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第38章
◎心思暴露◎
7月29日晴
想你的時候。
大雨敲窗、夏蟲暈唱。
汽車駛過淩晨兩點半, 全世界都在故作聲響。
粉色玫瑰,去年許嘉時參加物理知識競賽獲獎,她也贈送過。
陶幼心沒覺得哪裏不對,欣然收下鮮花:“謝謝。”
這束花沒有向日葵大, 抱在手裏卻很合适, 不費勁兒也不擋臉, 她想起剛才跟周澈言合照, 同樣叫上許嘉時:“我們也來合照一張吧。”
“好。”從小就不愛拍照的許嘉時,這次竟然答應得如此之快。
陶幼心還沉浸在歡喜中, 他已經把目标轉向前方沉默不語的男生, 禮貌性開口:“不如就請周同學幫忙拍一下吧。”
周澈言驀然擡眸, 二人四目相對。
“周澈言, 可以幫我們拍下一照片嗎?”陶幼心見他雙手空空站在附近, 又剛好是“熟人”, 請他幫忙最合适不過。
周澈言微微抿唇, 還沒說話就見陶幼心把手機遞了過來。
女孩心情很好,說話時臉頰帶笑, 盈盈雙眸燦爛似繁音, 讓人無法拒絕。
于是他只能默默接過手機, 将鏡頭對準到兩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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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幕中的兩人挨得很近, 不是視角差異看上去的“近”, 而是胳膊挨着肩, 沒有距離。
那束向日葵被許嘉時放在了旁邊,鏡頭裏的少年一身幹淨清朗, 女孩手捧玫瑰, 比花嬌豔。
按下拍攝鍵那刻, 周澈言閉上了眼睛。
“好了。”他把手機還給陶幼心。
陶幼心笑着道謝, 接過手機一看,相冊裏面只有兩張照片,同樣的畫面,其中一張還比較模糊。
這種拍照技術跟她媽媽有得一拼,但人家只是幫忙,她也不好意思當面挑剔,臉上依然挂着笑。
恰好此時付瑤琴打來電話,問她在哪裏。
陶幼心立馬回道:“我跟嘉時哥在後臺,馬上出來,你們找個地方等我們。”
付瑤琴:“行,我們現在在觀衆席3號出口方向。”
挂斷電話後,陶幼心率先看向周澈言:“我爸媽在外面等,我們先走了哦,拜拜。”
她只跟他道別,是因為許嘉時是同行者。
盡管內心不願,卻也無法阻止她去找父母彙合,周澈言只能點頭:“下次再見。”
陶幼心回頭把花遞給許嘉時:“幫我拿一下,我去跟老師說一聲。”
她一走,兩個男生之間的氛圍更加緊張。
周澈言看到那束被許嘉時放在一旁的向日葵,越發心煩意亂:“玫瑰不錯,可惜在收花的人眼裏,它跟向日葵無異。”
他的提醒許嘉時,在陶幼心眼裏,花只代表祝福,沒有其他含義。
許嘉時眉頭一挑,将手中玫瑰握得更緊:“禮物的意義在于,收到它的人會開心。”
臨走的時候,陶幼心帶走了兩束花,自己抱着玫瑰,許嘉時幫她拿向日葵。
兩隊父母所站位置十分醒目,陶幼心一眼就看到:“在那邊。”
她一路小跑過去,幸虧許嘉時腿長,加快走路的步伐也能趕上。
“爸媽,叔叔阿姨。”她跑過去,挨個把人叫了一遍。
許媽媽不吝啬地稱贊:“心心今天可真漂亮。”
陶幼心捂嘴笑,姿勢很含蓄,表情很燦爛,顯然很吃這套。
她趁機提出要求:“歡歡阿姨,能幫我跟爸爸媽媽和嘉時哥哥拍張合照嗎?”
