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夢中的夢中

第六十六章 番外一 夢中的夢中

（這個番外真實的時間線是謝紅過世以後時烨狀況最不好的一段日子，病得比較重的一段時間，他出現妄想症狀，正文沒寫。但他的妄想不是“不正常”，我認為只是“夢中，和夢中的夢中”。可以當做一個荒誕、無厘頭的平行蒙太奇小電影看。）

昨天結束了銀河漫步巡演的最後一站，下飛機回到家的時候是淩晨三點鐘。

打開門以後時烨沒有立刻進門，而是在門口捏着鑰匙發了快半分鐘的呆。耳機裏面放的是大衛鮑伊，他在唱：pressure，pushing down on me。

時烨盯着面前的黑暗發了會兒呆，等大衛唱完那首歌才進門，開了燈。

他有點累，但不想睡，桌子上有家政阿姨幫他收的快遞盒，他看了下包裝知道是之前買的酒。時烨心想真好，我有事情做了。

酒是網上買的，雕梅酒。

時烨在網上那家旗艦店裏買了很多次，上一次付款成功的時候客服發來消息說：您在本店的幾分已經累滿1000分，下次購買會送您一張滿200減50的優惠券，加贈一瓶158ml的青梅新口味。

贈送的新口味時烨感覺沒有雕梅酒好喝，青梅的味道有點澀，雕梅要甜一些，口感更好。

他就坐在沙發上，戴着耳機聽歌，一杯接一杯地喝。酒能越喝越熱，一個人喝更好，他用好的音樂下酒喝，郁悶和不開心都變成酒氣蒸發了。酒麻痹大腦，模糊時間和悲喜，聽墊在下面的貝斯聲都能聽得更清晰。

喝完一瓶，時烨開始困。面前那個老式吊鐘走了那麽多年還沒壞……他不敢摘耳機，摘了以後就要聽時間流逝的聲音了。突如其來的疲憊是無所遁形的，他累了，兩三下脫了鞋，合着外套平躺到沙發上。

但枕到的不是預料中偏硬的沙發。猶豫的同時，一雙手抱住了他的頭。

時烨睜眼，往上望，他望進一雙眼睛裏。

開始視線還是有些模糊的。只開了壁燈，落到眼裏的光線都暈黃朦胧。時烨喝到頭暈目眩的時候也常常會想，近視會不會就是這種感覺？你看到的模糊的世界，就是這樣……在眼裏搖搖晃晃，似真似假的嗎。

不然我怎麽會見到你。

可是，怎麽會是你。

我有那麽醉嗎？

那張臉時烨看得頭有點疼，太陽穴也随着耳朵裏急促的鼓點一跳一跳地蹦。柯本的吉他怎麽彈得亂糟糟，好亂，可是這段的節奏為什麽這麽他媽的煽情？是BGM出現得太恰到好處，還是你讓柯本這首歌更悲情了？

視線上方的盛夏把時烨的耳機摘下來，摸了摸他的臉。

時烨不敢動，他一動不動地回望視線上方的那張臉。

盛夏的聲音聽上去有些難過。他問：“你怎麽又喝酒了啊？”

時烨心想，這個人是真的，還是又是幻覺？

真的很煩。總是喜歡在別人的夢裏出現。是一個虛虛實實的幻影，會在夜裏，在醉意朦胧的幻覺裏出現，來看破你的卑微迷醉，觀賞你的爆裂破碎。

夜晚真好，人會做夢。

時烨覺得周圍很靜，怕把人吵走了，所以他聲音很輕：“我也不想喝，但只有喝醉了我才能見到你。”

盛夏似乎很難過，表情看上去像是要哭了。他聲音也很輕：“時烨老師，累了就睡吧，我抱着你。”

不想睡。但盛夏的手太暖和了，把時烨越摸越困。他臨睡前最後朦朦胧胧掙紮着說了一句：“我給你寫了一首歌，我想叫這首歌《極星》。”

下一句其實是，我給你寫歌了，你先聽聽，但說完這句話時烨就沒了意識——他似乎掉進了一個帶着潮濕熱氣的懷抱裏，那裏太舒服了，他很快就睡沉了。

夢到什麽？

夢到生命變成一個沙漏。像是定時炸彈的倒數時刻，那聲音和家裏的走鐘一樣聽得時刻頭皮發麻，他捂着耳朵站在一片漆黑裏面，他不敢睜眼看。可不看又能怎樣，時烨捂着耳朵，閉着眼，告訴自己，你別怕，睜眼看。

