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 12 章

木南村不幹淨?

景深好奇道:“怎麽不幹淨了?”

司機小聲道:“你們應該不知道,木南村有一座後山。我們的祖先都是打獵為生的,後來村子裏的人慢慢的都出去打工,有了別的活計,也就沒人打獵了,我們還把後山保護的很好。”

“只是忽然有一天,成群結隊的烏鴉在山林裏飛過,從來沒有人看過那麽多的烏鴉。村長就帶着人去後山看了一圈,結果你們猜怎麽着?”

景深配合道:“怎麽了?”

“他們發現後山不知道什麽時候死了特別多的動物,好多都已經爛了!臭氣熏天。那群烏鴉就以那些屍體為食!”

動物大面積死亡?

“确實奇怪。”景深看向程居延,程居延也若有所思。

老板娘道:“當時大家都吓壞了,總覺得可能有災害要發生,但許多人祖祖輩輩生活在那,不願意離開,而且那時候年輕人基本也都不在了,就幾個人動身。我們倆上頭沒有長輩,又出車賺了點錢,一咬牙就來了鎮上,開了個小飯館,慢慢的才開到現在這麽大。”

“這裏晝夜溫差變大,似乎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司機回憶說,“估計那些動物就是因為氣溫驟變才會大面積死亡吧。”

景深點頭,沒說氣溫變化大會不會造成生物死亡。

“可這也不算太離奇吧?”他問。

司機點頭:“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從那之後,不僅氣溫開始變化,就連人也變了。”

“我們也是出來之後,無意間碰到村裏人才知道的。”老板娘道,“就我們離開村子沒兩年,我們店裏忽然來了個老鄉,我當時都沒認出來,他變化太大了。”

她回憶到當時的場景,還是覺得不可思議,“明明我們年紀差不多,我們離開村子的時候他也和我們一樣才三十出頭,可沒兩年,我再見他,他已經老的不成樣子,看起來得有五六十了。”

“何止啊。”司機接道,“那村子裏人一個個都老的特別快,那些現在才五六十的,看起來都得有八九十了,一個個又瘦又黑,都快沒人樣了。而且也不知道怎麽的,他們很不願意外面的人過去,特別不友善。”

“這十多年來,也不是沒有年輕人從那裏出來打工,但一出來就都不會再回去了。”

老板娘忽然想到一個事,道:“我記得我們村之前還出過大學生,但那孩子好像剛上大學就死了,也是可憐。”

“可不是嘛。”司機也唏噓道:“這十多年好像就出了那麽一個大學生,真是可惜了。”

大學生,剛上大學就死了,莫非就是王三好?

景深和程居延相視一眼,越發肯定那村子裏有古怪。

吃過飯後,老板娘親自帶他們上二樓:“就這兩間,保準幹幹淨淨的,你們好好睡一覺,明天早去早回吧。哦對了,一定記得關好窗戶,不然這風吹的肯定感冒。”

“好,謝謝。”

景深接過兩張門卡,給了程居延一張。

程居延接過門卡,進屋前轉頭看景深,道:“有事喊我。”

“嗯?”沒等景深反應,對方就已經進屋關上了門。

景深失笑,老板人還怪好的。

他也進了自己的房間。

房間不算大,但就像老板娘保證的,确實幹淨,還有股淡淡的消毒水味。

摸了下床鋪,也很幹爽,沒有潮氣。

景深拿出一次性床單被罩鋪好,又拿着洗漱用品進了淋浴間。

溫熱的水流沖淡了一路的疲憊,景深洗了個香噴噴的澡。

他沒有吹頭發的習慣,換好睡衣,一邊擦頭發一邊走出浴室。

浴室門邊有一個落地鏡,景深站在鏡前看了看,摘下眼鏡的青年瞬間像是小了好幾歲,質地良好的綢緞睡衣包裹在身上,很合身也很舒适,一看就很貴。

這算是跟着老板出差的福利嗎?

