡裏的孟懷菁對上眼,她莞爾笑道:“和誰聊天呢,聊一路了。”
手機不動聲色地往口袋裏放,司嘉回答:“哦,同學。”
“哦,同學。”
孟懷菁回頭看她一眼,意味深長地重複她這句話,與此同時車子在一棟徽派建築前停穩,廊檐下是印着店名的匾牌,明晃晃的“香格山莊”四個燙金大字,氣派得不行,助理側頭提醒一聲:“到了。”
孟懷菁解安全帶,司嘉跟着下車,一進門就有別着領結的服務生迎上來,問她們有沒有預訂,孟懷菁點頭,“清雅軒。”
一路穿過熱鬧的大堂,再轉過走廊拐角,清雅軒是一排包廂裏最靠內的那間,喧嚣聲都被抛之腦後,有種小橋流水的靜谧。包廂門在此刻半掩着,引路的服務生功成身退,對她們說了句“用餐愉快”,門是孟懷菁推開的。
走廊的光亮一時間洩進去,惹得裏頭已經入席的人看過來,司嘉跟着孟懷菁進去,包廂裏的水晶吊燈同樣讓司嘉微眯眼,一瞬的不适後,眼前的場景開始清晰,然後她在滿屋子的人裏看見了陳遲頌。
一個完全出乎意料的人。
他的外套早就脫掉了,只穿一件寬松的灰色衛衣,也許是包廂裏暖氣打得足,連空氣都帶點熱,他半露的鎖骨那兒透出一點紅,很薄。左手肘随意地搭在旁邊一張椅背上,散漫地往後靠着,剛發完一條消息的樣子,手機在掌心轉着,吃飯的興致看着不高。
他在來人時下意識地擡了下頭,懶洋洋地掃過一眼,沒多停留,半秒後才有反應,擡第二次頭,視線釘在了門口的她身上。
他挑了挑眉,眼裏的情緒不比她少。
而後在落座時,他朝她掌心的手機微微斜額示意,司嘉秒懂,她點開,就看到微信聊天框裏還有一分鐘前,他發來的那條未讀消息:
【不理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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