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千種心緒誰人懂

重錫從袖中取出針套攤開,一枚枚銀針金針盡展無虞。

她聽着車轱辘停在自己的背後,因為藥效的吸收,身子忽冷忽熱的厲害,“可以開始了嗎?”

身後,重錫低低的應了一聲,卻是拿着銀針盯着她的嵴背良久。

冰肌雪骨,膚白如玉。

丞相府的嬌養,讓她的肌膚在燭光下,透着玲珑剔透的光感。若璞玉雕琢的人兒,沒有半點陳雜。

她靜靜的坐在浴桶裏,等着他下針。

表面上,她說得如此潇灑無懼。

可內在呢?

他卻明白她對光明的渴望,否則不會連男女之防都顧不得,與他“赤誠相見……”明眼人不會懂得黑暗的世界,有多可怕多無助。

“忍着些。”他低語。

上官靖羽“嗯……”了一聲。

然則,他突然猶豫了起來,竟問道,“若影響了你的閨譽,會怎樣?”

“什麽?”她微怔,怎的問起這個?

“沒什麽。”他深吸一口氣,終于将針紮了下去。

紮到第三針的時候,上官靖羽的額頭開始滲出細汗,身子有些輕微的顫抖。腦子裏如同有東西在攪動,又好似血液開始逆流,悉數往腦門沖去。

上半身的各大穴道,皆紮着細密的針。

湯藥、加上銀針的作用,她的細汗漸漸變成豆大的汗珠子,不斷滾落。姣好的面龐此刻素白無光,越失血色。

“忍着。”重錫亦滿頭大汗,“腦子裏有少許淤血堵塞,必須清除至體外。”

“嗯。”劇烈的疼痛,讓她将唇咬破,有血沿着唇角不斷的滾落。

終于,他紮完了最後一針,卻驚覺她整個人顫抖得厲害。因為緊張的繃緊了身子,有些銀針将要移位。

“阿靖?”他愕然,迅速轉動輪椅行至她的身前。

果不其然,她抖得越發厲害。

下一刻,重錫一掌拍在扶手處,翻身落入浴桶,伸手按住她的身子。肌膚相觸,他的面色微白。指尖凝了自身內勁,從她的身上大穴灌入,協助她周轉體內郁結的氣血,打通堵塞的經脈。

門外聽得嘩然的水聲,驚得芙蕖險些沖進來,卻被素顏擋在門口。

“小姐?”芙蕖面色慘白,“小姐你沒事吧?”

“不許進去!”素顏一字一句的開口。

聞言,芙蕖又急又燥,“小姐會不會出什麽事?你聽裏頭的水聲,萬一……”

“你是擔心我師兄會趁機生米煮成熟飯,還是擔心你家小姐出了事,你擔待不起?”素顏雙手環胸堵在門口,“不過呢這都好辦。”

芙蕖一怔,不解的望着素顏。

素顏饒有興致道,“生米煮成熟飯呢,就讓我師兄娶了你們家小姐。若是你家小姐就此瞎了,那還是讓我家師兄娶了你家小姐。好了,聽懂沒有?”

“你!”芙蕖不甘,使勁往裏頭瞧,“小姐,你怎樣?”

“別叫了別叫了,時辰不到,師兄和你家小姐是不會出來的。”素顏不耐煩道,“要是影響了師兄施針,你家小姐就等着瞎吧!”

音落,芙蕖啞然,定定的盯着素顏。

驀地,素顏面色一緊,視線随之抛向外頭,谷口似乎有動靜。

芙蕖也聽得動靜,急忙探出欄杆往外頭瞅,“有人來了。”

“是相府的人。”芙蕖遠遠便瞧見了相府的燈籠。

素顏冷了眉,“你去攔着,別讓他們過來,否則驚了裏頭的人,後果自負。”

芙蕖忙往外跑,若教相府的人看見有外人在桃花谷,或者看見小姐和一個男人在一起,小姐又不曾穿衣服,還……

只怕百口莫辯。

見狀,素顏在門框上輕叩三兩聲,“師兄,來人了。”

“都給我滾。”房內,重錫的聲音極為低啞。

“是相府的人,怕是攔不住。”素顏一跺腳,快速下了竹樓。

房內,上官靖羽的意識是清晰的,“是我爹的人?”

“別說話,一會就好。”他有些氣虛。

霧氣氤氲,他凝神望着近在咫尺的上官靖羽,唇角微揚,噙着笑,也模糊了視線。

她知他定是費了自己的內勁,卻不解,萍水相逢何以如此拼命?唇,微啓,她的聲音極為微弱,“我好像認得你,可是……”

他道,“不記得便罷,無謂再想。”

聞言,上官靖羽蹙眉,“你就不想說點別的?”

重錫微怔,緩緩收了內勁,而後開始拔針。

她咬唇不語。

身上些許的血紅點子,若雪白泥牆上的薔薇花開,嬌豔而迷人心魄。

外頭響起嘈雜之音,重錫扭頭望着門外,“芙蕖是攔不住相府中人的,而素顏也是不能出現在此的,所以……”

上官靖羽無力的靠着浴桶,銀針和內勁的抽離,讓她整個人呈現着極度疲軟的狀态。渾身上下,沒有半點氣力。

視線依舊漆黑一片,可是身心舒暢至極。好似真的有污穢排出體外,讓腦子越發的清楚。

溫暖的浴桶內,他輕攬她入懷,任由氣息奄奄的她靠在自己的懷裏。她不做聲,只紅了眼眶,聚了所有的氣力,下意識的在他腰間掐了一把。

重錫一笑,笑得微涼,笑得微苦。

低眉時,剛好迎上她光潔的額頭,好似凝着眉間雪,素白漸融。指尖撩開她散落面龐的發絲,終在她眉心落下了唇,若雪花消融般輕柔。

怕碎了,怕疼了,更怕……

下一刻,他抱着她,忽然破水而出,強大的氣勁陡然卷起一側的擦身布将她輕裹。淩空飛旋,直抵床榻。他從她身上掠過,穩穩的躺在她身邊。

如釋重負般的松一口氣,總算沒事。

門外響起嘈雜的腳步聲,伴随着芙蕖的攔阻之音。

重錫半撐起身子,低眉望着一動不動的上官靖羽,唇角揚起餍足的笑。

指尖輕撫,劃過她微涼的面頰,“這只是第一步,繼續服藥,下次我還會來找你。”

“去哪?”她忽然抓住了他濕漉漉的衣衫。

“舍不得嗎?”他問。

聞言,她松手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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