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饑餓
第66章 饑餓
◎她終于感受到他的危險。◎
這一夜, 凝珑把臉埋在軟枕裏,每每想擡頭翻過身,又總被冠懷生摁着腦袋壓了回去。
客房裏的軟枕芯裏放着決明子與柏樹籽,外面披一片粗糙的麻布, 又硬又硌。
凝珑側過臉, 半張臉被軟枕擦得浮起一層怪異的紅。她确實得到了渴望的溫暖, 冠懷生的胸膛仿佛能把她體內的寒氣都驅趕走。
後半夜雨勢仍不見小,凝珑瞥了眼窗外, 唯恐山體滑坡會在今夜發生。
正愣神,忽覺天地旋轉,原來冠懷生帶她轉移了陣地, 從簡陋的床榻挪到更簡陋的長毯。
她嬌氣地呵斥他的舉動:“長毯上的羊毛又幹又尖, 你想紮死我呀?”
冠懷生不惱, 早有準備地拿出一張軟墊, 把她裹起來。
她還想再說些什麽,卻被他堵住了嘴。
老道長貼心, 往客房裏送了個小火爐。眼下炭火燒得正旺,噼裏啪啦的,跟倆人起承轉合造出來的聲音配合得很得當。
濕漉漉的衣裳洗了一遍,平鋪在架子上, 在火爐旁圍成一個圓圈。衣裳下面又擱着幾個接瀝水的圓盆,啪嗒啪嗒的瀝水聲顯然要比暴雨聲小, 幾乎叫人聽不見。
道觀裏, 姑子與道長都已睡熟。唯有這間小屋動靜不停,直至天将明, 動靜才遍尋不見。
爬幾遍山坡, 腿肚本已酸痛不堪。如今酸上加酸, 凝珑的腿是被冠懷生小心從他腰上卸下來的。
這時哪還覺得冷,只覺自己被淹在水裏很久,身體各處都充了氣,這裏腫那裏也腫。
她連埋怨的力氣都沒有了,任憑冠懷生收拾現場。
次日天難得放晴,倆人辭了觀裏一衆人,迅速下山。凝珑兩腳站都站不穩,便沒理由再拒絕冠懷生說要背她走的話。
回了院,治山來報小周山附近的山勢變化。
“每座山裏的泉眼都出現了異常,地脈斷裂,想是即将滑坡。”
冠懷生問:“百姓都完全安頓好了嗎?還有洩洪相關事宜,定不能出半點差錯。”
治山說是,“只待世子一聲令下。”
老道長說,做事不宜遲,越往後拖,失敗的幾率就越大。冠懷生淡聲道:“那就定在明日。明日帶兵進攻小周山,屆時與衙門、地方将領打好配合。”
他的聲音短促堅定,給了衆将士無限希望。
衙門裏有個擅長觀測天象的推官,先前得過程拟指點,所以這次很樂意助冠懷生一臂之力。
推官算好天象,明日出兵,天會再下一場暴雨,屆時必定山崩地裂,冠懷生所設的計自然會成。
做戲要做全套,所以這次征戰冠懷生要把凝珑也帶去。打仗帶家眷是件反常事,但冠懷生總有手段放出假消息混淆視聽。
凝理聽到的假消息是冠懷生志在必得,想一把打贏,之後帶着家眷直奔京城,省去中途折返的時間,好能避開将來的雨季。
蘇輝問怎麽辦。
“怎麽辦?逃啊。”凝理摩挲着獠牙面具,“福州不保難道不是板上釘釘的事嗎?按原計劃行事即可,你我假死金蟬脫殼,替死鬼拖住冠懷生,給我們延長走密道逃亡的時間。”
大戰在即,蘇輝難得起了點警惕心:“對面會不會設詐诓我們?那位世子爺明知小周山一帶會有滑坡事故,卻還是毅然決然地來了。他這麽有自信,甚至攜帶家眷,那會不會勘破金蟬脫殼這一計?”
