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第 22 章
手心裏的被單被皺成一團。
房間裏溢滿苦澀的中藥味。
他的眼濕漉漉的,如鲠在喉的張唇,想開口,卻因為太急被嗆住,劇烈的咳嗽着。
季知遠見狀,神色即刻褪去剛剛的侵略色彩,繼而覆上憂色,步子往床沿靠:“不說這些,先躺下休息吧。”
文纾蹙起眉,伸手撫着溫硯弓起的背,輕嘆着:“怪我們當年沒能把你的身體養好......”
溫硯幼時生過一場大病,沒有養好身子便繼續投入到高強度的練字和書法裏,當時溫重華帶着他去全國各地比賽學習,讓他在書法界展露頭角的同時,身體也落下了病根。
文纾對此事頗為自責,但溫重華則認為有得必有失。
“不怪你們,是我自己體質差。”溫硯啞聲安慰着文纾。
對于自己父母的苛責與管教,他并不怨怼。
他明白,文纾和溫重華也并非是不愛他,只是比起愛他溫硯,他們更愛名更愛利,更愛擁有前綴書法天才的溫硯。
“你二伯說家裏有塊大補的人參,你爸爸去拿了,我讓廚房給你炖上。”女人将他的枕頭理了理,起身離開房間。
溫硯沒什麽力氣開口,只躺在床上點點腦袋。
文纾一走,卧室裏只剩下他們二人。
季知遠緩緩坐上床沿的空出的軟椅,有些不放心的伸手撫上他光潔的前額,再三确認已經退燒後,才滑下手背:“還暈不暈?要不要再睡會。”
“外面還下雨嗎?”溫硯搖頭,那雙狐貍眼像兩汪清澈的泉水,水靈靈的望着床邊的季知遠。
“停了一會,但還是冷,我替你開了一點窗縫,不敢留多。”室外的濕氣和寒氣都太重,季知遠比誰都希望這場寒潮能早點過去。
“季大哥。”溫硯喚他,啞聲裏帶着一點鼻音,莫名勾人,“我沒有覺得廷景和你配。”
偏走的話題,又被他給拐了回來。
“或者說,我覺得,沒有人能配得上你。”他的語氣認真,眸色間也透着真切,像是在陳述一件既定事實。
軟椅上的男人正襟危坐,雙手搭在膝蓋上,聞聲,手指不由擠壓着自己的大腿,仿佛要将腿上的布料壓出印子來。
“對于你的擇偶問題,我也持同樣态度。你病了,沈焉有來關心過你嗎?”
他知道這種在背後捅刀的事情不光彩,但他還是這樣做了。
并非全然出于嫉妒心在作祟,更多的是他實在放心不下溫硯和這樣一個不靠譜的混蛋在一起。
“他......應該還不知道我生病了。”溫硯垂眸,一副替沈焉開脫的神情。
季知遠見他這副樣子,渾身血液都開始往頭頂沖,坐不住了。
他起身,彎下腰來給溫硯掖好被子:“你再休息會吧,我就不......”打擾你了。
話音未落,抓着被角的手便被輕輕拉住,不讓他走。
是溫硯。
他将被下的手伸出一截,牽住他:“剛剛我不知道是不是做夢,夢見季大哥握着我的手,一下就覺得很心安。”
那确實不是夢。
是季知遠見他昏昏沉沉的,像易碎品一般叫他心疼不已。
所以忍不住在床沿握着他的手握了好長時間。
“所以,季大哥能不能別走,等我睡着了......再離開。”溫硯擡眸望着盡在咫尺的男人。
彼時的季知遠是俯着身的,那張臉正對着平躺的溫硯,男人颀長健碩的身影遮在他的眼前。
溫硯的眼直勾勾的盯着他,語氣又是那麽的單純。
似乎溫硯全然沒有要營造暧昧氣氛的意思,容他一個人堕進沉沒。
他的耳根莫名開始發燙,喉嚨開始變得幹涸。
他莫名想要譴責自己,譴責自己的道德敗壞。
“好......我不走。”他僵着手臂,不敢對上溫硯的眼,重新坐回軟椅上。
溫硯的手掌微涼,掌心的肉軟乎乎的,裹着他的手指,很舒服。
他安靜的坐在床沿,溫硯則安心的垂下眼,漸漸的又迷糊起來。
伴着窗外有淅淅瀝瀝的雨聲,溫硯再次墜入夢鄉。
他一直昏昏沉沉,直到窗外的雨天放晴。
那已經是兩天後的事了。
季知遠這兩天一直在無微不至的照顧着他,直到溫硯的病情逐步好轉後才安心的回學校上課。
溫硯幾天沒出過明靜軒,只敢站在窗前看看園子裏的老橡樹。
岚京的冬天,即使放晴,寒氣也并不少。
微信裏沈焉給自己發過消息,他也直說自己病了,男人送了很多補品到止園,但并沒有登門。
見不到溫硯的日子,沈焉沒少泡吧,也沒少找小帥哥。
他盡可能的找和溫硯相似氣質的男人,但總都沒有溫硯這麽勾人。
他是個耐不住寂寞的人,每天和不同的人睡在一起也是常态,可是很奇怪,最近自己好像和誰睡在一起,心裏還是有想到溫硯。
“不對勁,md不對勁。”沈焉往喉嚨裏灌下大半杯威士忌。
“什麽不對勁?”身邊的好友問着。
“給我找幾個帶勁的弟弟,這些肯定是不行。”他想,一定是這些還不夠味。
“怎麽,是溫大書法家不夠來勁啊?”
沈焉不答,那雙向來浪蕩輕浮的眼裏第一次見到幾分淡淡的灰色,舉着杯将剩下的半杯琥珀色液體飲盡腹中。
居家養病的第四天,溫硯抱着雲胡在園裏曬正午時分的太陽。
光線暖暖的打在他的手背,側臉,還有頭發上。
雲胡很乖的窩在他的懷裏,發出舒服的“呼嚕”聲。
“硯硯。”
低頭摸着雲胡腦袋的溫硯手指一僵。
只有一個人會這麽叫他。
他猛地擡頭,只見沈焉站在明靜軒門前,手裏提着幾袋禮盒。
“沈......沈大哥。”溫硯從石凳上起身,懷裏的雲胡睜開眼,眼裏帶着幾分警惕的盯着沈焉。
男人跨進門檻,朝他走來:“這些補品你記得拆開吃。”
禮盒被他按在石桌上,繼而繼續朝着溫硯走近:“原本有點不敢進來,但是實在是太想見你了,硯硯。”
他一靠近,雲胡邊對着他呲牙:“喵!”
溫硯摸着雲胡的腦袋,柔聲安撫着:“雲胡。”
“這小貓還挺兇。”沈焉伸手就要把雲胡從溫硯的懷裏抓出來。
彼時,明靜軒門外的季知遠提着一盒溫硯愛吃的抹茶生巧風塵仆仆的從學校趕回來。
最近溫硯喝的藥實在是太多了,整間明靜軒都被藥味彌漫。
他想着,溫硯應該會想吃點甜食。
正午的光線很好,透過橡樹打在溫硯身上。
季知遠擡眸正欲跨進門檻的一瞬,只見園裏,溫硯和沈焉的影子在光下重疊,耳邊傳來幾聲雲胡的喵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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