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茅草房

第4章 茅草房

這麽多年在農場當權,天高皇帝遠,農民、知青單純好控制,早就把羅宣那顆貪婪的心越養越大。

羅宣根本沒把這些人的鼓噪放在眼裏,嘿嘿一笑,拍了拍面前辦公桌:“來來來,你要是一巴掌能把我這張辦公桌拍得晃一晃,我就算你力氣大。”

這張辦公桌是山上一整根桦木做成,死沉死沉,兩個壯漢都擡不動,她一個小姑娘,一巴掌上去,別說晃一晃,恐怕手掌都得痛死。

羅宣斜眼看着陶南風,這個知青漂亮得像一朵潔白的玉蘭花,素淨、雅致、散着甜甜的香味。在那一堆跳脫的知青中,她安靜得像一副畫。若是別的男人,看到這麽漂亮安靜的女孩子多少會生出憐香惜玉之心,可是羅宣不一樣。

在羅宣眼裏,只有錢、糧才是他的最愛。漂亮又怎麽樣?漂亮能當飯吃嗎?

想到這裏,羅宣補充了一句:“要是你動不了我的這張辦公桌,那就記七個工分,把鐵鍋還回食堂去!”

陶南風點點頭,緩步向前,走到羅宣面前,與他只隔着一張辦公桌。

“那就請你記住你的承諾。”說罷,不等羅宣說話,陶南風輕輕擡起右手。

手掌如玉,指尖纖細似水蔥一般。

所有人都緊張地看着這一只手,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陶南風忽然想到什麽,右手緩緩放下。

羅宣不由得哈哈笑了起來:“怎麽樣?害怕了吧?不要怪我沒有提醒你,我這辦公桌可是桦木……”

一句話沒有說完,陶南風那只纏着紅色紗巾的左手突然動了。

露一手?那就露這只被喪屍咬過的手!

一道暗紅殘影在空中劃過。

這只帶着牙印的左手、能生出暖流讓全身力量越來越大的左手,動了。

帶着尖銳的風聲,重重錘下。

“梆!”

“咣——”

寬大、沉重的實木辦公桌根本遭不住陶南風左手全力一擊,抖動一下,瞬間散了架。

垮了!

垮了?

羅宣張大嘴,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不可能!這姑娘看着嬌滴滴的,怎麽可能會有這麽大的力氣?

可是,事實擺在面前。

羅宣顫抖着雙手,虛虛在空中一按。

曾經就在眼前的辦公桌,消失了……

彎腰下去,一堆碎得不能再碎的木片、桌面上擺着的筆筒、水杯、抽屜裏存放的紙張、本子,全都散亂在地。

觸得到、摸得着,這不是做夢。

“十個工分?”

蕭愛雲驕傲地挺起了胸膛,果然惡狗服蠻棍,陶南風一拳頭下去,今天還嚣張得不得了的羅主任馬上變了臉色。

“十個工分。”

羅宣雙腿有些顫抖,點頭重複,這姑娘這麽大力氣,誰敢壓榨她?

“鐵鍋?”

陶南風沒有忘記那口一直被向北扛在肩頭的鐵鍋。晚上知青點還得做飯,如果沒有鍋大家吃什麽。

“鐵,鐵鍋。”

羅宣再次重複。要是放在古代,憑這身力氣打家劫舍,莫說一口鐵鍋,身家性命都是她的。

聽到羅宣的回答,蕭愛雲歡呼一聲,一把抱住陶南風的胳膊,和大家一起離開場部辦公室,一路上快樂得像只小鳥,嘴裏叽叽喳喳說個不停。

“陶南風你力氣真大!以後我們再也不怕別人欺負了。”

“陶南風你有沒有看到羅主任的臉色,哇~完全是傻了!”

“哈哈哈哈,今天真解氣。這個羅主任把我們女生分到修路隊也就算了,還想扣我們的工分,真不要臉!”