景深笑了下,剛轉過身,屋裏的燈光忽然閃爍兩下,随即陷入黑暗。

他腳步一頓,擡眼朝前方看去。

窗簾還沒有拉上,黑暗中隐約能看到窗外搖曳呼嘯的樹影,影影綽綽。

“噠、噠......”

窗外像是被什麽東西輕輕敲了兩下,景深朝窗戶左上角看去,一雙猩紅色的眼睛緊緊貼在窗外,正一眨不眨地盯過來,不知道已經看了多久。

景深靜靜地和那雙眼睛對視片刻,而後擡腳朝窗戶走過去。

呼啦——

那雙眼睛驟然遠離窗口,煽動着翅膀朝遠處飛去,隐入夜色。

烏鴉。

長着一雙人眼的烏鴉。

景深拉上窗簾,燈光閃爍幾下,重新大亮。

他躺到床上,看了眼手機,信號微弱,網絡也不算通暢。

看了一輪朋友圈,學生們正在吐槽夜訓,往下翻了翻,他看到一直沉默的馬曉陽也發了條朋友圈,就是他親手錄下的景深念詩的那段。

沒有配文,但喜歡分享生活就是一種進步,景深給他點了個贊。

關了手機,景深又擡手關燈。

屋子裏重新陷入沉悶的黑暗,窗外寒風呼嘯,間或夾雜着凄哀的嗚咽。

景深裹緊被子,慢慢陷入沉睡。

好重——

景深不安地蹙起眉,眼皮沉重地睜不開。

冰涼的寒氣從腳底蜿蜒而上,渾身如墜冰窖。

耳邊傳來細微的呼吸聲,濃重的寒氣和腥臭撲面而來。

鬼壓床?

景深後腰處的骨佩滾滾發燙,卻驅不散通身的寒冷,他掙紮着想要叫人,卻無法開口。

從五歲之後,他就再也沒有經歷過鬼壓床,那些湊近他的鬼魂要麽魂飛魄散,要麽吃了苦頭只敢看不敢貼近。

這到底是什麽東西?

景深腦海中時而昏沉時而清醒,最終歸于沉寂。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猛然驚醒,胸口大幅度起伏。

陰風呼嘯,窗簾瘋狂搖曳,窗框砰砰撞擊着牆壁。

景深側目看過去,呼吸一滞。

高大的男人穿着寬松的白襯衣站在窗前,領口的扣子解開了兩顆,衣擺正随着風瘋狂舞動,凝重的黑暗包裹在他周圍。

他拿着一張濕巾,正仔仔細細擦拭右手上一成不變的黑色皮質手套。

察覺到景深的視線後,程居延轉頭看過來,順手關上窗戶,低聲道:“沒事,睡吧。”

骨佩源源不斷地泛起溫熱,四肢百骸漸漸擺脫僵冷,景深昏沉地閉上眼,重新陷入沉睡。

這一次,他睡得很舒服。

*

第二天清晨,景深被鬧鐘吵醒。

他起身拉開窗簾,窗戶關的很嚴實。

擡眼朝外看去,風平浪靜,天色蒙蒙亮,已經有早起的居民上街買早餐,一派平和。

景深轉身去洗漱,換好衣服,把東西都收整好放進背包。

反鎖的門關的好好的,他打開門鎖,走出房門。

隔壁的房門還關着,景深走過去敲了敲。

等了一分鐘,他又敲了敲。

裏面終于傳出動靜,幾秒鐘後,房門打開,程居延穿着一身黑色綢緞面料的睡衣,單手撐在門框上,垂眼看向景深,帶着剛睡醒的懶散。

“程先生,咱們快出發了。”景深溫聲道。

程居延“嗯”了一聲,轉頭進了衛生間。

景深遲疑了下,大聲道:“程先生,要我幫你收拾東西嗎?”