看到的是數字。

像是一場對生命的訣別和回顧一樣，夢裏他的生命變成了十個數字的倒計時。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每一秒流逝過得都是人生裏絢爛的片刻。

十。時刻看到他在臺上結果最佳作詞獎的金色獎杯。他說獲獎感言的時候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再回首，大屏幕好像寫着——《summer time》。

Summer Time是什麽？時烨還來不及想，他有些記不清，只覺得這個名字不錯，可畫面很快就轉到了下一幕。

九。時烨看到重慶那場live的現場。那天下了雨，但觀衆都不揍，撐着傘、穿着雨衣在臺下跟着哼唱：讓我在無盡的銀河裏，把你抱緊。

八。時烨看到時俊峰的背影。那個背影埋夾雜在觀衆群裏，但卻在慢慢遠離視線，越來越遠。

七。時烨看到一片沙漠。他們有一支MV就是在沙漠裏面拍的，那天時烨看到頭頂上無盡的繁星，好多，好亮，很想他在盛夏眼裏看過的那一片。

攝像機就對着他，拍他凝視夜空的側臉。時烨覺得他看到的那個時烨，似乎是在想念一個人。

六。時烨看到沈醉打開房間的門。沈醉看上去好狼狽，只穿着一條內褲，渾身髒兮兮的，看上去是吸大了。他房間裏還有個沒穿衣服的女孩兒，正抱着一把價值不菲的吉他往地上砸。沈醉看着他，笑得瘋癫又詭異，對時烨說：“老大，你來嗎？”

五……時烨看到了盛夏。

他看到盛夏沒穿鞋子，走在大雨裏，好像在哭。

雨好大，把盛夏的身影模糊了，漸漸就看不清了。

四……也是盛夏。可是這次盛夏又在笑，笑着對自己攤開手，說：“時烨老師，吃石榴。”

三……還是盛夏。他沒有穿衣服，光溜溜地躺在浴缸裏，抱着自己的身體，好像睡着了。

他看上去好累，是誰讓他這麽累？他在哭嗎？他為什麽傷心？

二……還是盛夏。這次他在陽光下面奔跑，光和影都被他踩在腳下。他懷裏抱着一個水果罐頭，額頭有汗，笑着跑進他的視線中。

一……怎麽一直是盛夏，怎麽只剩下了盛夏。

時烨看到盛夏這次站在大雪裏。他捧着一顆血淋淋的東西，但居然在笑，還大聲地對自己喊——

對不起！

對不起。

時烨在那聲音裏面發抖。

對不起對不起，他好讨厭這句話，好多人對他說對不起，可是時烨真的一點都不想聽這句話。

太吵了。頒獎典禮的掌聲，演唱會的歡呼好吵，經紀人喋喋不休的囑咐好吵……他不喜歡系領帶，但每次頒獎牛小俊就讓他系。好像太緊了，有點喘不過氣。

吵，這個世界的聲音怎麽都那麽吵，亂七八糟的。

終于數到一了，數完零以後會是什麽？數完以後就會安靜了嗎？

指針終于指向了0。結束了，聲音真的在瞬間戛然而止。大腦似乎收到了什麽訊號，沒有聲音以後他瞬間醒過來，逃出那片黑暗——

“哥？”

畫面沒了，睜開眼，時烨發現他回到了自己的家。

時烨回頭。

盛夏穿着一件寬大的T恤，從廚房走出來。他正在削蘋果，蘋果皮沒有斷，長長地順着手垂下來。

他一邊走一邊削皮，嘴角有笑容，對時烨說：“哥，醒啦？我在做早餐啦，你先吃個蘋果好嗎？”

時烨剛醒過來，還覺得頭昏目眩。盛夏還是像假的，這一幕也像假的。之前的那些畫面都沒了，好像只是做了場夢似的。

盛夏走過來，把削好的蘋果遞給時烨，又把皮一圈一圈地合起來給時烨看，說：“哥，以前我念書的時候，班上有女生跟我講過，說削皮不斷的話，可以許願，很靈的。”

時烨看着盛夏手裏的蘋果，有點不想吃，就推了回去。盛夏幹脆坐到他腿上，喂時烨喝了水以後，又單手環着他的脖子，把蘋果放到時烨嘴邊，哄他吃。

這樣反正是吃了。

“假的，削個蘋果不斷都能許願，還很靈驗……人生有那麽容易嗎？”時烨嚼着蘋果說，“就你會信。”

“管他真假，反正每次我都會許願。”盛夏笑眯眯的，“今天的願望是你……今晚睡個好覺。”

