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藏人

第52章 藏人

◎他知道她在屋裏藏了個男人。◎

這句話似一把鈍刀, 直直紮進冠懷生心口裏。

因為鈍,所以刺口不深。但他的心仍被紮出了個窟窿,龇牙咧嘴地往外透出涼風,一縷一縷地萦繞在他和李昇之間。

因為鈍, 所以他後知後覺, 現在的李昇早已不是當初需要征求他的意見的榮王。

現在李昇是登基不久的新帝。新官上任尚還需得燒三把火, 何況是一個急需确立威信的新皇帝。

從前李昇是榮王,雖對凝家有些不滿, 但礙着冠懷生與凝珑這層關系,只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興許那時李昇就發覺出凝檢的不對勁,但明面上仍對所有人說, 凝檢是人才, 不得不用, 甚至必須重用。

如今李昇是帝王, 任何阻擋他坐穩江山的人與事,他都是一句話:“殺之而後快。”

殺人簡單, 難得是事後的處理。

若殺凝檢與岑氏,凝珑怕是要哭得昏厥,要與自己一刀兩斷了。

冠懷生垂眸深思:“凝檢他當真……”

李昇見他存疑,幹脆扔過去一道奏折。

“凝理有個左膀右臂叫蘇輝。蘇輝呢, 以前是閩南一帶最有名的土匪,占山為王自立一方江山, 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後來凝理許給他許多好處, 他才願意投靠巫教。如今蘇輝在教內被教徒稱‘右祭司’,威脅南方州郡投靠巫教。”

李昇長嘆一口氣, “蘇輝有個癖好, 喜愛奸\\.淫幼女。那些女孩不過十來歲, 有的甚至連月事都未曾來,就已經遭了他的辣爪摧殘。凝理為拉攏他,主動給他獻幼女。起初是街上的乞丐,後來竟直接闖進人家把女孩抓來。後來蘇輝的口味變刁,指名道姓要世家幼女。最近要的一個女孩,是馬将軍的孫女,馬雲娘。”

冠懷生看完奏折,氣得手指發顫。

“馬家是平京六大世家之一,馬将軍平定邊境有功,耄耋之年得一孫女,即是雲娘。”冠懷生說道,“前段時間雲娘失蹤,馬将軍驚得當場暴斃,馬家動亂不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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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昇道:“你當凝理是怎麽接近雲娘将其擄走的?是凝檢從中作梗,把雲娘連夜送到了蘇州去。當年我跟着嗣王與馬将軍一道平定西北,馬将軍不顧危險,在戰場上救下了重傷的我。沒有馬将軍,我早就咽氣了。”

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程家都是李昇堅定的後盾。有些話,他不願跟旁人講,是因旁人聽不懂。但冠懷生可以聽懂,甚至能提出許多可行的解決方法。

李昇講道理道:“把凝檢這個禍害送走,平京城就少了一大害。因朝中有些知情人在,所以這次讓凝檢做蘇州知州并沒有太多人反對。這些見風使舵的朝官都懂得其中到底,我想你一定也懂。不是我故意給你出難題,要你難堪,而是凝家實在作惡多端,讓我無法忍受。鶴淵,你知道該怎麽做吧。”

冠懷生眸色翻騰:“那馬雲娘呢?還能救出來嗎?”

“難。”李昇沉聲道,“但還有救。天冷,水道結冰,船只難行。若能及時攔下,或有轉圜之地。現在我們仍要按兵不動,直到把對方的計劃摸透,才能反擊。”

又道:“這只是其中一樁惡行。巫教派若真有那實力,我自然會退位讓賢。然而他們各個心狠手辣,無惡不作。凝檢上了賊船,屆時凝理坦白身份,凝家肯定會向着自家人。你說,凝珑也算是半個凝家人吧,她有沒有……”

“絕對沒有。”冠懷生眸色一冷,“她并不知情。”

李昇看冠懷生眼裏警戒意味明顯,便尴尬地笑笑:“開個玩笑。不知情也好,知道的越多,她的處境便越危險。你也不能時刻守在她身邊,危險總是無處不在的。但總要告訴她一些該她知道的事情,我想你懂得分寸。”

知情與不知情中間有一個度,越過這個度,凝珑會崩潰,也會遭遇危險。但若完全不管這個度,冠懷生的良心又實在不安。

最終,他神色嚴肅地回了寧園。

凝珑還當是朝裏出了大事,“誰死了?誰升官貶官了?”

冠懷生見她穿得單薄,把自己身上的鶴氅解下來,披到她的肩上。鶴氅長而廣,把她快要淹到了裏面。

凝珑枕着軟軟柔柔的鳥羽,“你好像不太高興。”

冠懷生終究開了口:“蘇州是巫教派的老巢,巫教派的右祭司喜愛奸\\.霪幼女,馬家的馬雲娘前陣子鬧了場失蹤,實際就是被巫教派擄到了蘇州。”

重點冠懷生倒是都說了,只不過隐去了凝家的身份立場。

凝珑心裏不好受。

馬将軍是個至純至善的老好人。她娘當時難産,是馬将軍找了全城的接生嬷嬷來照顧她娘。她爹生意不順,也是馬将軍提供辦法讓生意轉好。馬老爺與夫人對她多有關照,就連馬家子女也把她當親人來對待。

前段時間馬将軍暴斃,凝珑郁悶了好多日。老人死了,雲娘也沒個音信,這一家好人都沒能迎來個好結果。

雲娘是個可愛機靈的孩子,揪着她的裙擺誇她長得像仙女。

凝珑眼裏一酸,“雲娘可還能救出?”

