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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6 章

何禦很生氣。

他現在真的很困，他都戴上耳塞了，祭儀師還非要讓他聽鬼故事。

一個破殺魚的鬼故事反複講反複講，他腦袋裏裝的是魚腦子嗎？！

哪怕是變态如祭儀師，也不由得被這張臉驚吓得往後倒退了一步。

但他之前站在湖邊，這一退，一只腳就踩進了湖裏，身形不穩當，撲通一聲跌進了水裏。

很難說他是不是故意的。因為在跌進水裏的同時，每一道濺起的水花都如子彈般向何禦撒開一張網，使他無論向哪個方向閃避都躲不開，這些水珠顏色晦暗，閃着幽微的光，已經化作了飽含陰煞的詛咒。

但這些水珠在何禦身外三寸就被擋下了，像打在玻璃上的雨，向下滑落出道道痕跡。何禦陰沉沉地看着祭儀師。

衣服打濕了睡覺會很難受。其心可誅！

何禦很嫌棄這麽大了還玩潑水的家夥，伸腳一勾，把祭儀師甩上岸。

祭儀師在半空中劃過一道閃亮的弧線，後背狠狠砸到了一棵老樹上，被它粗壯地枝桠勾住衣服，懸挂在半空。

何禦轉身走向自己的帳篷，準備回去睡覺。

他困懵了的時候，腦子一般不太好使，分辨力直線下降，但是沒關系，武力值會與之成反比直線上升。

挂在樹杈上的祭儀師有點震驚。他沒感覺到靈力。這人是個什麽路數？純憑力量把他揍到樹上的？為什麽對自己的靈力沒有反應？

但祭儀師仍不放棄。他發現自己看走眼了。這個小年輕不是他想象中随手就能對付的小菜雞，可能是個修特殊法門的除靈師，有着不錯的實力。但那又如何？他可是能在通緝榜排進前十的祭儀師！這世上有幾個比他強的？就能那麽巧那麽倒黴讓他在小晉山碰上了？

更何況儀式才是他最強他的地方，他換了山莊經理的皮囊，早已在這裏預先布置下了儀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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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剛才只是猝不及防而已。沒有人能在他的儀式裏打敗他！

祭儀師挂在樹上，雙手十指在胸前交叉。他已提前調整了帳篷的方位，将秘儀的材料藏在了幾個位置正好的帳篷下方。

何禦走到了自己帳篷前面。祭儀師引動秘儀的力量。

帳篷當着何禦的面，炸了。

秘儀的力量被啓動，層層幽秘的力量從林間升起，像一層紫紅色的薄霧，粘稠陰冷，鎖定獵物。

何禦緩緩轉頭，眼珠黑得像兩口深井，死死盯住了祭儀師。

他現在已經變成非常、非常生氣了。

什麽缺德玩意才會連人睡覺的床都炸啊？！

砰！

祭儀師臉上挨了一拳，邊飛邊震驚。他的儀式可是專門為活祭而布置的，只要是活物，被籠罩在儀式當中後，就會被鎖定為祭品。篝火堆旁的那群人都因為儀式的力量睡過去了，他怎麽還一點反應都沒有？！

最重要的是，這人哪怕是掙脫了儀式他都不會如此驚訝，但這人卻行動自如，視儀式如無物。

但他很快就沒精力繼續震驚了。

祭儀師從試圖反抗、到反抗不能只用了15分鐘。

這裏有他布置好的儀式，只要五髒不受損，他的皮囊就可以不壞，但那人的力量從拳頭傳入皮囊內，震動五髒，使得他對皮囊的操控變得十分不靈便。這種只能挨打的情況讓祭儀師想起了一個人。

很多年前，那個戴着青銅面具、身披墨青長袍的人。

但銅面出手喜歡幹脆利落直擊破綻，沒有這樣反複暴揍人的愛好。這同樣也不是七分協會的行事風格。

這個人究竟是誰？

“好吵。”何禦面無表情道。

他想睡覺。他很困。但眼前這個缺德變态先是掀他帳篷，然後試圖潑他水，最後又炸了他的床。現在還不斷發出刺耳的叫聲。

“好吵。”

