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第33章
◎陶幼心可以沒有許嘉時◎
6月8日晴
夕陽、教室, 和你。
陶幼心自認為做得很好。
她用學習填充時間,不算欺騙許嘉時。
那天,程子宜的話引起她深刻反思。
相較于身邊的朋友,她的确太過依賴許嘉時, 導致許嘉時不管做任何事都要顧及她。
最近她正在努力改變自己。
以舞蹈賽為由, 管理飲食, 不需要許嘉時再準備零食;以學習和跟朋友逛街為由, 周末不再纏着許嘉時打游戲。
畢竟,比起游戲, 許嘉時更愛鑽研學習。
思緒随着車窗外飛速後移的街景拉遠, 直到司機開口提醒“到了”, 陶幼心才回過神來。
“謝謝。”她付了款, 推開車門下去。
面前就是新舞蹈室所在的大樓入口, 陶幼心揉揉臉頰, 背着書包走進去。
“陶幼心。”
背後忽然傳來一道略微熟悉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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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清晰的大名讓她整個人一激靈, 轉頭望去,陶幼心面露詫異:“周澈言。”
“你怎麽在這?”周澈言緩步朝她走來。
陶幼心指了指樓上:“我們舞蹈室剛搬過來。”
“那可真巧。”他的舞蹈室也在這幢樓。
當他每次感覺希望渺茫的時候, 緣分都會将她送到面前, 周澈言靜靜地看着她, 沉寂的內心再度翻騰起來。
“搬來的時候發現附近好幾家舞蹈室, 原來你也在這。”陶幼心趕着去上課, “我還有五分鐘上課, 先不說了,明天學校見。”
“快去吧。”周澈言目送她的背影進入電梯, 又在陶幼心轉身回來時, 微微颔首, 産生眼神交流。
他看到電梯停在六樓才離開。
約莫一個半小時後, 周澈言重新回到樓下,站在離開大樓的必經之處。
陶幼心跟舞蹈室的同學有說有笑從電梯裏走出來,驚奇地發現周澈言還在:“咦,又遇到你了。”
周澈言不着痕跡地撒謊:“剛下課。”
女孩對他笑笑,沒有絲毫懷疑:“那你們上課時間跟我們一樣。”
周澈言沒有反駁。
之後的日子,比他想象中更快樂。
月底考試後,按照成績重新選座位,周澈言占了絕佳的位置,私下跟陶幼心的新同桌商量換座,對方欣然同意。
他跟陶幼心的距離又拉近許多。
比如上課偷吃糖果,被老師叫起來答題,她像被逮住的小松鼠,含着松果一動不敢動。
這時周澈言會幫她打掩護。
又比如自習課開小差,從不管閑事的周澈言會幫她觀察四周環境,在老師達到教室之前提醒她端正坐姿。
“周澈言,你太靠譜了。”
成為同桌的日子,陶幼心受到他多次照拂,也懂得知恩圖報,送他東西以表感激,“請你喝酸奶。”
是她最喜歡的芒果酸奶。
周澈言接過酸奶,捧在手心:“謝謝。”
當初他悄悄送出去的那瓶酸奶,兜兜轉轉以另一種方式回到他手裏。
沒有比這更開心的事。
陶幼心送他酸奶,也送江書妤酸奶。
甚至周圍比較熟的同學,她也時不時分享小零食。
“陶幼心,你每周三都不用上晚自習,好爽啊。”
“但我要去練舞啊,練舞也累。”
“其實我也很想學跳舞,但我爸媽不準,怕影響學習。”
“沒關系啦,只要你喜歡,什麽時候都可以開始。”
“你們跳的什麽舞啊?”
聊到興奮處,女孩在教室角落擡手旋轉,比劃幾個簡單的舞蹈動作。
霞光染紅天空,夕陽照亮教室一角。
清風拂過樹梢,金色餘晖透過玻璃灑在婀娜多姿的少女身上,令人心神向往。
教室外的走廊,路過的人不禁駐足。
“許嘉時,你在看什麽?”