冠懷生:“雲娘還在路上。臨近年關,來往運送的貨物走水道多。陛下不想關閉水道,只能去搜船。只怕是兇多吉少了……”

她很想哭一場,但又不願在冠懷生面前示弱。

幹脆拐進屋裏,把屋一鎖,自己趴在桌上掉眼淚。

她心疼雲娘,可憐馬家,也擔憂舅舅舅母。

她相信舅舅這次去赴任會想當個好官,可到地若被巫教派操控,指不定要走歪路。

那巫教派教首手段何其殘忍,凝家一家身子骨都弱,難以忍受重刑。

去容易,回來難。她真不知還能不能再見到他們了。

過後幾天,冠懷生有意無意地跟她說蘇州有多麽危險。

他是想借此告訴她:蘇州危險,你不要去那裏涉險。

但說着說着,反把凝珑心裏的另一個念頭給說了出來。

她不惜命,不怕死。她想為了雲娘,為了凝家,去蘇州試一試。她想告訴舅舅舅母,蘇州危險,你們盡快找理由回京。也想在船上,在蘇州尋一尋雲娘。萬一會遇見雲娘呢。

但這想法太過冒險,就連雲秀都堅決不同意。

焦灼時,蘇州那邊遞來一封信。

凝理寄給凝珑一封信,說他已掌握巫教派的把柄。不說其他,至少雲娘還是能救出的。

凝理要凝珑去蘇州配合他給巫教派演一出戲,好能把雲娘平安接回京。

附件裏還有幾封信,是舅舅舅母給她寫的。

他們想她了。

失去她,他們開始後悔懊惱。

凝珑并不在意他們遲來的想念。

蘇州是她娘的老家。凝檢又收拾出她娘的許多遺物,想讓凝珑親自領回去。

從平京出發,走水道到蘇州去,最慢也不過是需要十天光陰,最快三天就能走到。

這晚,她問冠懷生:“我當真不能去蘇州嗎?”

冠懷生說是。

她說那算了,不去就不去。

她還是老樣子,心意從不擺在明面上說。她以為冠懷生能讀懂她話裏的期冀,可他只是直截了當地拒絕了她。

凝珑忽覺自己好可悲。

現在要去一個地方都得看冠懷生的臉色。這原本不是她想要的。

她幾乎決定,他越不要她去,她便越是要去。

各種理由敵不過她想逃。其實也不一定要去蘇州,只不過她正好在蘇州有了牽挂。她只是想逃離這種桎梏,找一找未婚時擁有過的自由。

這次出逃她會做好萬全的準備,确保自己全程安全。

凝珑偷摸叫來治山。

她與治山,某種程度上都是被抛棄的人。她被凝家抛棄,治山作為影,被冠懷生抛棄。

凝珑已經快忘了“程延”是何模樣,如今看着治山的臉,心裏萬般感慨。

她知治山武功高強,手底下也有一批暗衛,便問道:“你願意跟我去嗎?”

治山:“世子不會同意。”

凝珑甩出一道調兵令牌,“他都肯把這個給我了,難道會不同意?有些事,他不方便出面去做。那我就替他去做好喽。”

沒等治山回應,雲秀便在屋外報信說冠懷生快來了。

凝珑與治山飛快對視一眼,倆人都一致覺得,治山這時出屋是個不明智的選擇。

腳步聲越來越近,凝珑急中生智,直接把治山塞進了大立櫃裏,警告他不能出來,不能鬧出動靜。

接着便聽見門扉“吱呀”一聲,冠懷生推門而進。

凝珑揚起一抹欲蓋彌彰的笑:“怎麽回來得這麽早?”

說着便往他懷裏撞,別有意味地勾起他的腰帶。

冠懷生順勢摟住她的腰。倆人這幾日因蘇州一事鬧了個冷戰,連着好幾日都未曾親近過。

他以為凝珑不氣了,便試探地親了親她的嘴巴,還故意親出聲響。

凝珑不想露餡,只得順着他的勁回吻。

親着親着,就親到了床鋪間去。

治山悶在立櫃裏,聽到了一些不該聽的動靜。

他心裏一寒。怎麽就忘了呢,世子聽力甚好。屋裏到底有幾個人在共同呼吸着,他一聽便知!

心一慌,呼吸就亂了。

治山順着立櫃縫往外面瞟了一眼。

卻發現,原來冠懷生也正打量着立櫃!

冠懷生将手插在凝珑的烏發間,憐惜地親了親她的耳垂:“我可以嗎?”

凝珑心猿意馬,一時忘了立櫃裏還藏着人這件事,輕輕點了點頭,雙腿環在冠懷生的勁腰上。

冠懷生抵着她的脖頸發出一連串缱绻的低笑。

不是想聽嗎?那就好好地聽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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