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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尤讓仔細回想了薛子昂這些日子的一舉一動,他的腦中浮現出一個分外荒唐的猜測。

他不确定薛子昂是不是對他有意思。

他跟薛子昂相處這麽久,就是因為對方同他說同性戀惡心,所以他才能放下臉面,被對方拉到身邊去。

尤讓在心裏有了這個猜測,哪怕只有一點可能,都讓他感到不适。

荒誕、不可思議以及惡心。

高三的課程更加多,老師們動不動就又開始加各種考試,幾乎到了後面就都是靠寫試卷度過的。

尤讓心裏有事情,大部分都是康志文,只有一點點是薛子昂,那地方小得很,打個比方的話,一粒黑芝麻都要比它大。

尤讓嘴巴裏的泡沒有好,又生了口腔潰瘍,疼得要命。

張嘴說話,吃飯都沒有精神,而口腔潰瘍又沒有那麽快好。

只能先噴點西瓜霜,看看一周後是個什麽情況再說。

西瓜霜不是薛子昂買的。

尤讓拿起來噴的時候,薛子昂還驚訝了一聲,“原來你有啊?”

事實上尤讓并沒有。

不過他“嗯”了一聲,目光落在宿舍裏另一個人的身上。

陳慶如果有什麽藥給他的,都會直接當面拿給他,只有不想讓他知道是誰給的藥的人才會匿名悄悄送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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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讓噴完藥好多了。

過了幾天,他的口腔潰瘍好了,将沒有用完的西瓜霜收起來。

又過了一兩天,高一高二的學生也開學了,學校裏一陣熱熱鬧鬧,只有高三是安靜的。

沒有活力,都被考試和題目給榨幹了。

尤讓以前上的是職高,到高三的時候,學生照樣能在外面跑,不寫作業,或者是随便混混,出去唱歌打架都是可以的,有負責任的老師想要管都沒有辦法完全管到。

只能看個人。

那時候的天是藍的,是灰色的,周圍都是放松迷茫的氛圍。

但這裏不一樣。

普通高中的高三是用生命去堵高考的那幾分,一分的差距可能真的就是幾千人。

甚至是上萬人。

這裏根本沒有喘息的機會。

班級的氛圍像是一根被拉到極致的頭發絲,只要有一點點壓力的施加,都有可能帶着所有的人崩潰。

哪裏有時間去想東想西,談戀愛?怎麽可能呢,也沒有時間。

就連之前去的操場都去不了了,沒有時間,也沒有人陪。

高壓的氛圍影響到了班上的兩對情侶,他們将精神繃住了,成績好的想要拉着成績差的上去,但成績差的卻不想自己爬,想拉着成績好的不松手。

最後拉斷了,兩隊情侶分手了一對,還有一對在苦苦掙紮,但平日裏也不見他們有任何的接觸。

尤讓沒有時間和精力去想東想西,他睜開眼起床、吃飯、考試,閉上眼夢裏都快考試了。

以前沒有體驗過的高壓,現在在這個電影世界裏體驗到了。

百日誓師的那天,學校特意給所有高三學生的家長發短信,讓他們過來一起參加。

尤讓家裏尤讓和紀學鳴都來了。

薛子昂家裏沒有來人,物理老師薛霖在場。

康志文家裏也來了人,來的人尤讓認識,是見過了三回的漂亮女孩子。

女孩子對着康志文揮揮手,臉上露出了喜悅的笑容,裏面有高興與驕傲。

尤讓盯着對方的臉看了好一會兒,過了半晌又垂下眼來。

但他沒有将自己的不高興表現在臉上,因為尤芳跟紀學鳴一直望着他,手裏還拿着相機,将今天的他拍攝下來留作珍藏。

百日誓師是在操場上,正好高一高二下了課,聽到老師說高三距離高考剩下一百天時,一個個立馬跑了出來,想要見見。

紀辰也出來了,他一過來就望見了父母,他被紀學鳴拉住,讓他去看站在學生隊伍裏的尤讓。

尤讓迎着太陽,朝氣蓬勃,所有的學生似乎都成為了千軍萬馬中的一員,在高考那個獨木橋上面一步步向前。

百日誓師結束後,尤讓就整個都投入了課本裏,不止是他,班上所有的學生都像是上緊了發條。

腦子裏除了考試與題目沒有旁的什麽,唯一的娛樂也就是上午課間操和中午吃完飯那點兒時間,和自己相處好的同學一起聊一聊。說說班級裏的暧昧和八卦,來打發幹枯無聊的學習生活。