“夕陽。”
“扯謊呢,你往三班教室看什麽夕陽。”同班男生揭穿他随口撒的謊。
許嘉時沒有反駁,搖晃手裏的芒果酸奶,抱着書走遠。
他加入了學生會,每逢周五下午都要開會總結本周工作,以及對下周的規劃安排。
沒有陶幼心的幹擾,他仿佛一下子空出許多時間,像機械般去做那些無聊的事,填滿毫無意義的休息時間。
只有這樣,才能克制自己不去幹涉陶幼心的正常交友生活。
各部門義序發言,管理校園論壇的學長提到:“校園論壇有篇最新的帖子,說文溪街那邊的KTV最近有社會混混騷擾學生。”
程子宜邊聽邊做筆記:“我會把事情反饋給主任。”
文溪街距離他們學校不遠,經常有同學去那邊的KTV唱歌聚會,如果真有此事,他們會向學校反映,再由校方下達通知,提醒各班學生注意安全。
散會已經是半小時後。
周五沒有晚自習,散會後就可以直接回家,許嘉時不習慣擁擠,等人走後才慢悠悠跟上。
程子宜走到最後,快步追上去:“許嘉時,之前的宣傳片已經出來了,會在下周升旗儀式上播放。”
“嗯。”他淡淡應聲,絲毫沒有像其他同學那樣激動或緊張的情緒。
“怎麽?看你最近心情不是很好的樣子。”雖然他維持着一貫的清冷面貌,但只要多接觸,就會發現他與前段時間的狀态有差別。
程子宜心裏隐隐有猜測,但許嘉時只言不發,顯然不想跟她探讨這個話題。
許嘉時回到家中,父母不在,只有他一人。
他把帶回來的習題書整齊劃一放在桌面,轉去走廊的衛生間清洗雙手。
細碎的水珠附着在鏡面之上,他擡頭望着鏡子裏的少年,捏了捏眉心。
傍晚,夜幕降臨。
遠在國外海灘的許媽媽給兒子撥來視頻通話:“兒子,晚上好啊。”
鏡頭後的太陽明媚燦爛,夾着海浪的歌鳴,許嘉時回了句:“中午好。”
最近許父有空,帶着妻子去國外度假,二人世界,如膠似漆。
鏡頭裏的環境一目了然,許媽媽多問了一嘴:“你一個人在家?”
“不然?”
“看着怪可憐的。”
“……”忘崽夫妻還好意思說這句話。
許媽媽鼓動兒子:“去找心心玩啊,順便去你琴姨家蹭個飯。”
就那麽巧,在許媽媽開玩笑的同一時間,他收到了陶家的晚餐邀請。
發消息的是付瑤琴,不是陶幼心。
許嘉時禮貌性地拒絕對方,又對着手機不輕不重地“嗯”了聲。
只有敷衍的贊同,才能打住母親往下詢問的欲望。
母子倆聊了将近十分鐘,許媽媽在視頻對面依依不舍,直到許父幹脆果斷地點擊挂斷通話。
父母向來如此,許嘉時早已習慣一家人的相處模式。
耳邊沒有了母親的聲音,寬敞的空間再度變得沉靜。
他簡單地給自己做了一頓晚餐,吃完後把一切回歸原位,整個過程除了物品碰撞的聲音,他沒說過一句話。
相隔不遠的陶家,是一副其樂融融的景象。
陶爺爺和陶爺爺打來電話,告訴他們,互相折磨多年的姑姑和姑父二人終于離婚,鄭家康往後會跟他們一起生活。
得到這樣的結果并不容易,前段時間姑姑和姑父鬧着要上法庭,鄭家康故意犯病裝瘋,吓得兩人不敢多說一句。
再加上心理醫生的診斷,夫妻二人徹底投降。
鄭家康即将成年,他們之所以争奪撫養權,其實是為了争那口氣。
他們鬧得再兇,心裏還是疼愛唯一的孩子。如果兒子真出事,他們兩個誰也承受不起。
這樣的結果已經是目前最圓滿的結局。
席間,付瑤琴提起許家夫妻倆外出旅游的事,問她要不要叫許嘉時過來吃飯。
往日陶幼心肯定迫不及待打電話過去,但她今天猶豫了:“媽媽,我手機在充電,你問吧。”
付瑤琴不疑有他,以自己的名義詢問許嘉時,對方婉拒了她的邀請。