凝理自認為很了解對面的“妹夫”,無所謂地擺擺手:“大妹妹自負,跟程家過久了,把世子也帶得自負,不愧是一家人。放心吧,就算他識破又如何?一旦入了蟲瘴山,我們即刻能置之死地而後生。”
蘇輝被堵了口,不便再勸什麽。他相信凝理,他的好兄弟都敢冒險,他有什麽不敢?
翌日果然天降暴雨,凝珑與雲秀始終與前線将士保持着一段不近不遠的距離。這距離近到能清楚聽見厮殺聲,可卻遠到不至于被刀光劍影所傷。
倆人待在一方馬車裏,旁邊有武力高強的将士看守,所處并不起眼。
起初蘇輝還覺得自己帶兵能與對面打幾個回合,結果卻是連連敗退,幾乎快被逐出福州境內。
他沒想到在福州這個巫教派的老巢裏,竟出了不少叛徒。
雨與土不斷攪合,戰場變成一塊巨大的難以拔腳的泥地。蘇輝艱難抹了把臉,心裏想着要趁亂撤回密道,明面上仍大聲吆喝:“殺!殺!殺——”
冠懷生騎着汗血馬一路飛馳,盔甲淋了雨變得無比沉重,揮劍更顯艱難。可他所到之地仍所向披靡,一把長劍染盡鮮血,卻都不是他的血。
凝珑緊緊貼着車背,仿佛可以想象到冠懷生當戰時将軍的那般英勇模樣。
她心裏有些動容,此刻希望他能常勝。
冠懷生對蘇輝懷恨,一想到有無數幼女都遭蘇輝摧殘,他眼裏的陰狠果決就不曾消失。
“追殺餘孽,不留一人!”冠懷生喊道。
旁的小喽啰交給治山等人追殺,冠懷生始終盯緊蘇輝,他的目标只有這一個。
風雲變化,雷轟電閃,不過交戰一個時辰,巫教派便大勢已去。
作為教首,凝理始終躲在大後方,指揮手下幾個将領布陣攔敵。但或許是他心知此戰必敗,或許是對面太過兇猛,他精心布下的陣一個又一個地被擊破,幾個親信也都被砍掉了腦袋。
凝理帶着剩下的親信直奔逃亡密道。
密道埋在山裏的一處樹蔭隐蔽地,撥開多重荊棘後,一個黑漆漆的洞穴躍了出來。
按原計劃,要等蘇輝布好替死鬼再騎馬奔來,他們才能從密道裏離開。
蘇輝鑿了這條長而深的密道,只有他才知道密道走勢。
可凝理沒有等。
暴雨把這天地攪得黑白颠倒,天與雲與山都是灰蒙蒙的,披了一層蕭肅的死氣。
他把獠牙面具狠狠摁在臉上,而後開口吩咐道:“不等他,把密道封住,封成死穴。”
他的聲音被面具後的變聲機關傳得詭異又癫狂。親信這時方知,原來凝理早已抛棄蘇輝這道棋子,他們不敢違抗,進了密道點了炸藥,把洞前的山體炸落。
“砰——”
只聽一聲巨響傳開,黑霧迅速蔓延,又被暴雨降解成一片片黑沫子,随着雨水到處飄。
與此同時,“凝理”與其他幾位“親信”的屍體被炸飛,亘在了治山等人面前。
治山肅聲說:“收拾殘局。”
那頭蘇輝被冠懷生死咬不放,倆人騎馬一路向北跑,直到遇一斷崖,蘇輝才急忙勒馬。
勒緊缰繩時,那聲巨響正好傳到他耳裏。蘇輝擡眼,朝密道所在的方向看定,心裏一慌。再轉眸看向志在必得的冠懷生,此刻他才反應過來。
“他|奶奶的,被這狗孫騙了!”
