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水水的眼睛

水水的眼睛

水豚真的很可愛，我建議每個人都去看水豚。

我在酒店休息到了第二天下午，繼第一天的暴曬之後第二天又迎來了超大暴雨，這場雨大到城市出現了多處內澇，很多地勢低的房子第一層已經淹水了，在水庫裏發現了一具屍體，還出現了三名失蹤人口。這場城市內部規模不大的災難依舊引起了傷亡和悲痛。

福利院在某個老舊小區裏面，因為內澇嚴重，附近很多人家在群裏反應煤氣用完了，還有飲用水不幹淨。福利院還住着七八個孩子，大一點的也才十一歲，最小的一歲半，李秀珠的疲倦我自然可以理解。第二天我很早就退了房，冒着小雨打車回到福利院，還沒進屋就看到李秀珠再往外面掃水，看起來雖然小區本身地勢還算比較安全，房子裏還是因為功能不暢的排水系統而淹水了：“阿姨。”

“歡歡！”她扶着腿吃力地拄着笤帚，卻沒有喊我幫忙掃水，反而拽着我往裏面走，一臉焦急：“你去看看幾個娃兒，天花板半夜漏水了，早上起來水水眼睛上腫了個大包，一直在喊疼。”

我也不作猶豫，趕緊沖進門，果然水水還在哭，眼睛腫得不像話，大慶和大一些的苗苗看到我就喊了起來，大慶最着急，指着自己眼睛結結巴巴大喊大叫：“歡歡姐姐！水水眼睛疼！她說，她說她要瞎啦！”

我抱着水水看了看，那眼睛已經紅腫到發紫，大概率是遭了什麽蟲子：“不要瞎說啊，沒事，水水，睜開眼睛試試看。還能不能睜開？”

水水憋着勁眯起一條縫，接着嚎啕大哭起來：“好疼，好疼！”

我心裏也沒底，尤其眼睛還是這麽敏感的位置，要是随便治療我真怕給整出個好歹。

這下沒辦法了，原本還想着今天回來幫李秀珠搞搞衛生，順便可能還要搞搞基建。沒想到這個事情，這下可好了，又得跑醫院了……我這幾天怎麽就跟醫院過不去了呢？我把水水剛剛在懷裏颠了颠，就聽到口袋裏手機響了，沒辦法只能把孩子放下來先接電話：“喂？”

“于歡歡，你今天來不來醫院？你來的話幫我帶個早飯，美式加上三明治，給你轉錢。”我一看通話界面，果然是沈驕陽，他那聲音還是那麽開門見山理所應當。

我無語地抽了抽嘴角：“……抱歉啊，今天可真的沒辦法給你帶早飯了。”

“怎麽了？你當真要在酒店過一天啊？”

“我已經回福利院了，有個小孩子眼睛被毒蟲子蟄傷了，現在眼睛腫得老大，我馬上要帶她去藥店先看看。”我一只手正在拍着水水後背還得分出精力來接電話，主打一個八爪魚狀态，“沒什麽事情我就先挂了，這邊還挺緊急的，我就不跟你聊了。”

“哎哎哎，等等！萬一真的是毒蟲子你別耽誤了，先拍個照片給我看看，我們就在醫院問問嚴不嚴重。”

人情這東西欠到最後也就麻木了，我這純屬沒有辦法，也生怕耽誤了水水，趕緊發了一張照片過去，結果還沒等到結果呢，賴志龍先回複了一句：“好家夥這個跟眼球泡發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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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罵罵咧咧，一邊看手機一邊把水水抱起來，還不忘在心裏痛斥賴志龍的話語恐怖片一樣，令人發指。

沒幾分鐘之後果然信息就收到了，信息是溫世白回複的，醫生已經看了傷口，目前初步判斷傷口可能是紅火蟻咬到眼皮，但是孩子太小又一直在哭鬧，如果需要消炎還得專門開處方藥。溫世白幫忙聯系的醫生還是建議我帶着水水來一趟醫院看看情況。

李秀珠聽說了這種情況也不敢怠慢，讓我也別想着幫她忙了，拄着拐杖就叫我趕緊帶水水去醫院。可是老車棚改的小福利院，現在頂棚還在滴水，地上那水都冒到屋子裏了，現在快到七點了，等會兒小朋友起來睡不着了問題更大：“阿姨，阿姨你喊月婉回來幫忙！月婉她學校這幾天在校慶沒課，你喊她回來。”

沒想到李秀珠忽然一愣，低下頭掃了幾下水：“月婉忙……她忙呢……她在學校很多事情要忙的，我自己收拾就好。”

“事情有輕重緩急嘛，後面打掃衛生還有好多事情呢，我去醫院還不知道要多久，阿姨你打個電話先去問問嘛！要是月婉說可以的話讓她回來幫幫忙也好啊，不用擔心我們都是這邊長大的，別老想着給我們添麻煩。”