令所有老師都感到欣喜的是,坐在班上後排的一些男孩子都有了明顯的變化。

他們開始寫作業了,試卷上的題目也多做了一些,就算是錯的比對的多,那還是有進步的,至少在态度上,進步非常明顯。

尤其是薛子昂的改變。

薛子昂現在一下晚自習就回宿舍,不再去小店和小店樓上的小食堂,他臨睡前還拿着書跟宿舍裏的人都一樣看。

整個宿舍都安靜着。

“你有沒有發現老大變了?”何超是鄭學洋的同桌,他捅了捅對方的手肘,想要引起對方的注意,結果一個沒有收住,鄭學洋的筆尖直接劃破了面前的本子。

“你是不是有毛病!”鄭學洋煩躁,他剛進入狀态,就被這個傻逼給打擾了。

他把掉下去的筆撿起來,又埋頭繼續寫。

他的沉默與無視讓何超立馬警惕。

“你怎麽跟老大一樣開始用功學習了啊?”何超使勁兒把自己的腦袋伸過來,想要看看自己的朋友到底在寫什麽東西。

鄭學洋把他的腦袋推開,“寫你的作業去,別煩我。”

何超被推開,嘴巴都撅起來。

他就是想不通,好像是突然之間,自己認識的所有人都像是變了。

就連一向不愛學習,找到機會就立馬出去的薛哥都不怎麽晃悠了。

而且還寫作業,得到了老師的表揚。

幾次考試下來進步非常明顯,都到班級中上水平了。

照這個速度,等到高考前,甚至還能進入前幾名。

他的突然發力把班級裏的不少好學生都給震懾住,後面前進來一個,就意味着前面會有一個人掉下去,即使掉的隊伍不多,但這是從後面的人擠上來的。

把他們給擠掉下去的。

之前有一個尤讓,現在出了一個薛子昂。

薛子昂跟尤讓表白了。

在他發奮圖強之前。

考試的壓力大,班級裏氛圍緊張,這樣的高壓下,表白或者是分手都是高發期。

表白的地點跟平時吃飯一樣,在小賣部上面的小食堂裏。

尤讓吃着炒河粉,正要問薛子昂要他手旁邊的醋瓶子,對方就突然抓住了他的手,一句“你要不要和我試試”的話脫口而出。

那一瞬間整個桌子上的氛圍都變了。

尤讓當作沒有聽見,說:“我想要倒點醋。”

薛子昂沒有給,他的臉沒有紅,但耳朵卻是紅透了。

“你先回答我的問題。”

尤讓閉上了嘴巴。

他不要醋了。

那一頓飯兩個人都很沉默,薛子昂第一次點飯沒有吃完,他的心思壓根不在食物上面,而在對面的人身上。

他實在是受不了對方看康志文時候專注的眼神,他每每想到以前自己不在宿舍裏時,對方有可能和康志文有過什麽樣的進展,他都要嘔死。

尤讓吃完了,拿紙擦了擦嘴巴。

然後拒絕了薛子昂。

薛子昂那瞬間的眼睛都要紅了。

他顧及着周圍有許多來吃飯的學生,極力克制住自己想要大聲詢問對方的心思。

“為什麽?”

尤讓沒說話,他不想說。

他一直忘不掉一開始和薛子昂的那些事。

腰間的褲帶、每天都要洗的衣服……和瓶瓶罐罐讓他感到難堪的指甲油。

這些記憶都在他的腦海裏,他每一次看到薛子昂的臉,都會不受控制地呼吸加速,他和對方相處還是會懼怕對方的拳頭與威脅。

只是這些記憶似乎只有現在的尤讓記得清楚,而薛子昂倒是忘了,也許是不想去記起。

就是不知道如果時間倒流一次,他還會這麽對尤讓嗎?

這是個未知的問題。

從那之後尤讓便不跟薛子昂走了,但總會被對方堵,他調整地很快,最終面對以往的事實,跟尤讓說對不起。

尤讓不說話,只看他一個人後悔。

從那次之後,薛子昂就安分了下來,搞學習,但看到尤讓而忍不住自己呼之欲出的喜歡時,還是會強行再次表白,或者是給尤讓買東西。

可是對方本就對他沒有心。

尤讓和他走在一起,一個是成為對方小弟,就可以不被對方欺負,二來,他想看看康志文在看到喜歡他的自己跟別人走在一塊兒的時候,會不會有些許的反應。

只是他猜測錯了,他和誰走在一起,在康志文眼中與他都沒有任何關系。

逐漸的,尤讓的那顆心也慢慢随着考試的壓力,被沉寂下去。

選擇用學習來麻痹自己,逃避現實。

現在的他是班級的前五名。

他的桌子裏放着的都是他的草稿紙,一沓沓的,一次都沒有丢過。

桌肚裏除了草稿紙其他什麽都沒有,就連上課用的書也都放在地上的箱子裏。

他喜歡看到自己一點點變好,也喜歡留下那些痕跡。

他想的很清楚,現在是學習最重要,如果在學習與暗戀之間做一個取舍,他倒是寧願選擇能看見進度的學習,而不是一眼望不到頭的暗戀。

黑板上有一個專門的區域,上面記錄着高考倒計時。

從三位數,變成了兩位數,兩位數的十位慢慢從九變到一,時間過的很快,眨眼間似乎就這樣悄無聲息地過去了。

尤讓拿着老師發下來的準考證,收拾自己的文具。

他将所有需要準備的東西都塞到了筆袋裏。

又忍不住摸了摸桌肚裏已經被塞得滿滿當當、寫得密密麻麻的草稿本,他的心裏頭一次如此安定。

這是別人給不了他的。

只有自己才能給自己。

“這是你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考試,千軍萬馬過獨木橋,你們之前的十幾年的光陰也都是為了完成它!我相信你們是可以給自己一個滿意的答卷……”