馬蹄被劍氣嘯得直往後躲,崖邊石子不斷滾落,再往後退幾步,連人帶馬都會摔得屍骨無存。
蘇輝惡狠狠道:“狗|日的,你們倆合夥騙我是吧!”
冠懷生拉弓搭箭,與此同時,大批将士堆在他身後,千百根抹劇毒的箭矢一齊抵向蘇輝。
蘇輝焦急地嚷嚷,做最後的掙紮。
“你敢殺我嗎?你體內的毒都是老子種的,老子死了,你也別想獨活!”
聞言,将士們大聲嘲笑。
治山挑釁道:“別惦記你那毒了!早幾百年就解完了!”
蘇輝:“不……這不可能……都是最毒的苗毒,你怎麽可能……”
冠懷生扯了扯嘴角,遞去一個嘲諷的笑:“制毒運毒的李小乙,是陛下的禦前侍衛。”
原來敵人來自內部!
蘇輝眼裏頓失光芒,想他一世威名,如今竟折在了黃毛小兒手裏,死得何其冤屈。
山裏又傳來幾陣轟隆聲,這次不再是炸藥所致,而是山體即将滑坡的前兆。
事不宜遲。
冠懷生把弓箭拉滿,“不是合夥騙,是各自懷有心計,心照不宣地騙了你。”
“嗖——”
一箭發,萬箭發。
馬眼被戳瞎,馬腿一軟,帶着蘇輝直落懸崖。
“砰——”
一道重物落地的聲音傳來。
崖底提前鋪滿剛刺,蘇輝瞪大雙眼,被刺成了個刺猬。
他被萬根刺紮得不得動彈,但冠懷生心裏紮的一根刺終于拔了下來。
凝理不會走遠,還有一出戲要演。
冠懷生迅速交代治山幾句,随後衆位将士與雲秀都默契撤離。
南邊的山要滑坡了,冠懷生策馬狂奔,尋到凝珑的身影後,只來得及大喊一句:“跑!”
下一瞬,天像塌了個窟窿,地像頂出個岩障,暴雨混着山裏的泉水倒灌,山體轟隆崩塌,無數石塊順坡滾落。
“轟——”
“轟——”
這陣仗差點把密道給砸塌,凝理忽然“噓”了一聲,側耳聽了聽外面的動靜。須臾,當即吩咐道:“就地駐紮,暫留幾日。”
副教首開口阻攔說不行,“再不走,就坐不上去闵州的船了!雨季發洪,商船不行,到時我們要怎麽置之死地而後生!”
凝理:“船會有的。”
他補充道:“等,等幾日,等我抓來一個人。”
那人自然指的是凝珑。
當然,凝理也留給旁人別的選擇:“誰去誰留,各自随意。”
大家面面相觑,良久,不情不願地說了聲“好”。
他們體內都被凝理下了操控蠱,凝理說得好聽,若他們真敢獨自乘船,估計腳還沒離地,人就已經沒了命。
山體滑坡,無一百姓傷亡,但冠懷生與凝珑卻被困在山裏不知所蹤。外面,治山将士與衙門一幫人不分晝夜地找,卻遲遲沒有找到。
夜裏雨水漸小,直到次日,暴雨已經變成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小周山原本一片青綠,如今部分山體滑坡,洪水朝下流洩去,整個山脈只剩下黑灰二色。
令人看不到一點希望。
想是被陣勢壓暈了,凝珑窩在一處狹窄的洞穴暈了一夜。腳邊是一窪水,她活動着筋骨,确認身上只有擦傷後,把身挪了挪,往水窪那處照了照。
衣衫殘破,鬓發沾泥,臉龐發黑,看起來像個叫花子。
凝珑想撕下一片衣襟擦一擦臉,可盡管她的衣裳飄着泥巴,她仍不願撕自己的衣裳。
她就不該穿一身好衣裳來!這衣裳貴得很呢,如今陪冠懷生演戲,可是下了血本!
