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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北京時間的夜裏差不多是法國的傍晚,周楚結束完訓練時候回到暫住的地方就看到明揚莫名其妙發來的消息。對方應該還不知道自己已經離開國內的事情,周楚回憶了一下,他好像只把這件事告訴了陸駿,甚至走之前都沒有告訴沈西今。這一切來得很突然,他不知道該怎麽去解釋。
既然無解,那麽最好的辦法就是沉默。周楚的性格中也有執拗的一部分,他隐隐認為在比賽失利之後的離開不是那麽的體面,即便他努力說服自己這原本就是計劃好的。他想要得到一個好的成績,想要證明自己,在那之前他不想大肆宣揚。
明揚猛然向他提起那臺EVO,周楚的大腦中立刻浮現出那無比熟悉的畫面。陸駿問過他在他走後如何處理那臺車,畢竟這東西可沒辦法帶出國。周楚暫時沒有把車拉回北京的車庫的計劃,就先托付給了陸駿。
隔着手機屏幕,周楚都能勾勒出明揚嘴巴裏罵罵咧咧不停的炸毛樣子,他不知道自己是哪裏惹到了對方,既然覺得擋路礙事挪開不就好了嗎?沈西今又不是沒有車鑰匙。顯然,文字是無法傳遞情緒的,特別是他這種本就情緒不鮮明的人打出來的文字顯得尤其冰冷。那句“關你什麽事”就可以被無限解讀,明揚自然而然會選擇最壞的一種。
但周楚是誠心的。
“不關我的事!”明揚說,“我就是覺得一堆廢鐵沒必要放在那裏占用空間行了吧?”
周楚看着“廢鐵”兩個字格外刺眼,但他也只是回給明揚一連串的省略號。過了一會兒,明揚自顧自地說:“你小子東拉西扯這麽久就是不出現,不會是被許迎臣殺得心态爆炸破大防從此以後退出賽車圈了吧?不是吧不是吧?心眼真就那麽大一點?我還沒有發力,你怎麽就倒了呀?”
他打字速度很快,發了一連串挑釁周楚的話,周楚看完之後只會給明揚發問號,他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法國的冬季相較于北京要溫暖多情許多,周楚剛開始來的時候還有些不太習慣,這裏的賽車不同,街道狀況也不同。他要熟悉英文路書和那些口音各異的外國人,語言問題和文化背景的差異讓他産生了一種寂寞之情。
也許只是在提到車時大家才能有超越語言的默契。但汽車不是藝術品,汽車是工業産品,工業最基礎的訴求是滿足人們各式各樣的生活場景的需要,這就決定了不同生活狀态的人群選擇的産品是截然不同的。
周楚所來試訓的車隊基本都是清一色的标志雪鐵龍這樣的法系車,而這在國內已經不多見了。對于他這樣典型的JDM車迷來說,只是基于對比賽的了解才會熟悉标志雪鐵龍在世界拉力舞臺上的重要地位,可是在現實生活中,他幾乎不會去接觸這些車。
這些車身更輕,軸距更短的兩廂掀背小車在國內鮮少有市場,周楚第一次坐在裏面的時候有一種說不出的感受。他駕駛着賽車飛馳在訓練賽道上,出衆的地盤調教讓他感受到了此前從未有過的驚喜。自己的核心與背部清晰地感受到車身傳來的動力,這不是他熟悉的方式,他需要時間來适應。
不知道是不是受很多外部因素的影響,他的訓練成績起伏很大,有時候貼地而行,有時找不着北。這讓車隊在對他的評價上打了一個大大問號,這名來自中國的優秀車手似乎在這裏有些水土不服。
休息日時,周楚會驅車帶着他媽媽前往法國南部地區游玩,地中海氣候顯然要溫暖許多。周楚幸運地趕上過當地的拉力比賽,他站在熱鬧的人群中等待着賽車經過。在這當中不完全都是職業車手,大多數都是熱愛汽車的普通人,很多車都是從家用車改裝而來。
窄街之上,那些“家用車”呼呼飛馳,在一個調頭彎急急擺尾,有些稍大一點的車身幾乎要卡在路上,不得已連續倒好幾把才能轉到正路。不論選手們表現得是好是壞,觀衆們都會呼喊喝彩。比起卓越的速度,大家似乎更加試圖去尋找其中的快樂。
周楚站在其中,心中百感交集。他似乎已經習慣了把自己的視野放在一個極高的位置,從而忽略了許多發自內心的感受。贏确實也是一件快樂的事情,可是現在的他,既沒有贏得徹底,也丢失一些樸素的東西。
他的心理産生了巨大的波動,這種奇妙的化學反應反倒是讓他找到了更好的訓練狀态。車隊的經理松了一口氣,他确信自己雖然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但一定不是錯誤的。
只可惜周楚沒能從中找到喜悅與快樂,曾經的夢想觸手可及,站在一步之遙的地方,他有點猶豫了。
明揚跟周楚扯了半天無厘頭的廢話之後,終于抛出了他的重點:“老實說,你現在在哪兒?”
“法國。”周楚倒也不含糊。
“你在法國做什麽?玩?”
“訓練。”
這次換成明揚打了一連串省略號,他很久沒有發新的內容過來,周楚也沒有動彈,就一直捧着手機看着屏幕,仿佛在發呆。
許久,明揚艱澀地問:“你……找到國外的車隊了?”
“嗯。”
“我真的不懂你在想什麽。”
“你也不需要懂。”
“我覺得你就是害怕了,輸不起,找個光明正大的理由跑路。”明揚喜歡在對話中把周楚放在一個卑劣的位置,周楚原本不願意搭理明揚,只是這一次,這句話讓周楚有一瞬間的恍惚,仿佛真的被戳破了什麽不可告人的心事一般。他急忙回複了兩個字:“沒有。”
明揚暫時沒有說話,周楚看着那兩個字。雖然是發給明揚的,可他不住地反問自己,他真的沒有逃跑的想法嗎?這件事情,他做得光彩嗎?
周楚有一萬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但始終敵不過那些負面的情緒。在他原本的設想中,他應當是拿下在國內所能拿到的所有頂級拉力賽事的冠軍之後以一種需要再度突破和挑戰自我的心态來到歐洲,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用失敗結束了自己的整個賽季,來到法國之後整個人過得不像是訓練,更像是療傷。
臨走之前他跟陸駿說過一些試探性地話,他不能理解自己為什麽要那麽表達,也許在他的內心深處對這個選擇并不是十分堅定。他想聽到陸駿的答案,如果陸駿阻攔他,他甚至可能會松一口氣。
可是陸駿沒有那麽做,他保持了身為朋友的體面和關懷,完全站在周楚的角度上先出了自己最真摯的祝福。周楚并沒有感到開心,故而連走的那天也沒有告訴陸駿。
他染上了一些幼稚的憤恨的心态,好像在故意跟陸駿作對。你覺得這是對我最好的結果,那我就一定要潇灑不回頭。
在這期間內,他沒有與任何人聯系,如同人間蒸發。直到明揚莽撞地找上他,才讓他第一次不得已去面對自己曾回避的問題。
周楚攥着手機,手心有些發燙。他變得有那麽一點急躁,手掌發汗。這時,明揚發來了最新的消息。
“你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膽小鬼。”他說,“慫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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