時烨就着盛夏的手吃完一個蘋果，他沒再開口。因為他有些分不清現在是什麽時候，自己怎麽就跟盛夏在一起了，他們住一起很久了嗎？什麽時候在一起的？

……大腦裏似乎缺失了什麽，亂亂的。

不過好像這樣也很好，他選擇忘掉這些奇怪的感覺。就算盛夏是突然穿越進自己生活裏的一個意外也好，時烨選擇不說話，不去打擾這個意外。

“我給你寫的歌聽了嗎，有沒有想改的？”

盛夏拿着蘋果核，愣了：“給我寫的歌？”

時烨點頭：“我做了幾軌，感覺不是很滿意……但名字想好了，就叫《極星》。”

盛夏臉白了白，才恢複正常。

今天果然也……還是不太清醒，又忘了一些事。

盛夏勉強勾起嘴角，問：“寫給我的啊？但為什麽叫極星？”

時烨說：“極有最高點、盡頭的意思。也可以指最遠的兩端……就像正負極，南北極。我以為不會再見到你，寫的是……離得最遠的兩顆星星。你想換歌名也可以，但……”

他沒說下去，總覺得說不下去了。

盛夏沒再評價什麽。他把蘋果核丢掉，去拉時烨的手：“我等下就聽，先吃早飯。”

吃過飯，盛夏說要出門跟一個策劃組見面，約的時間是十點。時烨說我跟你去，盛夏說不了，讓時烨好好休息。

走之前盛夏一邊翻抽屜一邊說：“哥，今天的藥吃一顆就可以了，剩下的我帶出去了，不準多吃了。你再睡一下，等我結束了打電話給你，我們去看電影。”

時烨看着盛夏放在自己手心裏的藥，有些迷惑地問：“這是解酒藥嗎？”

盛夏臉僵了一瞬，才放緩下來，說：“嗯，趕緊吃了吧哥，下次不要喝那麽多了，你看你多難受。”

時烨把藥吃了以後，擡眼一看，盛夏拿着水壺盯着自己看，眼睛紅彤彤的。

時烨無端緊張了起來：“怎麽了？”

“……沒什麽。”盛夏緩緩舒出一口氣，把淚意憋回去，“就是不想出門，想跟你待在一起，覺得工作好煩，好想哭。”

想哭啊，是真的想哭，盛夏心想。自己還要找借口瞞着時烨悄悄去找溫醫生拿新的藥，時烨自己還不知道，他到底怎麽了。而盛夏根本不能告訴他，哥，你在妄想，也不能告訴他真實。溫醫生說了，不能說破，那樣會傷害到時烨。

要慢慢來。

這段日子，時烨總是偶爾會忘記一些事，又進入某個別的空間裏，把他強硬地扯出來，會吓到他啊。

他才不是病了，也沒有不正常。他就是時烨，他只是去某個平行空間旅行了，很快就會回來的。

“大清早的怎麽這樣了。”時烨聽完笑着捏了下盛夏的臉，“工作重要。你結束了給我打電話，我來接你。”

盛夏似乎真的很舍不得他。出門去來來回回轉轉悠悠地交代了半天，什麽冰箱裏有什麽吃的，幹淨的外套挂在哪裏，喂魚不要喂太多雲雲。

時烨還覺得有些頭暈，不想聽唠叨，只想再回去睡一覺，兩三下把盛夏轟出了門。

等盛夏走了，沒人念了，時烨又覺得家裏安靜過頭。他站在魚缸前看了會兒魚，才起身準備去上個廁所。

結果才走到廁所，門就被拉開了。

時烨目瞪口呆地看着從廁所裏走出來的盛夏。

……他不是出去了嗎？

盛夏頭發有點亂，看着面前的時烨，一臉睡眼惺忪的：“哥，我好了，你上吧。”

時烨沒動。

盛夏打了個哈欠，又繼續問道：“哥，你剛剛在門口跟誰說話啊？有快遞嗎？”

時烨覺得腦袋快要炸開了。他揉了揉額頭，半天才道：“你是……誰？”

盛夏一愣，瞌睡都醒了：“……我……我是盛夏啊！”

時烨一臉茫然，他不說話了。

大腦裏面像是有千萬條電流在亂竄，時烨覺得自己有點站不穩。

盛夏看上去有些擔心，他拉着時烨回到房間躺下：“你再睡下，哥，別想了。”

時烨只覺得昏昏沉沉。他去聞盛夏蓋在自己臉上的掌心……沒有蘋果的味道。

他們吃過早餐嗎？他是誰？時烨是誰？盛夏是誰？這是假的？又是夢嗎？

時烨突然意識到了什麽：“……我好像生病了。”

