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陸榮死了。

消息傳開,陸家大亂。親爹橫死異鄉,陸萱、陸芙、陸薇三姐妹都哭成了淚人,陸伯昌、陸仲揚兄弟倆出現在人前時眼圈也是紅紅的。大姨太、二姨太當然也都在哭,但她們其實更惦記陸家的財産該怎麽分。

一大家子,只有陸太太、陸季寒面無表情。

“你們都先回去。”哭聲令人心煩,陸太太繃着臉對兩個姨太太道,同時也讓三個女孩兒回房。

這個時候,陸薇三姐妹都很乖,大姨太二姨太抹抹眼睛,分別看向自己的兒子。

陸太太臉色一沉。

陸伯昌見了,先勸大姨太走,陸仲揚馬上也跟着勸他的生母二姨太,兩位姨太太這才三步兩回頭地離開了。

客廳裏只剩陸太太與三位少爺。

陸太太看着三個都已經長大成人的少爺,冷靜地問:“老爺死在了南洋,你們怎麽說?”

陸伯昌神色悲痛,道:“發電報過去,讓大哥護送父親遺體回國,早日讓父親入土為安吧。”

陸仲揚附和地點頭。

陸太太看向最年輕的陸季寒。

陸季寒一直垂着眼簾,好像在看他左手腕上的那道舊疤,聽到陸太太的詢問,陸季寒眼皮也沒擡,頓了頓,才冷聲道:“父親死得不明不白,我得過去看看,若父親真是被歹徒所殺,我便殺了那些歹徒。”

他不喜歡老爺子的很多做派,但再不喜歡,那也是他的父親,沒人可以随随便便地殺了陸家人。

陸伯昌、陸仲揚都是書生脾氣,聞言同時吸了一口冷氣,驚愕地看向他們最年少的弟弟。

陸季寒終于擡起頭,目光陰冷。

陸太太心中稍安。陸家能在南城立足,靠得不僅僅是祖先傳下來的生意,守業難于創業,正是因為陸榮在外恩威并施,既結交朋友又有足夠狠辣的手段震懾對手,陸家的生意才得以長盛不衰。現在陸榮倒了,倘若陸家沒有合适的繼承人,那陸家衰敗只是遲早的事。

老二、老三都過于文弱君子,救死扶傷、教書育人綽綽有餘,卻當不起這個家。

陸太太早就把希望寄托在了陸季寒身上,而陸季寒剛剛那番話,便沒有讓她失望。

“老四準備何時動身?”陸太太沉着地問。

陸季寒平靜道:“明早便走,稍後我會召集各店經理安排生意事務,家裏還請太太坐鎮,切勿生亂。”

陸太太點頭:“你放心,有我在,這個家誰也別想亂。”

陸季寒這就站了起來,徑自出門了。

他走了,陸太太語重心長地對陸伯昌兄弟道:“家和萬事興,如今你們父親去了,南城多少雙眼睛都盯着咱們,恨不得吞了咱們家的産業奪了咱們家的富貴。你們倆從小就志不在商場,生意上的事我只能指望老四扛起大旗,但老四年幼,外面光靠他自己也不行,你們當哥哥的,要替他穩住大局,千萬別給人挑撥利用之機,懂嗎?”

陸伯昌、陸仲揚都颔首,齊聲道:“太太放心,我們都懂。”

陸太太忽然嘆了口氣,揉着額頭道:“都是我親眼看着長大的孩子,我能不了解你們?我對你們倆是一百個放心,只是大姨太、二姨太向來自作聰明慣了,回頭你們好好勸勸她們,有什麽意見等老四回來再說,老四回來之前,誰敢挑撥是非,就別怪我不客氣。”

陸伯昌、陸仲揚神色頓時凝重起來。

陸榮的死訊迅速上了報,中午俞婉與陳蓉去外面吃飯,街上報童已經在吆喝這個震驚的消息了。

俞婉定在了路旁,陳蓉則跑着去買了一份報紙,回來與俞婉一起看。

看到那黑色的巨大标題,俞婉先是震驚,跟着心底不受控制地湧起一絲快意。

上輩子灌她避子湯害死她的人是陸榮,這輩子意圖強奸她的人也是陸榮,俞婉恨透了這個男人,只是她沒有本事報仇,她不得不強迫自己放下仇恨、勸說自己好好地過安生日子,但她放不下。現在陸榮橫死,惡有惡報,俞婉覺得很痛快,就像卸掉了心頭的一塊兒巨石。

“陸家要變天了。”陳蓉低聲唏噓。

俞婉忽然想到了陸季寒。

死了父親,他現在……

念頭一起,俞婉從報紙上移開視線,不願去想,陸季寒難過與否,又與她何幹,如果陸季寒遇到別的麻煩,她可能會同情,唯獨喪父,俞婉生不出任何憐憫。

只是,這個下午,俞婉終究無法集中精神,前生今世翻來覆去地在腦海裏浮現,然後,她也有點擔心陸子謙,報紙上沒提到陸子謙,陸榮都被歹徒劫持殺害了,陸子謙一直跟在陸榮身邊,他有沒有受到牽連?