許媽媽欣然答應:“當然可以。”
許媽媽的審美在線,許嘉時不肯配合的這些年,都是陶幼心給她當模特。
陶幼心先和爸媽一起拍了幾張家庭合照,再單獨跟許嘉時拍。手裏抱的那束粉玫瑰在陽光下閃爍,為照片添加光彩。
“好看好看,換姿勢。”許媽媽舉着相機,一邊拍一邊指導。
“老婆,我看着這畫面怎麽有點不對勁呢。”旁邊的陶爸摸着下巴思考,再也不是曾經看兩個孩子那彙總慈愛的眼神,反而充滿探究。
總感覺,眼前這一幕十分微妙。
付瑤琴目不轉睛地盯着兩人互動,頓時恍然大悟。
她才發現,女兒擺姿勢的時候,許嘉時總是下意識去關注,眼神落在女孩身上,表情不似平常那般清冷,嘴角隐隐勾着弧度。
從前沒往這方面想,是因為陶幼心給他們的感覺就像沒長大的孩子,一口一聲喊着哥哥,便真覺得他們像兄妹一樣親近。
可他們并不是。
所以許嘉時送的粉玫瑰,是別有深意。
“嘉時,給點反應啊,別光是心心擺姿勢,你也動一動。”許媽媽對兒子在鏡頭前的表現十分不滿,盡管他每個角度都無可挑剔,但許媽媽最想看的是互動。
“哦。”許嘉時雲淡風輕的應了聲,當真挪動了一下步伐。
許媽媽:“……”
算了,她這笨蛋兒子。
她只能幫到這一步了。
許媽媽倒數三個數,按下拍攝鍵,詫異地發現許嘉時擡手,碰到陶幼心發間。
照片裏,穿芭蕾舞裙的女孩抱着玫瑰,身側的少年寵溺地微笑着,摸她的腦袋。
許媽媽震驚。
這絕對是她十幾年來拍過最美的一張照。
只是,陶家夫妻倆的表情異乎尋常,恐怕是看穿她兒子的心思了。
陶爸在餐廳訂了包間,去吃飯的路上,陶幼心抱着相機,翻來覆去地查看照片,一一做點評。
“這張我眼神有點歪。”
“這張不錯。”
“這張你沒看鏡頭。”
“這張……”
十之八九都過關,陶幼心一邊看一邊點頭,滑到最後那張,眼睛一下子變亮:“哇,這個好好看,你笑了。”
許嘉時歪頭看到那張照片,又彎了嘴角。
坐在前排的陶爸陶媽不約而同對視一眼,心想這女兒大概是留不住了。
不過,如果對方是許嘉時的話,他們倒也覺得不錯。
比賽結束的第二天,許嘉時返回集訓營。
陶幼心像脫缰的野馬,每天跟朋友約出去逛街玩樂,格外潇灑。
幾天後的一個上午,付瑤琴忽然接到一通陌生電話。
“你好,請問是陶幼心的父母嗎?”
“是的,請問你是?”
“我是京市芭蕾舞團的藝術指導楊希惠,也是前天那場舞蹈比賽的評委之一。”
楊希惠通過主辦方聯系到舞蹈培訓機構,又從舞蹈室拿到陶幼心父母的聯系方式。
她在電話裏表示自己欣賞陶幼心的表演,又詢問陶幼心接下來的發展目标:“不知道她接下來在學習芭蕾方面有什麽打算?”
付瑤琴如實告知,女兒正在準備考七級,又問楊希惠的來意。
楊希惠坦然笑道:“上次陶幼心同學在省級舞蹈賽的表現非常出彩,我們想邀請她參加文化藝術中心芭蕾舞團的考核。”
學舞蹈的人很多,擁有舞感的卻難得,陶幼心是顆好苗子,她們不想錯過。
聽聞這個消息,付瑤琴喜不自勝,趕緊打電話把逛街的女兒叫回家:““心心,今天有個芭蕾舞團的楊老師打電話來,問你願不願意去參加她們舞團的考核。”
陶幼心剛拿起桌上的橘柑,聽到直接愣住:“咦,芭蕾舞團?”
如果考入舞團,她未來幾年的專業路線基本就定性了。
付瑤琴問:“心心,你有想好以後要做什麽嗎?”
陶幼心搖了搖頭。
她一直覺得距離高考填報志願還早,只是偶爾在學校跟同學談論到,沒有認真思考過,或者說想不到。
付瑤琴又問:“那跳舞呢?比起以後去上班工作,你會更喜歡跳舞嗎?”
“喜歡。”她點點頭。
“如果你覺得自己能兼顧舞蹈和學習,要不要往這個方向發展試試?”今天楊希惠在電話裏說的那些話,她想了一個下午。
尊重孩子并非放任,因為孩子在成長時期需要引導,只要是正确的就可以嘗試。
陶幼心想了想,回答她:“也可以。”
付瑤琴笑着點她腦門:“你這孩子。”
從小就這樣,生活态度極其樂觀,什麽都可以,對什麽都沒有太強烈的争取欲望。
晚上睡覺前,陶幼心在跟許嘉時打語音電話時提起這事:“我都沒想好以後學什麽專業,現在感覺舞蹈也不錯,你覺得呢?”
“這個要問你自己。”許嘉時并未給她明确答案。
“我有點拿不定主意嘛。”她抱着大白鵝玩偶在床上翻來滾去,話裏捎帶着撒嬌意味。
布料摩擦聲清晰傳到對面,許嘉時幾乎能想象到她在那邊靜不下來得樣子,換了個方式問:“如果讓你放棄舞蹈,你願意嗎?”
陶幼心:“不。”
許嘉時毫不意外,又問:“以後讀舞蹈專業,你願意嗎?”
她在許嘉時看不到的屏幕前點頭:“可以。”
“那麽答案很明顯了。”許嘉時一點一點幫她理清思路,“距離藝考時間還早,你可以慢慢思考,但在最終選擇來臨之前,你可以先做好準備。”
“嗯嗯,我知道了。”其實她心裏早有偏向,只需要別人明确的支持。
心裏的大石頭落地,陶幼心終于安靜坐在窗邊,摟着大白鵝眺望窗外:“今晚有月亮,你們那邊呢?”