陶南風嘴角微微上翹,臉上帶着淺淺的微笑。幸好自己力氣大,真得感謝那個夢。

有了修路隊送來的鐵鍋,知青點茅草房前的土竈終于亮起火光。

大家有的撿柴火、有的淘米、有的煮飯、有的切菜炒菜,當熱氣騰騰的大米飯起鍋,所有知青都歡騰起來。

燒土豆、雞蛋湯、大米飯,簡單的晚飯讓千裏而來的知青十分滿足。

“這野雞蛋打的湯真好喝!”

“魏民,你吃得多,可別把大米飯都吃完了啊。”

“喂!你別搶我土豆。”

“哈哈哈哈……”

食物拉近了知青們的心,大家圍着這一口土竈邊吃邊聊。

被分到養豬場的葉勤與李惠蘭撇了撇嘴:“養豬場到處都飄着臭味,打豬草、煮豬食、喂豬……一天下來簡直累癱了!”

魏民也開始吐槽:“你們女生也別以為生産隊的工作輕松,一整天都在地裏收玉米,我現在整條胳膊都不聽使喚。”

有擅長打聽的知青神秘地壓低了聲音:“聽說咱們秀峰山農場的領導就是這裏的土皇帝,想怎樣就怎樣,根本容不得知青與職工有不同意見。為了大家聽話,所有新來的知青都會有這麽一通殺威棒。”

聽到這裏,陶南風若有所思。

難怪一到農場就被丢到茅草房,把女生分配到艱苦的修路隊、養豬場,直接讓男生到生産隊幹一整天活,連錢糧都不給、連鐵鍋都得靠自己的蠻力去争!

葉勤與李惠蘭都是城裏姑娘,哪裏養過豬?聽說這就是殺威棒,頓時面面相觑:“那,我們怎麽辦?”

一群學生伢能想出什麽好辦法?初來乍到,唯一打過交道的領導羅宣一看就不是個好相處的,只得相互安慰。

“沒辦法,既來之、則安之,慢慢适應吧。”

“別難過,面包會有的、牛奶會有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安慰的話蕭愛雲一個字也沒聽進去,氣得跳了起來:“我說呢,羅主任幹嘛把我和陶南風分到修路隊,還不肯給我們十個工分,原來這就叫殺威棒……殺個屁!我告訴你們,羅主任就怕蠻橫的,他的威風被陶南風殺了個片甲不留!”

聽蕭愛雲眉飛色舞地把陶南風一拳頭下去把羅宣的辦公桌錘爛,所有知青都笑了起來。

“哈哈哈,陶南風好樣的!”

“沒想到呀,陶南風看着秀秀氣氣,力氣竟然這麽大。”

“你真的把辦公桌錘爛了?羅主任聲都不敢吭?”

“那我們以後也不要怕,羅主任再敢欺負人,我們一起上!”

本就是熱血青年,知青們聽說陶南風把羅宣的威風殺了下去,激動得不行,越說越興奮,看向陶南風的眼神變得有些崇拜。

“我天生力氣大。”陶南風微笑着給了句解釋。惡夢在手背留下一個黑色牙印,竟然是命運送來的特殊禮物。

力氣大、身體強健,農場勞動變得輕松起來。

接下來的日子,陶南風每天和蕭愛雲一起,在知青點、場部、野外這三個點之間活動。手背上的牙印越來越淡,對力量的掌控也越來越娴熟。

十月的一天,傍晚收工,陶南風披着晚霞回到場部,上交早上登記領取的工器具之後正要離開,忽聽到靠近樓梯間的辦公室裏傳來激烈争論。

其中一道聲音低沉中透着威嚴,是向北。

修路隊的事情基本都是副隊長毛鵬在指揮安排,向北除了勞動,就是沉默地眺望遠山,很少與人交流。

陶南風來到修路隊一個月,聽向北說過的話不過十句。現在聽到向北的聲音,陶南風愣了愣,站在走廊,順着聲音朝辦公室望去。

“大雨将至,上周提醒場部抓緊時間修繕知青點房屋,怎麽到現在還沒有動靜?”