程居延含着牙刷從衛生間探出頭,含糊道:“麻煩了。”

“不麻煩。”景深走進屋,把能看得見的東西都裝進了程居延的背包,動作自然流暢,只在看到垃圾桶裏帶着血跡的濕巾時頓了下。

果然不是夢。

景深朝衛生間看了眼,又若無其事地拉上背包拉鏈:“收拾好了。”

在樓下吃了早飯,司機便拉着他們倆往木南村去。

老板娘叮囑了好幾句讓他們早去早回,司機都沒有不耐煩地應下。

到了村口,司機便有點不好意思道:“那什麽,兩位小哥我要不就把你們送到這吧,你們要走的時候給我打電話,我就在這等你們。”

村子本來也不大,沒多少戶人家,走路也費不了多少時間。

“好,謝謝大哥。”景深道了謝,和程居延下車。

擡眼向前看去,破敗的小村落只有蜿蜒的土路,濃重的黑色陰氣籠罩着整個村落,枯敗的樹枝上落着一兩只烏鴉,圓溜溜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路過的人,整個村子一眼就能看出古怪。

村子裏一片死寂,路上不時就有已經破舊的老屋,果然像司機他們說的,很多人都已經搬走了。

一路上兩人都沒碰上什麽人,他們也不知道王三好家在哪,只得上去敲開了一家的門。

半晌,才有一位老态龍鐘的男人拄着拐杖開了門。

對方用渾濁的雙眼滿含警惕地打量他們一眼,啞聲道:“你們是誰?”

“您好,我們是縣裏慈善基金會的。”景深張口就編,“你們村子裏是不是有位叫王棟國的人,我們了解到他家裏很困難,來送福利。”

王棟國就是王三好的父親修改之後的名字。

“送福利?”男人蹙眉道:“什麽福利?”

景深轉頭看向程居延,程居延便從包裏掏出一把現金,直白道:“送錢。”

他們早上特意從老板娘那換了一筆現金,為的就是這個。

男人驚訝地盯着那些錢看了眼,沉默片刻後道:“我也挺窮的,你們......”

程居延從那些錢裏拿出兩百塊錢遞給他,說:“帶個路吧。”

“對,不能讓您白跑。”景深笑說:“不過這次的錢是給王棟國他們家批的,如果您家裏條件也不好,我們回去會再和上面打報告,讓他們批更多的福利金下來。”

男人反反複複看了看那兩百塊錢,見确實是真錢之後,才終于露出點笑意,道:“那感情好。行吧,那我就帶你們走一趟。”

他仔細地把錢放進貼身的口袋,這才顫巍巍地領着他們往村子裏走。

“這個王棟國可夠賊的,居然瞞着大家夥申請福利。”男人有些不屑,一路上斷斷續續說了許多王棟國的壞話。

說他年輕時候去城裏打工,還炫耀自己有個上大學的兒子,但那有什麽用,兒子還不是死了。

“他家娘們瘋瘋癫癫的,兒子又沒了,我看他王棟國就是個孤寡的命!”

景深眉心微蹙,王三好的媽媽瘋了?

三人越走越往裏,整個村子都彌漫着一股死氣沉沉的黴味,偶爾路過一兩位村民,也都是滿臉褶皺的蒼老姿态,渾濁的雙眼警惕地盯着景深和程居延,卻沒有一個人上來說話。

随着他們的深入,一股腥臭的味道若有似無地飄蕩開來。

“這什麽味?”程居延嫌惡地蹙眉。

景深看向村屋之間零零散散生長的樹,解釋道:“應該是石楠樹的味,安大也種了不少......”

他話音一頓,一個被忽略的細節漸漸清晰。

“是石楠樹。”帶路的男人回頭看了他們一眼,露出個奇怪的笑,“就是男人那個的味,我們都聞習慣了,你們聞不慣也正常。”

他又轉回身,慢吞吞地念叨着:“這樹雖然味道大了些,但好處多着嘞。”

曲曲折折走了十多分鐘,男人終于在一家連院子都沒有的土屋門口停下來,道:“就是這了。”

“多謝。”

看着男人蹒跚着走遠,景深才看向程居延。

程居延點頭,上去敲響了門。

“誰啊?”低啞的嗓音隔着門板幽幽地響起。

程居延淡聲道:“王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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