晚上俞婉失眠了,翻來覆去,不知何時才睡着的。

翌日早上,俞婉像往常一樣,早上八點出門,叫了黃包車去上班。

黃包車拐出永平巷,俞婉一眼就看到路邊停了一輛黑色汽車,還沒看清車裏的人,站在旁邊的黑衣司機突然攔到路中間。黃包車疑惑地停下,與此同時,俞婉也認出了汽車後座上的男人,一身黑衣的陸季寒,今日似乎比平時更冷。

沒等司機催促,俞婉識趣地走下黃包車,讓車夫走了。

司機替她拉開了後座車門。

俞婉快步走了過去,免得磨磨蹭蹭的,被街坊們撞見。

俞婉坐在了陸季寒旁邊,玻璃的車窗擋不住行人的視線,俞婉本能地朝內側偏轉,然後,她的視線不可避免地掃過了陸季寒。他靠着椅背,閉着眼睛,冷俊的臉呈現一種憔悴疲憊的白,仿佛昨晚一夜沒睡。

然後,俞婉第一次注意到,陸季寒的睫毛很長。

車突然啓動,陸季寒睜開了眼睛。

俞婉匆匆回避。

過了會兒,俞婉發現汽車行駛的方向并非是去服裝店的,她莫名不安,低聲問他:“四爺,咱們去哪兒?”

陸季寒目視前方道:“火車站,我要去廣州,放心,到了車站,司機會送你去服裝店。”

俞婉明白了,陸季寒是想在離開之前看看她。

他去廣州做什麽?

要不要問?

俞婉攥了攥手指,眼角餘光裏,是陸季寒修長的腿,是他搭在膝蓋上的左手。

“老爺子死了。”她沉默,陸季寒視線投過來,主動開了口。

俞婉低聲道:“我聽說了,四爺,節哀。”

陸季寒唇角上揚,笑得諷刺,諷刺她虛僞的客氣,也諷刺老爺子咎由自取,死前欺負人,死後自然得不到她的緬懷。

“據說是被匪徒槍殺的,我到了廣州便會坐船去南洋,替老爺子報仇。”陸季寒盯着她白皙的側臉,不肯錯過她任何表情變化。

俞婉細細的眉尖難以察覺地蹙起,匪徒,報仇,陸季寒這一去,會不會有危險?

“害怕了?”陸季寒忽然傾覆過來,扣住她肩膀往後一按,便将她嚴嚴實實地壓在了椅背上。

俞婉慌了,這不是辦公室,司機就在前面。

“他看不見,也不敢看。”像是知道她在忌憚什麽,陸季寒貼着她額頭,低聲說。

距離太近,俞婉聞到了他身上的煙味兒,說不出難聞,而且,她已經有些習慣了他的味道。

胸口起伏着,俞婉看着他的眼睛,那眸底清冷,她緊張地逃避。

陸季寒蹭了蹭她鼻尖兒,問她:“如果我在那邊出了事,你會不會哭?”

會哭嗎?

只是一個念頭,俞婉腦海裏忽然閃現了很多畫面,陸季寒痞氣的笑,他偷偷塞進她手心的香水,他當衆教訓陸芙替她撐腰,書店裏他故意捉弄不懂洋文的她,中秋夜他霸道而溫熱的手,以及在她最絕望的時候,他破門而入。

如果陸季寒回不來了,她會不會哭?

俞婉不知道,但不知為何,臉上好像有什麽滑了下來。

陸子謙、陸季寒是同時出現在她前生今世的兩個男人,前者她深深地傾慕過,也被他深深地傷了心,卻又恨不起來。後者她害怕她逃避,可每次她被人欺淩,挺身而出的都是他。

俞婉不懂自己在想什麽。

陸季寒卻被她的淚驚到了,詫異過後,狂喜襲來,他捧住她微涼的臉,深深地吻了上去。

俞婉閉上了眼睛。

汽車偶爾颠簸,陸季寒環在她腰間的手臂越收越緊,似乎要将她壓進體內,一并帶走。

他覺得沒過多久,汽車卻忽然停了下來,前面傳來司機盡職盡責的提醒:“四爺,到了。”

陸季寒慢慢地結束了這個漫長的吻。

俞婉喘息着睜開眼睛,對面就是他漆黑的眼眸,但與之前的清冷沉寂不同,此時陸季寒的眼裏多了生機,明亮得像冬夜的星空。眼神變了,他臉上的憔悴與疲憊仿佛也不見了,他專注地凝視着她,那目光溫柔。

“別怕,乖乖等我回來。”陸季寒輕輕親了親她眼角,又親了親她的耳朵。

俞婉什麽也說不出口。

陸季寒從口袋裏掏出一方帕子,打開,露出一只翠綠的翡翠镯子。

他撈起俞婉的小手,緩緩地将镯子套了上去,低聲道:“這是我娘留下來的,讓我轉交她未來的兒媳。”說到這裏,镯子也戴好了,陸季寒握住俞婉的手放到自己胸口,然後看着她的眼睛道:“婉婉,這輩子,我就認定你了。”

俞婉看着手腕上的镯子,嘴唇顫動,最後只說出了五個字:“你,早點回來。”

陸季寒笑,親她的手背:“好。”

司機又開始提醒他時間了,陸季寒不能再耽擱,深深地看了俞婉一眼,他推開車門,跳了下去。

俞婉擡頭望他。

陸季寒隔着車窗朝她笑了笑,随即大步朝車站裏面走去,背影挺拔桀骜。

俞婉一直緊緊盯着他的背影,直到那影子被人群擋住,再也看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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