“十月天氣正熱燥,哪裏會有什麽大雨,你太緊張了吧?”回話的人是辦公室主任羅宣,除了場長就屬他權力最大,統管財務、人事、物資,都是肥缺。

“你來看!”向北揪住羅宣的衣領從辦公室出來,一直拖到場部地坪中央的大槐樹底下,“螞蟻搬家,這是下雨的前兆。”

羅宣領口被勒得喘不上氣來,雙手在空中亂劃:“救命!救命……”

向北松開手,将他一掌推開。

羅宣被推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氣得哇哇叫:“你又不是基建科科長,瞎操什麽心!”

向北雙目一眯,眼中閃着一絲怒意,盯着他的眼睛,一言不發。

羅宣眼神游離,一副心虛的表情:“知青點的房子幹你什麽事?都下班了趕緊回家吃飯吧,莫在這裏歪扯。”

基建科科長黃興武聽到争吵,從辦公室裏跑出來大聲道:“向北,你在幹什麽?別欺負羅主任嘛。”

黃興武個子矮小、面貌醜陋,不過因為是大專生,學的又是工業與民用建築專業,自認為科班出身有文化,平時很有點鼻孔朝天的傲慢。

聽到“欺負”一詞,向北肩膀微微一斜,變得有些意态索然。

毛鵬從工具室走出來,快速跑過來站在向北身邊:“欺負?!我看你們兩位領導二對一的架勢,恐怕是在欺負我們隊長吧?”

黃興武将羅宣從地上扶起來:“什麽時候蓋房子、維修知青點是我的事,要不要給房屋修繕撥付經費那是羅主任的事。你一個修路隊隊長,還歸我基建科管呢,在這裏指手畫腳合适嗎?”

羅宣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土,附和道:“對呀,各盡其責嘛。我不管你的修路隊,你也莫來管我的辦公室工作。”

毛鵬平時最為仰慕向北,把他視為自己的老大,見向北被羅宣和黃興武擠兌,氣得火冒三丈。

“什麽叫各盡其責?聽你這口氣根本就是劃地盤、占山頭,搞自由主義!都是革命同志,辦公室工作做得不好,難道提點建議都不行?擺什麽官架子,耍什麽臭威風!”

正是傍晚,收工回來的知青來來往往,聽到這邊争吵駐足細聽,開始竊竊私語。

“這人是誰?膽子真大,敢和羅主任頂嘴。”

“是修路隊的人。修路隊隊員向來牛氣哄哄,誰的面子也不給。”

“他說得有道理,羅主任官架子十足。”

觀衆越來越多,聽到衆人的議論,向來欺軟怕硬的羅宣打了個哈哈:“是是是,你們提的意見我一定認真考慮。等這幾天把油茶果收了騰出手來馬上修知青點。是不是啊,黃科長?”

黃興武聳聳肩,敷衍地點了點頭:“修,修。”

向北雙目似電,語氣沉重:“有些錯,能犯;有些錯,不能犯!”說罷,大踏步離開。

回知青點的路上,陶南風擡頭看一眼天。

碧空如洗,夕陽似火,朵朵白雲飄蕩在山腰,染上點點霞光,正是秋高氣爽的好時節,半點要下雨的跡象都沒有。

“隊長說,會下雨。”陶南風輕聲說。

蕭愛雲聽到這話,看了看天,哈哈一笑:“這麽好的天氣,哪裏會下雨。再說了,下雨不是還有茅草屋頂嗎?不怕不怕。”

“萬一有風呢?”陶南風非常執着。

風?蕭愛雲笑得眼睛都看不見了,模仿語文老師的模樣搖頭晃腦。

“八月秋高風怒號,卷我屋上三重茅……床頭屋漏無幹處,雨腳如麻未斷絕,哈哈哈哈!”

陶南風并沒有笑。知青點那茅草房主框架是木柱、木梁、木屋架,牆、屋頂全是山上采的幹茅草,根本擋不住大風大雨。

夢中茅草房在一場大雨中垮塌,那凄慘的畫面令她打了個寒顫。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作者有話說:

開文蹭玄學,日更,更新時間不固定,等确定下來會告訴大家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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