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17章

祝期搖搖頭:“不是這方面的,是執念有些相似。”

向宣往前看了一眼,隔音擋板已經被放下來了,确認司機聽不到後問:“那你的執念是什麽?”

“執念呀……”執念是什麽他自己也說不清楚。活得太久思想就會往奇奇怪怪的地方發散很遠,執念裏所包含的感情也不是單純的某一種。

他有些地方和柳雲逸是相似的,都想要過一個不受束縛的生活,所以他要在天上人間都走一遭。

可又不知道什麽樣的生活才算是屬于自己的,他是神,與常人有異,說好聽的便是與那些世俗的願望和感情都隔了一層膜,說不好聽的就是冷血、不近人情。

雖然從外貌上看不出來,而且別人也不這麽認為。

他試圖給自己找一個存在的意義,好讓他自己的生活不像個毫無感情的空殼。但是沒有,他每天坐在天河之上,透過腳下無數輕飄飄軟綿綿的雲俯瞰衆生。

後來有一個人說要帶他嘗遍世間百味。

除了淡泊無味的水,祝期終于嘗到了點別的味道。

“向宣,”祝期說,“給我再安排點別的工作吧。”

向宣愣了一下,不知道話題怎麽忽然轉到這來的,但祝期不想說,他也不繼續問,只是……

“現在這份工作你不喜歡嗎?”

祝期:“……”現在這份工作不算是正兒八經的工作,除了怨鬼來的時候他能搭把手,其他時間都是在吃喝玩樂中度過的,實在是內心有愧。

他深刻地反省自己,如果要長久地在人間住,就需要從基層做起,不能老是依靠向宣。

向宣有些無奈地問:“你想要什麽樣的工作?”

“什麽樣的工作适合我?”祝期滿臉期待地反問他。

向宣看着他,上下把人打量了一番,嘴角帶着淺淺的笑意,語氣像是在逗弄:“沒有……吧。”

他很難把各式各樣的工作和祝期聯系在一起。祝期沒有煙火氣——這是他看到祝期後的第一印象。他更像是應該被放在櫥窗的藝術品,只可遠遠地看一眼。

祝期聞言苦着臉,沒骨頭似的靠在了後背的座椅上,微微嘆了口氣,內心遭受了巨大的創傷。

向宣看他這副模樣,手肘撐在了旁邊,手掌順勢掩住不斷上揚的嘴角,準備說什麽來安慰一下他。

一聲巨響透過車身傳入耳膜,尖銳的撞擊聲穿透大腦,他剛開始還未反應過來,片刻後感受到了一股沖力,五髒肺腑仿佛都要被吐出來。向宣這才意識到,那聲巨響來自于他們所乘坐的車身。

他下意識地看向旁邊的人,腦子裏一瞬間閃過無數個念頭,最後一個念頭定格在祝期是否會受傷這個想法上,急劇的恐慌和怒氣從腳底開始不受控制地往上竄。

向宣甚至能感受到車身帶着他們脫離了地面,也能想象到他們被撞的場景。

車身不斷翻滾,最後撞在了路邊的護欄上,又是一個巨大的聲響,汽車将那護欄扭曲了一個度,才堪堪制住滾動的趨勢。

向宣眼前閃過一抹白,祝期緊緊地覆在他的身體上,雙手按住他的肩膀,又護住他的頭,周身散出淡淡的金色光圈。向宣在徹底昏過去之前看到了祝期衣領下的鎖骨,聞到了清淺的香。

“哥哥,”他拉着面前那人的手,冰冰涼涼的,又拽着他淺色長衫的衣角,帶着哭腔問,“你要走嗎?”

那人蹲下身,逆着光揉了揉他的頭發,他看不清那人的臉,只覺得無比柔和溫暖,那人嘆口氣,語氣依舊是暖的:“我不能一直在你身邊啊。”

“為什麽不能?我想讓哥哥一直陪着我。”哭腔越來越明顯,“爹娘都走了,哥哥,我只剩你了。”

但沒能如願,面前那人的身影漸漸隐去,變得透明虛無,他滿心驚恐地去抓,想挽留什麽,卻只抓到了一團空氣。

向宣猛地驚醒,後背被浸出了一層冷汗,還殘存着剛剛夢裏的感覺,恐慌不舍還有……悲傷。卻已經忘了他具體做了什麽夢。

手輕輕動了一下,碰到了別的東西,這感覺又與夢裏重合了起來。

向宣扭頭看去,祝期趴在他的病床邊安靜地睡着,呼吸輕緩,嘴巴微微張開,依稀可以看到裏面粉嫩的舌頭,而他的手正巧搭在了祝期冰涼的手上。

心忽然被定了下來,他輕輕呼出一口氣。目光在祝期臉上一寸寸流連着,他伸手幫祝期把額前的碎發捋到了耳後,指尖觸碰到了溫熱滑嫩的皮膚。

向宣猛地收回了手,眼睛立刻瞥向了別的地方,也不敢再看他。他咽了下口水,佯裝鎮定,只有心口快速跳動的心髒昭示着他的緊張。

縮回去的手指還在不斷搓着剛剛觸碰的地方,似乎那上面還有着祝期的餘溫。

這一系列動作跟做了賊似的,不就是稍微碰了一下嗎?向宣想,奇怪且沒出息。

病房的門被打開,一位護士低頭檢查着手上的病歷單,一擡頭看到已經醒了的向宣,驚訝地睜大眼睛,張開嘴就要說什麽,向宣立刻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又指了指還在睡着的祝期。

那位護士立刻會意地捂住了嘴巴,轉身離開病房去喊別的醫生過來檢查。

但向宣沒等醫生過來,他身上沒有一點疼痛,也沒覺得難受,應該是祝期最後用了別的方法護住了他。

他嘆口氣,動作盡量輕緩地下了床,随後想了想,彎腰把一只手伸進祝期的腿彎,另一只手靠着祝期的脖頸,僵着身子又小心翼翼地把人抱起來。

祝期的臉貼在了他的胸前,絨絨的頭發蹭着他的病服。向宣低頭看了眼懷裏熟睡的人,心裏忽然就化了一塊。

向宣把他放在病床上,那裏面還留着他的餘溫。又給人蓋好被子後,向宣起身離開了房間。

他站在走廊上撥通了一個電話。

另一頭的司冉一邊拉着行李箱一邊躲避人群,手機響了後把手伸進兜裏熟門熟路地劃了一下接通電話,也沒看來電顯示。

身邊很亂,嘈雜的聲音通過手機傳到了對面,她扯着嗓子喊:“喂——聽得到嗎?”

“聽得到。”向宣說。

這聲音……司冉把手機從耳朵邊移開,看了眼來電顯示,剛剛接得太急沒注意到,此時擰眉看着手機屏幕上規規整整地放着“向總”這氣勢磅礴的兩個大字,忽然有點不好的預感。

“還在嗎?”向宣問。

司冉立刻又把手機放回了耳邊:“在的在的。”

向宣說:“我想問你幾個問題。”

幾個?司冉心裏不好的預感愈發濃烈,她緊張地咽了下口水。

“別緊張,”向宣說,“我不會問你你不知道的事情的。”

那還不如問不知道的呢,司冉欲哭無淚,只覺得鬼生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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