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病房裏的群口相聲

病房裏的群口相聲

這個世界紛紛擾擾，我忙得像個沒頭的蒼蠅，忙，但是不知道在忙啥。

沈驕陽來找發小溫世白玩兒，冷亦寒出于世家禮貌來探病，溫世白出于人道主義收留了賴志龍，現在他們四個男人一臺戲，畫面活色生香，環肥燕瘦，各具風情，我的視覺神經此刻達到了享受的高潮。

身邊站了四個美男，雖然和我沒啥關系，但是我有點膨脹。

就在我吸取天地日月精華的時候，最容易潑我冷水的冷亦寒大概看了看周圍一圈：“所以于歡歡，你是打算替他還錢嗎？”

冷亦寒這話說得賴志龍臉瞬間拉下來了，要不是還疼得全身乏力，我都怕他一個沖動上去找冷亦寒幹架：“什麽意思？”

冷亦寒看都沒看他一眼，自己給自己也拿了一顆荔枝剝起來：“身為一個成年人，自己情緒失控做了沖動的事情，最後利用別人的同情和憐憫為自己兜底。堂而皇之地享受其他人的付出，再做出一副感動的樣子。”他就這麽冷冰冰地瞟了賴志龍一眼，“我沒什麽意思，只是覺得你自己該好好反思一下而已。”

賴志龍怒極反笑，要是給他儀器都接上我估計這會血壓能飙到打警報：“什麽意思？說個話也要這麽陰陽怪氣的，你想幹嘛？”

“我不是來和你生氣的。”冷亦寒是半點反應也不給，看賴志龍那眼神都跟看到什麽髒東西似的，又鄙夷又冷漠，“我就是替于歡歡可惜，好不容易賺點錢，結果又倒欠了別人不少。我理解善良是種不錯的品德，不過——”他的眼神突然從賴志龍身上掃到我身上，“不分青紅皂白、不懂量力而行的善良就是愚蠢。你自顧不暇，還怎麽想着救人？”

我算是看明白了，冷亦寒并不是真的想要批評賴志龍，賴志龍做什麽在他看來都是毫無意義的，他并不在乎賴志龍是死是活。冷亦寒說這些的本意是想敲打我，他不希望我把精力花在賴志龍身上。原因無他，我和冷亦寒之間還存有一個謎團——那個流浪漢老人究竟是誰？

“你應該把時間花費在更值得的事情上，這種人你救得了一次，卻救不了一輩子，如果他下一次再這樣沖動行事，你為他所做的一切都會變得毫無意義”

我愣了愣，皺着眉有點不愉快：“冷總深謀遠慮，我卻想不了那麽遠，人在我眼前需要救，我就救了。”

冷亦寒沒有說話，手指在小茶幾上點了點：“你不用諷刺我，我只是給你一些建議。”

冷亦寒并沒有說錯，與能力不匹配的同情确實是一種災難，但是這種災難的源頭并不是善良或者同情本身，而是能力與心智的不匹配。我思及此處，語氣也柔和了一些：“我也不是在諷刺您……我只是想說，我看到他需要幫助，我就會努力幫助他，如果哪一步因為我自己的實力而無法繼續下去，那麽在哪一步放棄也是情有可原，但是我不可能做到在一開始就謀劃全局，一開始就思考止損這種事情。做不到的話，我認了，但是在我确定做不到之前，我不能停下來。”

冷亦寒略微思索了一會兒，像是一只慵懶的獅子那樣輕輕晃了晃肩膀，漫不經心地換了個姿勢靠着椅背：“所以你其實想到了，你可能負擔不起治療費？”

我此刻也終于能放下救人時候的一些偏執，點點頭：“我知道我有很大可能性負擔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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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就是想要依靠其他人？”冷亦寒說話毫不留情，“你自己做不到，所以希望其他人幫你做到，你自己善心泛濫，卻要求其他人給你兜底。這種心理就對嗎？”

我搖搖頭：“我不帶他去醫院我怎麽知道我錢夠不夠呢？我怎麽知道他有沒有醫療保險呢？我怎麽知道會不會遇到什麽轉機呢？我不是為了求別人幫忙這麽做的，我是想到了這麽多可能才會這麽做，如果這一切可能都沒有發生，我就認了，那是他活該。但是我還沒有去做，我怎麽知道這些可能不存在呢？”

賴志龍在後面踢了我一下，我只當他膝跳反應沒理他。

這一番話說得雖然談不上義正言辭，但是還是挺有說服力的，起碼我自己覺得還是挺靠譜的。冷亦寒拿拇指抵着下巴若有所思地上下打量我：“為了可能性而去救人是嗎？可以接受這個說法。”

“不過還有個問題，”一旁一直沒有說話的沈驕陽不知道從哪裏弄出來一盒雪糕，正在一邊挖一邊狐疑地看着賴志龍，“要是我我完全不認識這家夥還好點，那天晚上你也看到了，這家夥真的值得救命嗎？”