許嘉時側頭看了一眼,取下耳機便能聽見。他遲疑片刻,不說下雨,而說:“大雨敲窗、夏蟲暈唱。”
陶幼心撲哧一笑:“你們學霸都這麽喜歡咬文嚼字的嗎?”
下雨就下雨,還非要加上什麽“夏蟲”押韻。
“也許吧。”他淡淡的回答,聽見耳機裏傳來打呵欠的聲音,立馬催促道:“快睡覺。”
“可是我想講電話。”她拖長尾音。
“明天再講。”許嘉時沒順着她,而是拿出了往日監管她的态度,“你把手機放旁邊,等你睡了我再挂。”
“好吧。”她乖乖地把手機放在旁邊,閉上眼睛。
沒過多久,耳機裏響起均勻的呼吸聲。
少年摘下耳機,聆聽窗外的聲響,手指一遍又一遍摩挲着屏幕上那張獨一無二的合照,低聲喃道:“汽車駛過淩晨兩點半,全世界都在故作聲響。”
他所在的宿舍看不見汽車,現在也并非淩晨兩點半,但他的心情跟這句話一樣。
集訓持續到八月下旬,直到開學前一周,各地的同學才陸續回歸。
臨走前,同組的成員相約聚餐,他們組共有三男兩女,找了家燒烤店。
肉塊在刷了油的烤盤上“滋滋”作響,五人擰開拉罐飲料,舉杯碰撞。
“這兩個月時間過得可真快。”
“可別,我老早就想回家了。”在這裏,每天需要學習的科目不止物理,遠沒有想象中的愉快。
“那你當初為啥進來?”
“等什麽時候拿到IPhO的大獎,再回答你這句話。”
“我以前覺得自己蠻厲害,這次來到集訓營才發現自己的認知多狹隘,我是不行咯。”九月份又将開始新的一輪選拔,只有通過層層考驗,才能參加明年的APhO或IPhO。
裏面的競争極其激烈,他們在高手眼裏跟普通人無異。
“我估計也考不過,許嘉時去年可是拿了亞奧賽金牌的,明年去世奧賽應該沒問題,他的學習進度簡直可怕到吓人。”
“那倒是,咱們整個地區,他被選中的可能性最大。”所謂的“選”并非主觀意識,而是通過考核,按照成績選拔。
頻頻被點名,許嘉時官方式地回應一句:“大家都很努力。”
還是善解人意的女生故意打岔:“都放假了,就別聊學習了。”
旁邊的人附和:“說的是。”
幾人換了別的話題,吃飽喝足才離去。
“吃太飽了,我們幹脆在外面散散步再回宿舍吧。”
“可以啊。”
“行。”
商場裏到處都是店鋪,兩個女生路過飾品店就走不動路,三人只好跟随。
另外兩個男生百無聊賴,倒是許嘉時有模有樣地挑選起來,最終走到頭飾區。
“許嘉時,你在這邊看什麽?你也要學女生紮辮子啊。”兩個男生手搭肩膀開起玩笑。
許嘉時面無波瀾,也不覺得尴尬,直接當着他們的面從橫鈎上取出一枚天鵝頭繩握在掌心。
“我去。”男生驚,“你還真買。”
“不會是要送妹子吧。”
“是。”他答得幹脆,徑直去收銀臺結賬。
晚上陶幼心照例給他打電話,知道他明天下午回家,直接問他有沒有給自己帶禮物。
他故意說沒有,陶幼心哼唧兩聲,顯然不信。
第二天下午飛機落地,許嘉時打開手機就看到她的消息轟炸。
“你到了跟我說一聲。”
“哦不行,我要去幫媽媽辦點事。”
“出門了,你下飛機跟我說。”
“大概你回家的時候我還在外面。”
她像在彙報流程一樣斷斷續續發來信息,許嘉時看完,回複一句:剛下飛機。
夏日炎熱,蟬鳴不斷,路面被太陽烤得滾燙。
許嘉時從後備箱取出行李,回家先洗了個澡。
家裏沒人,陶幼心一時半會過不來,他就無需着急。浴室開着冷氣,溫水沖刷掉身體的疲憊。
十幾分鐘後,水聲戛然而止後。
發梢在滴水,他随意地把襯衣扣上幾顆,拿起毛巾擦拭頭發。打開吹飛機櫃子才發現,裏面的吹風不見蹤影。
許嘉時走出浴室,終于聽到外面的門鈴聲不斷作響。
他快步走去,臨近大門時聽到“嘀”的一聲。
門已解鎖,陶幼心推門而入,跟一米之遙的少年撞了個正面。
“許……”
她正要喊人,卻被眼前一幕驚得說不出話來。
少年穿着寬松的藍色襯衣,紐扣半敞,身體線條若隐若現。
短發濕漉而淩亂,有兩縷貼在額間,水珠順着脖頸墜入鎖骨,莫名地……讓人喉嚨發幹。
陶幼心直勾勾地盯着,深深咽了口唾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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