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鬼都
鬼都
床帏垂下,門吱呀一聲響,又有夜風自墨色深處襲來。
腳步聲漸遠,商洛然仍是僵硬地躺在床上,等了許久才敢睜開眼。
心情一言難盡。
秦斂書親他了。
最最開始,商洛然躺在床上,只是裝睡想将秦斂書騙走。
畢竟他之前足足睡了兩日,怎麽可能還能一下睡得着。意識雖然昏沉,但是商洛然始終沒睡着。
閉着眼等了很久很久,才等到秦斂書去熄燈,他本以為秦斂書會離開,還迷迷糊糊地松了一口氣。
萬萬沒想到,秦斂書居然摸他的手。
在手被握住的時候,商洛然原本昏昏沉沉的意識一下子就被吓得清醒了,手還不由自主地縮了一下。
他當時并未意識到秦斂書趁他睡着吃他豆腐,是秦斂書不對。他的第一反應竟然是怕秦斂書發現他裝睡。
這輩子最好的演技都在這了,商洛然裝作自己睡得迷糊,還想假裝翻身将手抽出,卻被秦斂書握得更緊。
商洛然以為自己要被發現了,一顆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卻感受到秦斂書得寸進尺,還與他十指相扣。
商洛然閉着眼看不見,只能自己惴惴不安。
這也太離譜了!
但是更離譜的還在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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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斂書把他握了許久,商洛然動也不敢動,只覺得緊張得手又僵又麻。
秦斂書的掌心滾燙,松了手之後,商洛然就發覺自己的手心已經被熱汗濡濕,變得黏黏膩膩的。
他閉着眼,聽見秦斂書呼吸微促,似是還用手按着胸口細細喘息。
商洛然在一片黑暗中獨自淩亂
居然這麽讨厭他嗎?
碰一下就這樣了?
那幹嘛還摸他!秦斂書活該!
閉着眼的商洛然十分忿忿,偷偷的、不動聲色地,将手心的熱汗在被褥蹭了蹭。
但其實秦斂書嗓音好聽,一片黑暗之中,痛苦又難耐的樣子,聽起來格外旖旎缱绻,讓人臉紅心跳。
商洛然一邊生氣,一邊感覺自己的臉有些發燙。
終于等到秦斂書喘完,商洛然感受到那濕熱的掌心又覆在了他眼睫上。
可惡,秦斂書到底想幹什麽!
隐隐約約,商洛然感覺到有些不對勁,但是他其實也好奇秦斂書接下來的行為,仍是是不敢動彈。
滾燙的吐息落在他額前,商洛然心中有了不妙的感覺。
雖然心中有了準備,但真正等到柔軟的唇瓣落在他臉上的時候,商洛然的整個人都僵住了。
被雷劈的感覺也不過如此。
秦斂書沒娶妻也沒納妾,竟然饑渴得這樣了嗎……
吻密密匝匝地落下,從商洛然的臉上逐漸移到他的嘴角。
已經錯過了最合适的喊停的時機,商洛然此時連大氣都不敢喘,也不敢亂動。
商洛然只能不停的給自己洗腦:這是一只小貓咪,這是一只小貓咪……
一只小貓咪在舔他。
其實剛把秦斂書撿回秦府的時候,商洛然總是常常去秦府探望。就像是撿來了一只小貓,小狗。養在別處總是不放心,一定要常去看看。
而秦斂書是一個人,不是可憐可愛的小動物。
人當然不會有動物可愛。但秦斂書生得好看,脾氣也好,每每秦斂書被人誇贊,商洛然總覺得與有榮焉,那可是他撿到的蒙塵明珠。
商洛然閉着眼,就那樣被秦斂書啃着。
等着秦斂書親一會兒還要貼着他的嘴唇,細細戰栗地喘一會兒。
滾燙的氣息交融,商洛然感覺自己像是被一鍋沸水煮着,滾燙的水汽氤氲缭繞,他的意識也變成濕乎乎軟噠噠一團,不再清明。
他的嘴唇都被親疼了,可能還有點腫。
一片黑暗之中,商洛然閉着眼,顫抖着眼睫,看不見,一切其他觸感卻好像都被加強了一般。
他感受得到秦斂書的心跳得極快,他們靠得極近、極緊。
他聽見衣物摩挲的聲音,也聽見秦斂書心跳聲轟然如春雷。
商洛然的一顆心也跳得混亂。
在意亂神迷之中,商洛然有了一個比較清晰又混亂的意識:
秦斂書好像,不太行……
商洛然就這樣被親得暈暈乎乎黏黏膩膩,不知過了多久,直至被秦斂書肯放開,他才能喘勻氣。
而秦斂書還在他唇上啄吻。
秦斂書走後,商洛然的心仍重重跳着。原來剛才不止是秦斂書的心跳聲,他的心也如一池春水被攪亂。
商洛然的思緒混亂,颠來倒去想了許久,忽然開始同自己生氣起來。被秦斂書如此對待,他竟然沒有非常生氣!