聽到這樣的結果,陶幼心頓覺桌上的飯菜不香了。
果然,若不是她以前總去纏着許嘉時,許嘉時會擁有更多自由時間。
跟朋友一起打球、加入老師們看重的學生會、以及随意支配的假期。
兩人默契地維持着一種表面平靜,直到周末那場風波,将其徹底打破。
周六天朗氣清。
身着藍色衛衣的少年倚靠在窗邊,手裏捧着厚實的原版外國小說書籍,沉着又認真。
複古小音響裏流動着舒緩的旋律,艱澀的英文如同電影膠卷閃過腦海,融入記憶。
一道急切的鈴聲響起,打破書房的片刻安寧。
許嘉時緩步走進桌邊,在屏幕上滑動一下,裏面傳來謝燃幸災樂禍的調侃聲:“許嘉時,你好像又要被撬牆角了。”
下午五點,謝燃趕着去上街舞課,卻在經過隔壁大樓時,意外撞見兩道熟悉的身影。
他一直知道周澈言的舞蹈室在自己隔壁樓,卻不曉得陶幼心為什麽出現在這。
作為敏感的情報員,他第一時間把這消息傳遞給自己的好兄弟。
每周舞蹈課結束,陶幼心都會遇到周澈言,她漸漸已經習慣,從打招呼變成相視一笑。
“你換新書包了?”周澈言見她背上的紫色書包,是之前從未見過的款式。
有人第一眼發現自己的改變,陶幼心自然很歡喜,雙手抓着系帶,背面轉給他看,炫耀自己的新書包:“對啊,上周媽媽逛街買的。”
周澈言贊道:“很漂亮。”
“謝謝。”她揚唇一笑,邁着輕快的步伐往外走。
周澈言走在她身旁,眼看她站在路邊準備打車,他才鼓起勇氣開口:“陶幼心,你明天中午有空嗎?”
“怎麽?”陶幼心停下招手的動作,回頭看過來。
“明天是我生日,想請你……和其他朋友唱歌。”這句話他在心裏憋了一個星期,遲遲不敢開口,此刻已經是最後的時限。
陶幼心發出疑惑:“可是我們下午三點不就要上舞蹈課嗎?KTV一般下午一點才開門。”
這點周澈言早有準備:“找到一家十二點開門的,人不多,唱兩個小時就走,不妨礙上課。”
他知舞蹈課後再去會耽擱太晚,怕她不答應,才特意提前到中午,之占用極少的時間。
上高中後,大家生日聚會似乎都喜歡去KTV湊熱鬧,陶幼心并不排,但有疑慮:“你朋友多嗎”
周澈言誠實道:“除了你,只有唐昀。”
“沒女生啊。”陶幼心垂眸咬唇,有些猶豫。
沒想到她介意的是這個,周澈言頓時手足無措:“抱歉,我……跟其他女生不熟。”
陶幼心實話告訴他:“我也不太好意思跟兩個男生去唱歌。”
周澈言嗓音低沉,隐含不易察覺的失落:“如果實在為難就算了吧。”
兩人相處幾個月,已經不像之前那樣陌生,周澈言邀請的僅僅只是她跟唐昀兩個朋友,再拒絕似乎有些不近人情。
“要不,我問問江書妤?她能去嗎?”
江書妤跟他們同班,大家算熟人,如果其他女生在場,她可以接受。
聽到陶幼心松口,周澈言當然毫不猶豫答應:“如果她願意,我很歡迎。”
陶幼心拖着饑腸辘辘的肚子回到下去門口已經五點半,她正思索着家裏還有什麽零食填飽肚子,忽然聽到有人喊自己:“陶幼心。”
陶幼心下意識轉頭,站在樹下的少年如此熟悉:“嘉時哥。”
“最近在做什麽?”許嘉時捏着一片綠葉緩步走來,在距她半米之遙停下。
陶幼心晃動自己的書包:“上課啊。”
從謝燃透露的信息裏,許嘉時大概猜到她搬去的舞蹈室跟周澈言同樓。
跟她同班的人,能和她一起上下課的人,轉瞬間變成其他人。
他私心不願再兩人繼續發展下去:“明天上午,來我家做作業吧。”
陶幼心遺憾搖頭:“不行哦,明天有同學過生日,要去KTV。”
聽到KTV的字眼,許嘉時眸光微閃,問她:“誰?”
