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尋親

尋親

青頭村一間三層樓的民房，看起來比其他樓房新很多。

村裏絕大多數房子外牆沒有裝修，裸露着紅磚的原貌，僅有零星幾間樓房的外牆貼了瓷磚，這間三層樓的民房就是其中之一。

這間民房的院門外，兩個中老年男人面紅耳赤，拍着門板，你一言我一句地沖幾個前來調解的村幹部吼：“從古至今，老祖宗的規矩就是這樣，我叔沒兒子，房子跟地就該歸我們家！”

“就是，說破大天也該這麽分！咱們十裏八鄉沒見過女兒要娘家房子的，那倆孩子可不是我們蒙家人，以前給他們一家子住都算我們好心！”

村幹部也氣得不行：“你這說的什麽話，現在講究依法辦事，可不講什麽老祖宗的規矩！産權證上寫誰的名字就是誰的房子！”

“哼，房子是用來住的，誰住就是誰的房子！”

這些人完全是不講理了，他們心裏難道真的不懂村幹部說的那些法律、那些道理嗎？

其實該懂的都懂。

只是事關自身利益，不想承擔責任只想要利益，所以作出一副自己是文盲什麽都不懂，不管不顧不講理的樣子。

村裏的房子情況跟城裏不一樣，在城裏把房子一賣，愛誰誰，敢鬧事，新房主就能報警給他們抓走。

而村裏的房子，流動性差，外人不能買，只能村裏流通，可村裏人誰還沒房子？想買新房子的都去縣城買了，沒人樂意再在村裏買。

只要他們能住進去，這事兒就成了一半，說出去都是一家子親戚骨肉，往前數幾代是同一個高祖父母的後代。

住進去後就是不走，這倆孩子能怎麽着？他們還能不上學守着不成？

久而久之房子誰住就是誰的了，反正又不賣管他證上寫誰？

警察來了只能調解，也不能守着不走，調解完警察一走，他們又回去住，那跟沒處理一個樣。

之前這幾個來鬧的時候，幾個村幹部就跟這些人說清楚，要是想住這房子，得養兩個孩子，當時他們沒再多說什麽就散了，他還以為把他們勸好了。

結果人家不是被勸好了，而是又去找更多蒙家親戚裏其他向着他們的男人來，打算‘以鬧取勝’。

要不是村幹部們一直關注着這件事，今天來得及時，他們就把東西搬進去住了。

兩個孩子躲在門後面，村幹部讓他們別開門，倆孩子就沒敢出去。

透過栅欄鐵門，看着那些以往還算和善的親戚一副副扭曲的面孔，他們還沒能從失去至親的悲痛中走出來，就要面對親戚的反目。

在幾天前，他們每天只有學習成績下降被批評、跟朋友鬧矛盾、哥哥或妹妹吃掉了屬于自己的零食、爸媽今天又做自己不喜歡吃的菜之類的小煩惱。

而如今需要面對的是成人世界失落落的利益争奪，仿佛溫室裏的小貓，沒長成就被扔進殘酷的黑暗叢林。

從未經歷過這些的孩子心中惶恐不已，心中隐約知道要保下家裏的東西，卻不懂該如何去做，只能依靠村裏的幹部。

………………

青頭村确實離縣城挺遠，機場在市郊，出機場到縣城才花費兩個多小時，從縣城到青頭村開了三個多小時才到。

由于只有一個司機，還沒辦法換着開，中間還休息了一會兒，休息時間都沒算在裏面。

越是接近青頭村路越爛，司機師傅路上吐槽好幾次回村的路況，說上面年年傳出要修路的消息，年年不修，怪不得她娘家那邊越來越窮。

路不好出行都不方便，更別提什麽發展。

到鎮上的時候，兩人下車松松手腳，忍不住長舒一口氣。

司機師傅指着前面十字路口右邊那條岔路：“等會兒咱們往那條路再開幾分鐘就到青頭村了。”

蒼曈道：“辛苦您了。”

司機師傅擺手：“哪裏哪裏，應該的，掙錢哪有不辛苦。”今天這姑娘大方，走這麽一趟長途給三千，中午休息吃飯喝水加油也全是她包。

不算今天其他零星賺的錢，這三千就是淨賺的，抵得上她跑好幾天車的錢了。

兩人在車外休息幾分鐘上車繼續往青頭村去。

司機師傅也不知道蒙家具體位置，進去不久看到前面一棟房子前有不少人圍着，正想過去問，車子一開過去，正好聽到蒙老爺子那侄子無恥的話。

蒼曈直接氣笑了。

走下車撥開人群往裏去。

圍在外圈的人詫異地看着她，互相問身邊的人，誰都說沒見過這姑娘。

“您好！”蒼曈走到一位村幹部身邊，自我介紹，“我叫蒼曈，來自嘉南市，是蒼晴姐姐的孫女。”

“蒼晴？”比較年輕的村幹部愣住，他不認識這個人啊。

年紀比較大的本地人村官皺着眉努力想了想：“我知道是誰了！你是這兩年剛來的大學生村官，不知道很正常，蒼晴是蒙玲、蒙珑的太奶奶！”

人群裏另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人也想起來了：“我也記得，蒙二哥的媳婦兒就姓蒼，她好像說過娘家在嘉南市來着，不過她娘家沒來過人。”

蒼曈拿出自己剛拿到手不久的身份證，還有辦理遺産繼承時開的關系證明。

村幹部看完她拿出來的資料，止不住點頭：“是真的，沒騙人，你今天來是……”

“我沒別的親人了，本來這一趟是來尋親，沒想到在路上聽說姨奶奶家出事了，剛剛聽到你們好像在吵架，這是在吵什麽？”蒼曈明知故問。

村幹部無奈嘆氣，正要把事情說一遍，蒙老爺子的侄子又開始嚷嚷起來了，說什麽他二嬸沒給二叔生個兒子，對不起他二叔，她娘家來再多人都沒用，更何況只來了個女的，女的來一百個也沒用！

蒼曈冷冷地盯了他一眼，她的目光一移過去，蒙老爺子那侄子說話就打了個磕巴，氣勢不由自主地弱了下來。

她怎麽感覺這老家夥聽到她的身份後有點心虛啊？

沒理會這老東西，蒼曈看向門裏怯生生又好奇地望着自己的兩個孩子，對村幹部道：“我可以跟兩個孩子聊聊嗎？”

以蒼曈的角度來看，這兩個孩子是妹妹的血脈，算是她在這世上唯二的兩個親人。

如果可以，她願意幫助他們。

可是從兩個孩子的角度來看，自己跟他們沒有血緣關系，即使是親戚關系也隔得有點遠了，幾乎跟陌生人沒差別，甚至不如還在叫嚣咒罵的老東西近。

在提出他們幫助之前，她得先問問兩個孩子是什麽想法，十一二歲，不是什麽都不懂的年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