盛夏搖頭：“你沒有，你就是累了，你該睡了。”

“快睡吧哥。”他聽到盛夏反反複複地說，“醒了我還在的。”

這句話把困倦的開關按下，時烨終于放松下來，又沉沉睡去。

這次的夢，他來到一個五彩斑斓的世界。

是一片海吧？時烨覺得自己是一只魚。

在海裏呼吸時用鰓。大口把鹹鹹的海水吞入腹中，溶解在水裏的氧氣進入血液裏時他才覺得涼。

這片海藍得很美，他飄着，游着，浮浮沉沉——有魚群簇擁他，啄吻他的身體。但時烨覺得那感覺很糟糕，就算是變成了一只魚，他也讨厭被這麽不依不饒的圍繞。一股腦地撲上來，是要吃了自己嗎？

他晃動身體，不滿地甩了甩尾巴。魚群被他的動作打散開來，沒有魚再上前了。時烨覺得悶，他往上奮力地游，想游到上面，躍出海面看一看。

另一只魚跟了上來。那魚好像不怕他，一直跟在他屁股後面，時不時地用魚尾蹭一蹭他。快探出海面時他終于覺得不耐煩了，回頭準備把這只緊跟不舍的魚給撞開，結果才轉過去，他就被那只魚用魚嘴吻住了。

魚的嘴唇為什麽是溫暖的？

那熱度在海域裏顯得有些詭異，硬生生把時烨燙醒了。

醒過來後，一睜眼時烨就看到和他臉貼臉，唇貼唇的盛夏。

時烨恍然有種……長途跋涉後走到終點的錯覺。

盛夏抱着他親了很久，才說：“哥，起來吃早餐了，吃完我們看電影吧，今天是藍色的！我們看《藍色大門》好不好？”

時烨沒回答。他看着盛夏，突然笑了下。

“我好像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盛夏：“啊？那有夢到我嗎？”

“嗯，都是你，煩得要死，陰魂不散的。”

盛夏還挺開心：“對！我就是鬼！陰魂不散糾纏你！”

時烨摸了下他的眼睛。

現在會不會也是一場夢？下一秒，人又不見了，一切又變了。

他收回了手。

夢中，夢中的夢中，層層疊疊的夢。他好像一直活在眩暈裏，一直在夢裏看自己，看別人。

但無論夢裏夢外都是這張臉，是不是妄想，是不是真的，又有什麽所謂。

“我想吃蘋果，給我削吧。”時烨最後笑着道，“別把皮削斷，我要許個願。”

盛夏問他：“我可不可以問是什麽願望？”

時烨：“你覺得呢。”

盛夏鼓了鼓臉：“……哦。”他又親了時烨的額頭一下，才起身準備去削蘋果。

等他走到門口，時烨卻突然叫住了他：“——盛夏。”

盛夏回頭，他看到時烨對他笑了一下。

時烨輕聲說了句：“謝謝。”

盛夏聽完先是怔了下，随後表情變得有些詭異，他有些不确定地說了句：“……哥，你怎麽了？你不要大清早的說這個吧我好害怕啊，我昨天沒有偷吃炸雞，你別這麽看我……”

“……”時烨嫌棄地看了盛夏一眼。

但想了想，他還是笑了下，重複了一次，“還是謝謝你。”

盛夏愣了會兒，才一如往初地，對時烨笑了笑。

等盛夏走了，時烨躺了下來，閉上眼睛。有好多細碎的記憶在他的眼皮跳躍，他感覺那像是一個個閃爍的光點，在提醒自己，該醒了，別睡了，有人在前面等你。

時烨打了個呵欠，準備起床。

串號襯衫後他看了眼床頭的臺歷，才恍然發覺，今天是立秋。原來睡了一覺醒來，這一年的夏天，就這樣悄然結束了。

情書

……打賭輸了要寫這個東西，但是我希望你遵守承諾，看完以後就把這封信銷毀掉，不要被我發現你偷偷摸摸地藏着，不然，你新買的寶貝聯名限量版被子将會永遠消失在你的生活裏。

那開始吧。

你好，盛夏。

這是我們在一起過的第一個情人節。

插句嘴，我昨晚睡得不好，因為你一直在說夢話，還把口水流到我脖子上。是不是因為你叫盛夏所以身體很燙？反正每晚上抱着你睡你渾身都燙的不行。你明明知道我們兩個體溫都偏高，而且你自己也在出汗渾身黏黏糊糊，還要一直來摟我往我身上盤，你真的是煩死了……

以後注意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