他實在是太窩囊,太沒脾氣了些。商洛然氣悶了許久,方才想到這罪魁禍首該是秦斂書。
秦斂書那樣對他,晚上還跑來親他。
秦斂書實在太不是人!
氣惱了許久,商洛然又覺得不值。不過是被秦斂書親了幾口,他就這般心慌意亂,他如何才能報複秦斂書?
就當被貓舔了,被狗啃了。不該再想,不該再氣。
最終直至天光微亮之時,商洛然才昏昏睡去。
混沌茫然之中,商洛然只覺得自己魂魄輕盈飄蕩,目光所及皆是一片赤紅的流動霧氣,擡頭便見天上浮着一枚血月。
夜色深濃之處,層層玉階之上,似是矗立着瑤臺銀闕,被血色雲霧缭繞,猩紅燈火透過層層霧霭。
這裏到處都顯得陰森可怖,十分詭谲。商洛然看着那霧色深處,只怕下一秒就蹿出來鬼怪。
周遭寂靜無聲,在渾渾噩噩之中商洛然擔驚受怕了一會兒,才想起來自己是只鬼,不該害怕。
商洛然等了許久,什麽也沒有發生。
好像茫茫天地之中只他一只鬼。
商洛然望着那雲霧之中的瓊樓金闕,開始慢慢悠悠地往上飄。玉階曲折蜿蜒,不知道還要飄多久。
他覺得溫雪鏡應該在那裏面,他每次在夢中都是在溫雪鏡附近的。
但這并不是祁國皇宮,也不是晉國皇宮。
離那宮闕越近,商洛然越覺得這裏像鬼都一般。耳邊也逐漸有了人聲。或者說……鬼聲。
桀桀怪笑在商洛然身側響起,還有鼎沸的交談,像一鍋煮開了的沸水。
他好像忽然身處鬧市之中,卻一句也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麽,只能知道他們在說話。
但他身邊空空蕩蕩,依舊一片暗紅,陰冷至極。玉階兩旁有繁茂的仙樹,樹上系滿了二指寬的紅綢,無風自動,似是随水流蕩。
商洛然沿着那玉階走了許久,樹與紅綢都一模一樣,玉階依舊蜿蜒盤桓,看不見終點。
那始終圍繞着他的聲音變得更大,像是更加激烈地争吵着什麽,不時還摻雜着陰恻恻的笑與哭嚎。
可惡,有壞鬼在吓他。
商洛然定了定心神,道路兩邊的樹木枝繁葉茂,枝桠升到了他頭頂,身側。
還有些葉子沾在了他身上,商洛然拂去了凝碧般的綠葉,擡頭發現每根枝桠都系着一根紅綢。
他終于留了個心眼,伸手取下了離自己最近的那根紅綢,将它系在手腕上,也沒注意到那樹枝被他碰了之後就開始顫抖起來。
商洛然又繼續往前飄,他的魂魄好像越來越僵,飄得也越來越慢。
周遭嘈雜的聲音越來越大,商洛然真實地感受了什麽叫鬼哭狼嚎。
等到他飄不動的時候,終于看見了前方不遠處的樹枝桠光禿禿少了根紅綢。
他一個鬼,居然遇到了鬼打牆。
商洛然頓了片刻,走到樹下停下,變出了一只軟椅坐了上去,還極其懶惰地窩了進去。整個鬼都顯得十分懶散,且軟趴趴。
周圍吵鬧的聲音仿佛停了一瞬,而後變得更加喧騰,夾雜着桀桀怪笑。
商洛然對着空氣道:“弄死我吧,懶得跑了。”好可惡的鬼,殺他之前還折騰他那麽久。
好累,累死鬼了。
話音落的那一瞬,他的眼前就出現了十幾條鬼魂,衣服穿得花花綠綠,鬼臉長得動魄驚心。