他在該睡覺的時候，已經有一個多小時沒能睡了。時間越長，他越暴躁。而這一切，都是眼前這個缺德變态害的！

祭儀師護住五髒，并不在意皮囊的損傷。他漸漸覺察出問題來。眼前這個人的精神狀态并不正常。除靈師這個職業，畢竟是以活人之軀與陰物打交道，很容易出現問題。有些除靈師修行出了差錯，會出現半失控狀态，和這個人很像。

半失控的除靈師實力會出現增長，但也很好對付。一般只要避開刺激源，免得被他們鎖定，然後趁他們精神不好使的時候把人幹掉就完事了。

祭儀師想起這人之前原本都不打算理會自己了，要不是他突然激發儀式，否則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哪怕以祭儀師變态的精神，也多少有點後悔。

這人一直再說“好吵”，聲音是刺激源之一。

那就不要出聲。

祭儀師閉上嘴，開始忍着不出聲。

他也是能耐，硬生生忍住一聲沒吭。

何禦站在他面前，低頭看着他，停了兩秒。

祭儀師期待地看着他。等這個除靈師進入刻板狀态後，就可以輕松幹掉他了！

何禦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會兒，擡起拳頭。

“還是好吵。”

祭儀師心态快崩了啊！

他一聲都沒吭，哪裏吵了啊？！

他的确沒有發出聲音。所以何禦站在原地思考了兩秒。

但是這個人雖然不吵了，卻散發出一股很難聞的味道。腥臭腐爛，像是內髒。太難聞了，聞着睡不着覺。

揍他！

祭儀師不愧是祭儀師，非常抗揍。一直解決不掉影響自己睡眠的東西，何禦心情越來越暴躁了。

他掐着祭儀師的脖子：“你好吵。”

“真的好吵。”

“又難聞。又惡心。”

他的目光像刀子一樣劃過，漸漸捕捉到了那難聞味道的來源。

就藏在這具皮囊下。腐臭的，陰冷黏膩。

祭儀師身上一寒，他感覺何禦的目光像X光一樣，穿過皮囊直接看到內髒，正在琢磨從哪開始下刀。

靈性警報大響，危機感刺得他汗毛直樹。祭儀師忽然用力一嘔。他準備抛棄這具皮囊。他的內髒已經熔煉了許多儀式的力量，脫離皮囊後雖然行動會不方便，卻可以使用更多的秘儀力量，起碼逃走是沒什麽問題。

何禦收緊手指。被煉化過的內髒硬生生卡在喉嚨裏不得而出，四處沖撞，使得腹部不斷凹凸出詭異可怕的形狀。

何禦還是很困倦。他在困倦的空靈神思中，感覺到一股力量。沉重、陰暗、痛苦，這力量好像一半藏在經理的皮囊當中，另一半浮游在不知處。但何禦可以接觸到它們。

于是他将這些力量引導了出來。

祭儀師想要撕開困住他的皮囊逃走，但一股可怕的力量突然從那只鉗在他脖子上的手傳遞過來，使得這具即将被他随意抛棄的皮囊突然變得堅硬如鐵。

祭儀師雙目暴突，驚愕萬分。這是孽煞！

“你……”他喉嚨咯咯響着，像是想說什麽，但卻發不出聲音。

孽煞穿過皮囊，滲進內髒，像水滲進了海綿，緊密得融化進早該承載它們的靈。內髒飛快腐爛驟縮着，最後化作了四個灰紫色的珠子。

祭儀師不動了。

他害了別人的性命來作自己的皮囊，最後也腐爛在奪來的皮囊之中。

何禦盯了幾秒鐘，困倦中的思維朦胧感覺自己做完了一件需要做的事，這家夥也再不會打擾他睡眠，于是回頭開始找帳篷。

他睡的帳篷被炸了，但是還有一些幸存的帳篷。何禦用僅存地思維能力找到一座空置的帳篷。

進去、躺下、睡覺。

與此同時，七分協會的人已趕到避暑山莊內。

整座山莊都被籠罩在了一個神秘儀式之下，暗藏在地毯下的紋路浮現于半空中，像魚一樣游動，閃爍着晦暗的光，瞧一眼就眩暈犯惡心。

鬼影謝帶了幾個屬下，他們在晉南城立分會時就挑選過人手搭配，裏面就有擅長儀式陣法的，這人名叫孔禹丞，是七分協會裏少見的活人除靈師。這次要對付祭儀師，就把他給帶上了。

