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過往

過往

“父親是不是也知道了?”秦蓁蓁忽然抓住了染月的衣袖。

“老爺他……”染月正要開口。

“他知道。”

劉子佩的聲音突然從秦蓁蓁的背後傳來。

秦蓁蓁被打了個猝不及防,脊背在聽到聲音的一剎那瞬間僵直成了一條直線。

完了……

她的腦海中只有這兩個字在無限循環。

“怎麽?”

劉子佩看着呆坐着背對他的秦蓁蓁,心中難免有些不是滋味,但想着方才柱子對自己說的話,他還是收斂了心中那些思緒。

女人是最口是心非的,自己只要把秦蓁蓁的表現往反裏想,就能猜着她的心思了。

“劉二公子。”

染月極有眼力見的站起身來,朝劉子佩打了個招呼。

雖說劉子佩在秦府沒名沒分,可卻是秦蓁蓁放在心上的獨一位。

受着主子的寵愛,在府中的吃喝待遇又總是高人一等,劉子佩在下人的眼中自然也算是半個主子了。

“染月姑娘。”劉子佩微微颔首。

“子、子佩,好巧。”

秦蓁蓁顫巍巍的轉過身,臉上挂着一抹僵硬至極的微笑。

青絲随着她的動作自耳畔滑落,蕩悠悠的垂落在她的線條柔美的胸口。

明明秦蓁蓁什麽都沒有做,可是在面對劉子佩的時候,她卻有一股莫名的心虛感。

“可不是嗎?就這麽一個吃飯的大廳,能不巧嗎?”劉子佩不鹹不淡的答道。

“哈哈哈哈可不是嘛……”秦蓁蓁滿臉尬笑。

“你方才說父親知道了,他知道什麽了?”

“自然是知道我抱你回房的事情。”

劉子佩接過小厮遞來的帕子,仔仔細細的将手上的每一寸肌膚都擦了個幹淨。

他的動作優雅淡然,僅僅只是這樣随随便便一站,就能輕而易舉的吸引到別人的目光。

劉子佩的身上似乎有種獨特而奇異的氣質,以至于秦蓁蓁能在茫茫人海中輕易的将他分辨出來。

他走到秦蓁蓁的身旁,就在秦蓁蓁以為劉子佩要坐在她身旁時,劉子佩卻徑直越過她,坐到了她的對面。

素色的衣衫自身旁劃過,秦蓁蓁下意識的想要去抓,還是控制住了自己蠢蠢欲動的手。

屬于劉子佩的清新味道乘着流動的空氣,緩緩氤氲在秦蓁蓁的鼻尖。

與昨日她在房間中醒來時,衣衫上頭沾染的味道一樣。

“父親知道後是什麽反應?”秦蓁蓁晃了晃神,接着問道。

“丞相應該有什麽反應嗎?”劉子佩故作不解。

他和秦祿之間注定是不死不休的關系,他也不可能因為秦蓁蓁就原諒秦祿。

所以,他根本就不在意秦祿的态度。

更何況,以秦祿那般愛女成狂的性子,他在知道了這次的事情之後,的确是出乎意料的毫無反應。

“……”秦蓁蓁語塞。

她以前怎麽沒有發現,劉子佩有這種能把天聊死的能力呢?

現下已經快要入夏了,秦蓁蓁已經換上了一身輕薄的夏裝,照理來說應該涼快的很。

可是她看着對面的劉子佩,卻覺得渾身都在發熱發燙。

偏偏劉子佩又坐在她的對面,就算秦蓁蓁不想刻意去看他,劉子佩的身影也總能出現在視線中。

劉子佩是不是就想讓自己注意到他,才故意坐到自己對面的?

秦蓁蓁的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一個荒唐的想法。

恰好廚房的菜好了,小厮陸陸續續的送上了菜肴,算是稍稍緩解了二人之間彌漫的尴尬氣氛。

旅途在外,吃食自然比不得在府中那般精致。可是即便如此,秦蓁蓁這桌上的菜肴也是尋常人家難以吃到的珍馐美味。

秦蓁蓁味同嚼蠟般吃着海參,眼睛卻偷偷的朝劉子佩睨去。

自己到底在別扭些什麽?