她回:“周澈言。”
少年目光一凝:“不準去。”
陶幼心下意識追問:“為什麽?”
少年唇角翕動,他有論壇帖子做理由,卻選擇了另一種方式:“我說不可以。”
陶幼心為難道:“可我已經答應他了。”
“那就拒絕他。”許嘉時一副不容反駁的态度。
陶幼心進退兩難。
許嘉時似乎真的不想讓她去,可她不僅答應了周澈言,還約了江書妤。在車上時,江書妤就給了她肯定答複,現在爽約會過意不去。
但在許嘉時不願給出理由的時候,她會無條件選擇信任,這是他們從小到大的默契。
陶幼心沉默片刻,點了點頭。
許嘉時松了口氣。
兩人回到家裏,各懷心思。
陶幼心拿出手機,幾次點開對話框都不知道如何開口,難道撒謊說去不了嗎?
她不去,江書妤肯定也不去,原本約定的聚會只能散了。
她習慣聽從許嘉時的安排,現在想突破自己……
最終,她沒有發出任何信息。
第二天上午十點半,陶幼心換好衣服,背着自己的新書包出門。
她打算悄悄去,既不用跟許嘉時争論,也不會違背兩個朋友的約定。
他們計劃先吃午飯再去唱歌,唐昀已經在小群裏召喚她們,陶幼心回複了一個“沖鴨”表情包,邁着輕快的步伐走出家門。
她正在腦子裏盤算着待會兒要點的歌曲,迎面就撞上一道熟悉的身影。
“你要去哪兒?”伴随一道清冷的聲音,少年拾階而上,逐步走近她的視野。
陶幼心瞬間懵了:“嘉,嘉時哥。”
許嘉時轉動腕間的黑色表盤,擡眸凝視她:“現在是上午十點半,你打算去哪兒?”
陶幼心吞吐不清,在他深不可測的注視下吐露實話:“去KTV。”
她語速飛快,說完就心虛地垂下腦袋,沒看見前方的少年手背青筋暴起,幾乎要将手中的游戲卡捏碎。
“你對我撒謊。”少年的語氣淡而輕,卻壓得她心情深沉,仿佛做錯天大的事。
“我不是故意的。”她試圖解釋,兩個小時根本耽擱不了什麽事,“我們只唱兩個小時,然後就去上舞蹈課。”
“我說過不準去。”他重複着昨天的命令,一雙幽邃的眸子染上寒意。
女孩抓緊書包系帶,秀氣的眉頭深深皺起:“但我已經答應朋友了。”
許嘉時倏地沉下臉,往前一步,幾乎抵在她腳邊:“你也答應過我會聽話。”
聲音從頭頂傳下來,強勢逼迫的感覺壓得陶幼心喘不過氣:“我一直都很聽你的話,今天只是跟朋友過個生日,有什麽不可以?”
他們說,她跟在許嘉時身邊,像個沒有思想的小尾巴,她以前也曾大聲反駁,只當那些人不懂他們之間的深厚情誼。
可事實呢?
她獨立,許嘉時才能自由。
他們有時間做更多的事,結交更多的朋友。
震動的手機提醒着陶幼心現在該做的事,她清醒過來,深吸一口氣:“我該走了。”
她特意錯過方向從旁邊經過,卻被許嘉時抓住胳膊:“我再說最後一遍,不準去。”
他臉色冷得吓人。
陶幼心無聲地掙紮,對方卻鐵了心不肯放手。
手機震動不停,她想接,又被許嘉時奪走。
陶幼心心煩意亂,猛地往後一甩:“從小到大都是這樣,這也不準那也不準,你到底要管我到什麽時候?”
吼完那瞬間,陶幼心自己都是懵的。
她,她剛才究竟在說什麽……
她張了張嘴,發不出聲音,想去拉許嘉時的手,卻撲了個空。
“你說得對,我也很讨厭這樣的自己。”
占有欲、掌控欲,糟糕的脾氣和嫉妒心。
他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一步一步退下階梯。
“上不完的課,聚不完的周末。”
少年站在底下,仰頭凝望着臺階上的女孩,一貫清冷的嗓音染上幾分沙啞:“是不是陶幼心離開許嘉時,也可以過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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