再一瞥眼,見有塊蟹青的布料壓在一塊石頭下。凝珑頭腦尚還發懵,來不及想這布料是誰身上的,直接爽快一撕。
“刺啦——”
布片子穩穩落在她手裏,她趕緊蘸了幾滴雨水,把臉和手擦幹淨。
冠懷生忽然覺得胸前有些涼。有股風穿破他的衣裳,直往他胸膛飄。
他翻了翻身,卻發現翻不動。有塊大石頭壓着他半面衣裳,大石頭擋住了他的全部視線。
徒手自然推不動,冠懷生艱難握起手邊的長劍,抵在沉石一側,借力慢慢移動。
他漸漸清醒了,垂眸一看——
好啊,這滑坡把他胸前的一片衣襟都揪走了!原本能遮住胸肌的蟹青裏衣,現在被揪得破破爛爛。他胸前直接空出一道長條,好巧不巧,沒了布料,他的胸肌直接袒露在風裏。
這滑坡未免有些不厚道,令他很難堪。
“轟——”
這塊沉石終于滾到一旁,吓得凝珑手一松,那片來源未知的蟹青布料直接落到了水裏。
“啊!啊!啊!”
這是她看清身側男人後的反應。
“啊?啊——”
這是他看清那片布料去向後的反應。
倆人大眼瞪小眼,她的驚呼聲高,他的驚呼聲低,交織在一起,一同震飛了歇在枝頭上的麻雀。
冠懷生瞠目結舌:“你倒真是從不虧待自己。都這時候了,要擦臉還得撕別人的衣裳。”
凝珑自知理虧,可嘴上仍繼續埋怨:“呸,誰稀罕你的布料!貼在你身前的衣裳,我拿來擦臉擦手,我還覺得埋汰呢!”
說話時,眼睛總不由自主地往他胸前瞟。
他那身銀盔甲不知所蹤,被砸得只剩下一身貼身裏衣與長褲。臉上沾了些土有些黑,最白的卻是那搶眼的胸肌,配上他震驚的神情,格外滑稽,又帶着一股原始的魅力。
形象很糙,可在凝珑心裏,仿佛冠懷生就該是這般模樣。
她那個小啞巴,穿着粗布麻衣,幹粗活時臉上抹得像花貓。汗珠流淌進每寸肌肉裏,以為他心也糙,卻不知只要她瞥去一眼,他立即會聽話臣服。
冠懷生想事已至此,幹脆把裏衣脫了,把肌肉虬結的上身爽利地展示給她看。
凝珑回過神,又罵他不要臉。
“我看你還是冷得不夠徹底,”她嘟囔道,“就該把你的衣裳都撕了,讓你哭都沒地方哭去。”
冠懷生利落地把臉抹幹淨,邁步朝她走來。
那件破爛的蟹青裏衣搭在他的臂彎,他狡猾地拍了拍裏衣上的灰塵。
那力道,仿佛是在拍她的臀。
凝珑忽覺自己好像喚醒了一頭野獸,瑟縮地往洞穴裏躲,“你……你為甚這樣看着我。”
那是一道極具侵略性的眼神。
她把他當狼犬來調.\\養,以為她還待在閨閣裏,能用她那一套降服他。
可她忘了,如今二人身處山野。
山野本就是狼犬的地盤,吞噬、掠奪、撕咬,她喜歡那套野性,可沒有想過,一旦把獸的野性喚起,她便無法脫身。
冠懷生走得慢條斯理,仿佛是一條優雅的野豹。
洞前雨水聚成一團,嘀嗒、嘀嗒地低落。
又一滴雨水滑落,他摁住她的裙擺,只要他彎下指節,她的裙擺便會被撕得粉碎。
她終于感受到他的危險,在這麽孤立無援的時候。
冠懷生攥緊她的裙擺,“你餓不餓?”
他是在宣告,他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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