孔禹丞看見眼前這情況，就上前準備破解儀式，不妨眼前忽然出現只戴着手套的手一攔。

他腳步立時一停。

洛九音放下手，嘴角微勾：“裏面還有人。”

烏連岱躲在門後，一手按着傷，另一只手小心傾斜八卦鏡，探查外面的來人。

他來的時候避暑山莊的異常并沒有外顯，但內裏藏着的儀式已經啓動，莊內所有的活物都已陷入昏迷。這種昏迷并非普通人失去意識，而是靈魂與肉身處于一種将離未離的狀态。這是為儀式準備的祭品。

烏連岱覺察不對，小心潛入準備救人，剛進去沒多久，儀式突然開始啓動。他為了護着儀式裏的普通人，受了點傷。

因為他的插手，儀式沒能完全啓動，但現在的情況也很危險，祭儀師的儀式造詣很高，現在儀式處于半啓動狀态，維持了一個微妙的平衡，任何外力都有可能将之打破。被打破之後，儀式會強行啓動，這些被标記為祭品的生靈們同樣會生機斷絕。

烏連岱對儀式的造詣也不低，但他現在只有一個人，只能等靈事局的支援到。

可惜，人是來了，卻不是靈事局的人。

鬼影謝原本沒覺察裏面有人，但被八卦鏡這麽一照後，也覺察了。

“誰躲躲藏藏？！”他往前邁出一步，足下道道鬼影流射，像一張張牙舞爪的大網，将山莊籠罩在內。

鬼影謝。烏連岱認出外面來人，一邊往上提心，一邊松了口氣。

來得是七分協會的人，總比來得是降臨派的人好。

看來之前把降臨派前哨連根掘起來的果然是他們。

這兩個組織雖然都是上了通緝榜的，但程度還是不一樣，尤其二者一直不對付。

這對靈事局來說很重要。

世上随時随地都有可能冒出新的鬼怪，也随時随地都有可能誕生新的除靈師，還有不少在悠久歷史中一代一代傳承下來的。因為那個靈異事物之間存在的引力，除靈師的家人也很少能完全避開鬼怪的存在，除靈師家族的誕生也就并不罕見了。古代的時候有許多除靈師家族。誰知道現在哪個平平無奇的傻小子，某一天從老一輩的故紙堆裏翻出什麽東西，中二之魂一上來，能搞出什麽事來？

民間私下的除靈師組織可不少，靈事局卻只有一個，有時候也會利用一下這些組織中的矛盾，給自己省點工——有時候還會小小合作一下。

烏連岱曾經就和鬼影謝打過交道，當時雙方都陷在一個鬼域裏，為了能把人都安全帶出去，雙方算是合作了一把——說“算是”，是因為這種事不能明面上說，但暗中各有默契，解開鬼域後，誰都沒攔誰，各自帶人離去。

烏連岱對和七分協會合作這件事沒多大心理障礙。

降臨派殘虐詭谲，七分協會的人卻都還可以溝通。他們行事自有一套準則。

烏連岱自認實力和鬼影謝差不多，然而現在自己受了傷，對方卻還帶着手下，其他人不清楚，那個戴着黑手套的人夠敏銳的，竟然能從儀式裏覺察到自己的存在。

烏連岱思襯了一圈，覺得靈事局的人很快就會到，可以被他扯起來當一面大旗。七分協會一般不愛節外生枝，應該不會趁機把他怎麽樣。

最重要的是，祭儀師已經開始啓動儀式，他本人卻不在這裏。時間不能拖了，否則可能會死很多人。

想清楚之後，烏連岱主動站出來：“鬼影謝。”

鬼影謝瞧見他，也認出來：“烏連岱？就你自己在這兒？”

“其他人腳程太慢，我先趕過來的。”烏連岱開始暗示靈事局的大部隊馬上就到，“你們是為了祭儀師來的吧？情況緊急，要不要合作一把？”

他把鬼影謝錯認成領頭的了。邏輯很清晰：通緝榜第21的鬼影謝在這裏，誰還能做他的領頭？

鬼影謝心道：這事他可做不了主。

然而身旁的洛九音已經不動聲色地退後一步，把前頭讓給鬼影謝，默認了烏連岱的誤解。

鬼影謝：……

老大你這樣我壓力山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