那些鬼仍然在說話,叽叽喳喳的,商洛然一句也聽不懂。
十一只鬼,十二張嘴。有一只鬼長了三個嘴,還有個鬼沒有頭。
乍一看很奇怪,仔細一看就更加奇怪了。
商洛然起初以為那個沒頭鬼手上提的是燈籠,直到那燈籠慢悠悠地轉過來的時候,商洛然才發現那是個腦袋。
決心赴死,好像也沒什麽可怕的了。
“怎麽不尖叫?”有只鬼的聲音尖細。
這一句商洛然聽懂了,他回應道:“太累了,你們快一點。”商洛然思考了一下,又道:“大家都是鬼,下手輕一點,我怕疼。”
又有桀桀的笑聲傳來,商洛然循着聲音望去,倒吸了一口冷氣。
在他頭頂之上還有只鬼攀附在枝桠上,滿腦袋的極長的黑發垂下,嘴角裂開,直至耳後根。
直至此時,商洛然才從椅子上起身,往邊上挪了兩步。
好險,那個大嘴的口水差點滴他臉上了。
大嘴很敏感的察覺到自己被嫌棄了。
被嫌棄的大嘴非常生氣,伸手就将那只白色的漂亮鬼抓到了手中,準備用口水塗他一臉。
那只決心赴死的漂亮鬼卻突然睜開眼,猶豫着問道:“能不能換種死法,體面一點的。”
樹下面的鬼全都大笑起來,大嘴更加惱怒,張嘴就想要把小白鬼的腦袋咬下來。
提燈籠的及時制止了他,用鬼語道:“別亂來,他沒了到時候不好交差。”
他們等了許久才等到一只又好看又像傻子的鬼。
大嘴憤怒地用紅綢把那只漂亮鬼捆了起來。如果這只漂亮鬼沒賣一個好價錢,他第一時間就把他的腦袋咬下來當球踢。
商洛然閉上眼等了片刻,就感受到自己被紅綢纏了兩三圈。
大嘴真是一只好鬼,還聽他的意見。
雖然要被勒死了,是比起來用口水淹死他要好一些。
畢竟後者實在是太可怕,太讓人頭皮發麻了一點。
等了片刻,也沒有其他的感覺傳來,商洛然疑惑地睜開眼,就看見大嘴陰恻恻地笑了一下。
商洛然一下從樹上掉到了地上,屁股着地。
“往前走。”長了三只嘴的鬼說話的時候三只嘴都一起動起來。
商洛然從地上爬起來,想拍拍身上沾上的灰塵,但他手腕已經被紅綢捆了起來,一動便捆得更緊,紅綢好像還變細了些,有點疼。
勒出紅痕來,在雪白的手腕上十分明顯。
見一衆鬼等他,商洛然只能十分順從地走在最前面,可能是因為剛才從樹上摔下來,他走路都有些走不直。
回頭一望,就看見那些鬼都跟在他身後,眼睛森森地盯着他,嘴裏叽裏咕嚕的說着他聽不懂的話。
“是個好苗子,長得真他娘純,扭得也真他娘的帶勁。”
“等那些大人玩得不要了,我就去把它撿回來,桀桀桀……”
“到時候先這樣,在那樣,醬醬晾晾。”
大嘴十分不恥自己的兄弟都對這個可惡的鬼見色起意,氣得嘴裂的更大。
當那只漂亮的小白鬼回頭,大嘴看見了含着霧一樣的眼和抹了胭脂一樣的嘴唇。
大嘴默默咽了一下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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