秦蓁蓁不由的自責起來。

前路莫測,她與劉子佩的感情就如同深夜裏一朵搖曳的燭光,随時都有可能熄滅。

劉子佩沒有做錯任何事情,反而還對她萬般寵愛包容。可是自己不僅不珍惜這段來之不易的感情,還因為害羞這種無聊至極的理由冷落他。

秦蓁蓁又扒拉了幾下碗中的白飯,看着對面挑着只吃素菜的劉子佩,有心想要說明情況,但是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子佩,你為什麽不吃肉呢?”秦蓁蓁決定找個符合現實情況的話題入手。

她記得那次二人因為刺客而墜崖,在崖底劉子佩也是一點肉都不沾的。

劉子佩夾菜的筷子一頓,似乎秦蓁蓁的話戳到了他心中的某個掩藏着不為人知的點,一雙黑曜石般的眼眸朝秦蓁蓁看來。

被心上人用如此美麗的一雙眼睛注視着,秦蓁蓁只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都緊繃了起來。

劉子佩并不急着回答秦蓁蓁的話語,慢條斯理的又夾了一筷子油焖冬筍放在了秦蓁蓁的碗中。

“小姐和劉二公子真是恩愛。”染月見此調侃道。

她是陪伴秦蓁蓁從小長大的丫鬟,被秦蓁蓁特許能夠坐在一張桌子上。

劉子佩沒有言語,淡淡的看了一眼染月。

秦蓁蓁會意,忙道:“放心,染月這丫頭幾乎整天都在我的身邊伺候着,她絕對不會說出去的。”

“不過,你要是不願意說,那就罷了。”

她本就只是想找個話題緩和氣氛,哪知道自己好像又觸碰到了劉子佩的某個秘密。

但是她對于劉子佩又更加好奇了。

劉子佩就好像是是迷霧中一朵帶刺的花,透過白霧只能朦朦胧胧的看個大概輪廓。

他的身上似乎有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這為劉子佩鍍上了一層特殊的神秘感。

雖然這種神秘感令秦蓁蓁不由自主的着迷,但是也導致了秦蓁蓁總覺得自己和劉子佩之間隔着一層透明的屏障。

染月這是也會過意來,忙道:“奴婢發誓,今日小姐和公子的談話,奴婢絕不會洩露半句。”

“你可知道那場大災?”劉子佩抿了抿唇,神色陡然幽深了起來。

“……就是那場十五年前的大災?”

大災發生的時候秦蓁蓁年紀尚幼,因此雖然那場大災民間死傷慘重,秦蓁蓁對于它的印象卻并不深刻。

不過染月就是因為那場旱災,才被家裏人賣到了秦府。

秦蓁蓁想着便看了染月一眼,果然看見染月的臉色在聽到大災之後,就微微的變了。

“我之前與你說過,我的父母被仇家殺死了,我一度流離在街頭,是劉……是現在的養父救了我。”

秦蓁蓁點了點頭。

她記得,是在崖底那個印象深刻的夜晚,劉子佩對她說過的話。

“我痛失雙親的那年,正值政變。不巧政變的後一年,就遇上了大災。”劉子佩垂下眼簾,不去看秦蓁蓁的眼睛。

“大災致使土地顆粒無收。在民間,易子而食更是常事。”

“而我,只是個街頭的乞兒……”他的眼眸暗沉了下來。

秦蓁蓁聞言不由的捂住了嘴,看着眼前的珍馐只覺得再無胃口。

她雖然生在權貴之家,但也知道民間疾苦,更何況自己又是重生過一回的人,更知道生存不易。

她又想起了牢獄之中齧噬人肉的碩鼠,一顆心驀然沉了下去。

她明白劉子佩的言下之意——大災所致,連親生孩子都能易子而食,更何況是當時流離在街頭的劉子佩了。

當一個人活着,最害怕的事情竟是被同類抓去開膛破肚,作為食物而烹食。

他當時該是多麽的絕望無助?

秦蓁蓁不曉得,但她能想像到人吃人的那種荒誕場景,僅僅只是想像,她就覺得脊背發涼。

她上輩子和這輩子加起來遇到過最絕望的事情,莫過于被女帝賜下鸠酒,全家被女帝毒殺在獄中。

但是被毒殺死的倒也幹脆利索,不會有太長時間的痛苦,還能留個全屍。

她算是明白,劉子佩為什麽從不碰肉了。

劉子佩看見秦蓁蓁越發傷感憐惜的神情,卻将話鋒突然一轉。

“你也不必為我擔心,我如今既然好端端的坐在你的面前,還能與你說話,就說明我當時沒事兒。”

劉子佩把手伸至桌下,将手輕輕覆蓋在秦蓁蓁緊握成拳的小手上。

秦蓁蓁猛地咬住嘴唇,沉默了一小會兒後,又如釋重負般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她松開拳頭,手掌翻上,與劉子佩的手掌十指緊扣。

“這麽說來,我還要好好謝謝劉大福了。”

她語氣裏全然是對劉子佩劫後餘生的慶幸。

慶幸劉大福收養了劉子佩,好讓自己能在重生之後能擁有一段情。

染月看着又恢複了你侬我侬狀态的二人,不知是想到了什麽,腦袋低垂了下來

她的臉上神色莫測,眼底有暗流湧動。

其實劉子佩已經将身份透露的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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