講臺上的班主任慷慨激昂,眼睛都隐隐發紅。

尤讓盯着他的臉,恍惚想到了自己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天。

時間似乎過得那麽快,一眨眼是之前,一眨眼就是現在。

中間隔了快一年。

尤芳和紀學鳴、紀辰三個人比尤讓還要緊張,送尤讓去考試的那兩天,三個人起來的比尤讓早,睡覺也比尤讓晚。

就連上班都忍不住頻頻出神,幸好紀辰是因高考而放假在家呆着,要不然他這種狀态去上課,保不齊會吓到老師,從而請家長。

相比他們的驚慌,尤讓倒是顯得非常鎮定。

他進入了考場,打開筆袋。

鈴聲響起便開始寫試卷。

他寫完後不久樓下傳來一陣熙熙攘攘,是已經寫完交了卷子的學生們出去了,被圍堵在考場門口進行采訪。

尤讓凝神靜氣,額間卻出了一些細汗,這是他第一次參加高考,是非常新奇且珍貴的回憶,他要給自己一份滿意的答卷。

鈴聲又響起,監考老師收了卷子,尤讓跟着考場裏其他的人走了出去。

他出來的時候看到了康志文,對方沒有提前交卷,而是和大多數的學生一樣,等到結束再離開。

尤讓還未移開視線,對方的腦袋後似乎是長了眼睛,一轉頭就将他看進了眼底。

尤讓沉默着自然而然移開了目光,高考太重要,他不能多想別的。

緊張的兩天過後,尤讓終于解放了。

那一天晚上他們全家人都特意去了中大街吃東西。

沒有去酒店包廂吃好的,只是在路邊攤吃了一頓燒烤,空氣裏滿是啤酒與烤肉的香味。

尤讓放松了許多,他的臉上露出了笑。

“來,現在成年了,也高考完了,可以喝酒了。”

紀學鳴要給尤讓倒酒,尤讓沒有推辭,他看得出來父母都很高興。

一旁的紀辰也直勾勾地盯着他,嘴角的弧度就沒有下去過。

他跟他父親一起勸尤讓喝酒,直接将手搭在了尤讓的椅背上。

慢慢的,落在肩膀上、脖子上,最後尤讓喝醉了,他摟着尤讓的腰起來,将人扶住。

尤芳哈哈大笑,她兒子酒量差勁,只喝了兩杯啤酒就軟了,要靠着紀辰才能站起來。

“行了,我們回去吧。”她說完紀學鳴就去結賬,尤讓靠在紀辰身上,臉對着紀辰的脖子,呼出來的氣息都噴在對方的脖子上,但紀辰只是低頭看了眼,沒有松開拉住他的手。

尤讓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态,看上去像是醉了,但腦子卻清楚。

他只是喝酒上臉,又不想喝了,便裝作是喝醉了。

他的目光瞧見了一個人,對方還是跟那個女孩子走在一起。

康志文的五感也很敏銳,他一擡頭,就瞧見貼着其他男生的尤讓,正摟着身邊的男孩子,側過臉。

從他的角度來看,他們兩個人就像是在鬧市裏旁如無人地接吻。

“喂?”康曉雯接了個電話,一扭頭他弟弟站在原地,冷冷的面無表情,她熟悉她弟,這一看就知道是出了大事,“怎麽這是?逛個街都能把你給氣着了?”

她的聲音裏帶着好笑,順着弟弟的目光去看,就看到之前在電影院裏看到的那兩個男孩子正結伴扶着走遠。

“他們關系真好啊。”

康曉雯不明所以,發出了一聲感嘆。

康志文臉色更臭了,“關系好?”

他到現在都不清楚那兩個人是什麽關系。

康曉雯一聽擰起眉頭,“你對我發什麽脾氣?”

康志文不說話了。

康曉雯不知道她弟弟抽了哪門子的風,不過作為姐姐她大人有大量,不跟臭弟弟計較。

“是兄弟嗎?不太像,該不會是小情侶吧?”

康志文眼皮一跳。

康曉雯就跟他說,“你可別是看上其中的一個了,要是讓你爺爺知道了,我可保不了你。”

她的表情很嚴肅,一下子就看清了些什麽東西。

康志文喉嚨一動。

像是被人說中了心思。

他見姐姐如臨大敵的神色,轉移了話頭。

“去那兒吃燒烤吧。人不多。”

原來是吃燒烤啊,早說嘛。

康曉雯終于是松了一口氣,“好!看在你今天高考結束的份上,你敞開肚皮放開了吃,姐姐有錢,今天你吃多少姐姐都買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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