李秀珠卻沉默了一會，我覺得怪異了回過頭，就看到她有點無措地撐着拖把：“我昨晚上給她打了電話……你發信息給我說你今早上回來，然後我想着月婉也回來你們一起幫我打掃打掃……但是月婉她說今天有事情，然後給我打了幾百塊錢，說叫我找人幫忙打掃下。那錢我也沒收，我不會要你們錢的……她有事的，我知道。”

李秀珠局促而不自知的樣子讓我有些心疼，我思索了幾秒跑過去給了她一個飛快的擁抱：“我想起來了，音樂學院今天有活動，校慶活動，月婉确實走不開。”

這話總算似乎是解開了李秀珠的心結，她笑了起來：“對嘛，我下次應該多問問才是。你先去幫我送水水去醫院。”

我心裏的憂慮并沒有減少——因為我知道音樂學院并不在今天，今天的沈月婉應該和冷亦寒在一起，她應該有充足的時間回來幫忙，她為什麽沒有回來？明明她的性格應該是善良溫柔，她比于歡歡更在乎這個瘸腿的養母，她怎麽會拒絕呢？我能想到的唯一理由就是，因為情節發展需要她今天和冷亦寒在一起。

情節是一個很奇妙的東西，它逼迫着這裏所有角色走上應該走的路徑，除了我這個外來者，但是無論是誰，我都能大約感知到他們的那種選擇并非自願，而是冥冥中就被牽着鼻子走了。但是有一個人卻是除外的，這就是沈月婉，她并不是刻意避開這些情節，相反，她似乎在有意識讓這一切按照原本的情節去發展。

我晃晃腦袋，提醒自己不該這樣揣測別人，或許沈月婉只是有些累了，或者沉醉到和冷亦寒的關系中，她并不存在我一瞬間隐隐想到的那些可怕的想法。

時間緊迫，我也沒有時間繼續多想，抱起水水之後和李秀珠打了個招呼就打算蹚水去醫院了。

老城區目前還在排水壓根沒有清理幹淨，上班潮過去之後路上連行人也看不到幾個，這個時候坑窪不平的路上能看到渾濁的水中有不少低窪處都卷起斡旋，大約是城市的下水系統正在努力消化這一場突如其來的瓢潑大雨，我抱着水水猶豫幾秒，試探性地踩到積水中間，水直接沒到我的小腿肚左右，我手裏抱了個孩子，左右晃了一下差點沒站穩。蹚水走過好一段水才慢慢減弱到腳踝的高度。

離福利院最近有一個衛生所，現在改名社區醫院，離福利院走路也就是一公裏左右，但是老城區最不方便的就是車基本開不了，全都是上上下下的臺階。我讓水水抱緊我的脖子，給社會醫院去了電話，打到第三次才有人接電話，對面聽背景聲音極其嘈雜：“喂，您說？”

“我家妹妹眼睛被毒蟲叮咬，現在極其腫脹。目前醫院排隊需要多久？”

“目前這裏排隊兩小時以上，并且我們醫院沒有太多處理毒蟲叮咬眼部的經驗，建議您自行前往二院或者海門醫院。”

我道謝之後挂了電話，吃力地換了一只手，目測了一下去二院的距離，平時走路大約是半小時，但是如此艱難的路況我也不确定需要多久，最後我只能隐約想起來如果我可以先走到馬路上，我就能讓沈驕陽來接我一下，這樣大概我只需要走大約一千米穿過上下颠簸的小巷就好，一想到這種情況也是眼下能選擇的最優解法了，我連忙聯系沈驕陽：“沈學長！你車在醫院嗎？”

沈驕陽似乎早有意識到：“你在哪裏，我直接去接你。”

“我等會兒發你個定位，麻煩你到那裏接我一下。”我停頓了一會，看着自己和水水都是濕漉漉的，“可能要把你車弄濕，不好意思。”

那邊沉默了一會兒，忍不住笑了起來：“你這麽客氣可不多見啊？”

——拉倒吧！我超級客氣的！小學畢業我拿的都是禮貌之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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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這麽抱着水水從臺階上小心地往下滑，因為老城區還有不少是石板路，我走一步滑半步，摔倒都摔了兩次，最後到了路邊的時候沈驕陽的車早就已經停在路邊，看到我匆忙跑下車，直接先把我手裏的水水接過去：“你膝蓋怎麽了啊？”

我膝蓋摔出了血，有點狼狽不堪，也只能頂着雨苦笑。

沈驕陽看着我下來的位置，欲言又止好一會，才搖搖頭皺起眉：“快上車吧，先帶孩子去醫院，等會兒你也去檢查下啊。怎麽這麽大個人走路還能摔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