這句話一出，連我也一時陷入了沉默。

看賴志龍的表情就知道，我的猶豫又在讓他爆血管了，這個人脾氣真糟糕，天天的不知道發什麽火。

“嗯……生命至上原則嘛。”我撓着下巴小聲辯駁，“而且他過去雖然犯了一些錯誤對吧，但是呢，我看他的眼睛能感覺到，他是有悔過的成分在的對吧？俗話說這浪子回頭金不換，我認為啊，我認為，給他一個機會，也是可以的……對吧？”

冷亦寒聽完之後撇撇嘴，自己又給自己挑了一顆荔枝：“逃避問題。”

沈驕陽敷衍地答應了一聲，扭頭相當輕蔑地瞟了一眼賴志龍：“所以于歡歡你就是愛心泛濫了。”

唯有溫世白還算保留了一些高情商有錢人的體面：“我覺得歡歡說得是對的，無論怎麽樣都要先動起來，如果不去試試看也不知道有多少可能性。只不過……”他別有所指地看着賴志龍，溫和地笑了笑，“希望你能不要辜負那份善意，雖然可能你不太能理解那份善意的珍貴，不過就從我的角度來看，看着那種純粹的善意白白浪費也是相當惋惜的。”

——不要合夥欺負病人啊！你們三個特權階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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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可真閑，一個下午愣是在病房裏聊天，半點沒把賴志龍和我當外人。

沈驕陽一個研究員、冷亦寒一個霸道總裁，兩個人愣是好像小說裏那種不需要工作的總裁科學家似的就擱哪兒跟溫世白唠家常，從怎麽折騰那個倒黴的陳氏集團，到最近什麽股又要準備脫手，最後似乎還聊到了溫家的家宴聚會和裏面的各種門道。我龜縮在旁邊給賴志龍刮蘋果泥，是半點不敢出聲。

等到快四點的時候我回去做飯的路上順道去了一趟菜場，前前後後忙了兩個小時。李秀珠在我背後跟看鬼似的：“歡歡，你什麽時候學會做飯的啊？”

不是阿姨你到底對我有多麽不放心啊？為什麽我連做個飯你都滿臉憂慮啊？一般人看到孩子做飯不應該一副“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欣慰嗎？我到底給你留了多少心理陰影啊？

李秀珠看我半天，猶豫了很久拽拽我的袖子：“歡歡，女孩子勤勞是好的，但是呢，不要幫男人把所有家務都做了，他們不懂得珍惜的。你給他們把飯盛好了，他們都覺得外面那些飯菜才好吃，嫌棄你做得不好吃。阿姨知道的，他們不知足的，家花不如野花香，他們看不到你的付出的。你得吊着他們，別讓他們覺得你特別踏實什麽都為他們想。”

阿姨你到底是個什麽形象啊！你人設這麽豐滿的嘛！

我在炖魚湯，正好水水和大慶正在外面玩球，聞到香味就往廚房撒丫子跑路，抱着我的腿向上爬樹：“好好聞，好好聞！”

我從鍋裏分出來兩小碗遞給李秀珠讓她放在旁邊冷一冷給他們吃：“阿姨，還是應該多給他們做點魚湯。小孩子吃魚聰明，而且營養價值高，味道還挺好。”

“不過魚不便宜唉……”李秀珠有些為難，“你看那種最便宜的鲫魚也要8八塊錢一斤呢。而且魚不當飽，能吃的部分有限。你看原本一個孩子一只雞腿就能吃飽了是不是？但是換成魚，甚至換成蝦，多吃點蝦好啊。但是蝦更貴，要六十一斤。”

抱怨着抱怨着，李秀珠也就這麽打住了只能一聲嘆息：“哎……”

我回想起得月樓那頓飯，我當時滿心還是想着自己，并沒有考慮到李秀珠和孩子們。那麽好的一頓飯我沒有帶回來半點，這種反思讓我心裏有點愧怍地鈍痛。略猶豫了一會兒，我從錢包裏掏出來兩百塊錢，又把零錢摸出來抹平數了數遞給李秀珠：“二百三十七，阿姨你先拿着，給他們買點蝦子。”

“哎喲，你收回去！收回去！”李秀珠着急忙慌把錢往我手裏推，“你賺一點點錢不容易，沒有必要的。你自己買點吃的用的先，不要老是想着我們，你才多大啊？一般孩子你這個年紀都還在讀書呢，你把錢收好。”

——我算起來博士都能讀完了阿姨，當社畜我早已得心應手。

“阿姨給不了你什麽，沒辦法像一般家長那樣給你房子車子，這些都要靠你自己努力。但是阿姨一定不拖累你！”李秀珠把我的手攥緊在她粗糙的手心裏，“你不要有負擔，阿姨把你們養大都是樂意的，你們快樂健康阿姨就滿足了，不需要你們做什麽。”

我抿着嘴點點頭，最後把兩百抽出來，笑了笑：“我這幾天都有盒飯，不用錢，這兩百塊，阿姨你就當我這個做姐姐的出錢做東，請他們這些小屁孩吃一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