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宿塵心軟

宿塵心軟

“殷絮你閉嘴！”

“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你給我滾蛋！”

宿塵知道這滿腦子污穢之物的鬼王要說什麽法子，這種不分場合亂搞顏色的破鬼，多看一眼都嫌浪費時間！

“喂！生氣啦？”殷·狗皮膏藥·絮收了收性子，乖乖跟着他，“你知道嗎，你罵人的時候，讓我覺得好有安全感。”

宿塵擡手推他，煩得要死：“你有受虐傾向？”

挨罵還這麽高興？

“那也得看是誰虐我，”殷絮龇牙咧嘴揉着心口，埋怨他，“手勁兒真大。”

“你為什麽……”宿塵推在殷絮心口那一下用了不小的靈力，殷絮實力強悍硬生生接住了，可是宿塵沒有感覺到他有心跳。

鬼族也分三六九等，像孟弈這種高級鬼類，修煉出實體，擁有血液和心跳，能結婚生子。孕育的鬼子，自然延續孟弈這種跟人族差不多的生命體征。

“我沒有心髒。”殷絮笑了一下，“鬼族沒有心髒一樣可以存活，沒什麽區別。”

“可是……”修煉出實體和心髒的鬼，若是沒了心髒，會疼啊。

宿塵看着他，“那你平時？”

“喏，天帝給過我靈力嘛，能抑制疼痛。”

“但是你把天帝靈力給我了。”宿塵把天帝靈力拿出來，還給他。

“我留了一部分止疼。”殷絮不要。

“心髒怎麽沒的？”宿塵探查到白恒宇位置，朝着那邊走去，他回頭看了看殷絮。

“被你爸摘走了？”他猜測。

“呃……是，但是……我其實有機會拿回來。”殷絮又笑，“不過，都沒關系啊。我現在不也挺好。”

“心髒最終還是被他毀了？”宿塵提到孟弈就恨得牙根癢，“都說虎毒不食子，他為什麽要對親兒子動手？不配為人父！”

“對啊，他不配做我爸，我沒有爸。”殷絮說。

“他是故意摘了你的心，留着你的命，讓你從此痛不欲生？”孟弈為什麽要如此對待自己的孩子，宿塵實在不懂。

“他，換了我的心，自己用。”

“你的心，比較與衆不同？”宿塵懂了。

“嗯，對孟弈來說，非常有需求。”殷絮點頭，“你知道嗎，我媽是神仙。”

提到媽媽，殷絮很是驕傲。

有些意外，宿塵微微一愣。

姓殷的神仙？

他在腦海中搜羅了一些他知道的神位，并沒有這個姓氏的女神仙。

不過他也沒想太多。

神仙那麽多，也許是不怎麽在人們口中出現的一位。

他好像在迷蒙的暗夜環境，和紛紛飛落的紙屑中，看到殷絮眼中一閃而過的淚光。

“那你，卻完全是個鬼？”孟弈對殷絮做了什麽？殷絮一點神仙氣息都沒有。

不過他不想再問下去，殷絮的臉上笑容燦爛，可傳遞出來的情緒非常低落。

宿塵好像對殷絮的情緒感應能力，異常敏銳。

“你自己待一會兒吧，我去救人。”宿塵說完閃身離開。

這次殷絮沒有跟上，他站在原地，看着宿塵為了保護自己情緒匆忙離開的背影，覺得窩心，苦澀一笑。

他對宿塵的情緒感知同樣敏銳。

所以他才敢這麽恬不知恥地纏在這個冰渣渣身邊。

如果宿塵真的很厭惡自己，他會有自知之明。

“我知道你會關心我的。”

這人不過是刀子嘴豆腐心罷了。

“孟弈啊孟弈，有時候不知道該恨你還是……”殷絮的自言自語戛然而止，他手中接下一片飛落的紙屑，在宿塵身影徹底消失那一瞬，他神色冷厲下來，“孟弈，我終歸是恨你的。”

他手掌一翻，無數紙屑在鬼氣之下形成旋風，快速堆積出一張鬼臉。

那是孟弈的臉。

“嘭”一下，殷絮狠狠将這張臉打碎。

“我會一直恨你。”

他的話很輕，幾乎被風淹沒，卻卷着無盡的悲憤。

鬼臉四分五裂，殷絮掏出一張濕巾，狠狠擦着手掌，似乎沾染上了什麽極其肮髒的東西，擦了一張又一張，速度越來越快，力道很大。

“喵～”一聲貓叫讓瘋狂擦手的殷絮回神。

“喵……”

黑貓跳上他的手臂，殷絮習慣性抱住它。

“你不是很怕宿塵，怎麽過來了。”他語氣溫柔問着黑貓。

“喵喵。”黑貓輕輕舔着他擦到破皮的手指，很是心疼。

“沒事的，不疼。哪有挖心疼呢？”殷絮安撫黑貓，“我最恨的就是，沒有親手殺了孟弈。還好有宿塵。”

黑貓擡頭看着他，站起來用腦袋拱了拱殷絮。

它若有所思看着宿塵消失的方向，搞不懂主人的心思。

“我要去找宿塵，你跟着還是躲着？”殷絮抓着黑貓的下巴，無比寵溺。

黑貓不滿意地擺擺尾巴，選擇不給自己渾身發抖的機會。

它扛不住宿塵的靈壓。

黑貓消失，遠處別苑上空突然爆發出巨大的紙屑疾風。

女鬼和宿塵交手了。

殷絮朝着那邊走去。

肉眼可見的實力懸殊，宿塵并不把眼前瘋狂旋轉釋放鬼氣的牌位放在眼裏。

牌位閃着黑光，若隐若現中，宿塵看到一個身材嬌小的女子，穿着淡青色古代長裙，朱釵滿頭，花钿朱唇。

是一眼便讓人驚豔的千金大小姐模樣，柔弱姣美。

她眉頭輕鎖，将白恒宇和宋雨荷擋在身後，不斷對宿塵發出攻擊。

怨氣極其大。

衆所周知，鬼力厲不厲害，多半取決于鬼的怨氣夠不夠深重。

這柔弱的女子做了鬼竟然有如此強悍的爆發力，也不知生前遭受了什麽冤苦之事。

宿塵喜歡活捉，不願直接殺鬼。

畢竟很多鬼有時候出來害人還沒得手，只是情緒激動，能給一個改過的機會，也是幫它們開悟。

所以他自防不攻。

宋雨晴接連幾次猛烈攻擊都被宿塵輕松躲過，又不見對方出手，雖然氣憤，卻也是個明白事理的鬼。

她也停下，杏眼怒視。

無數紙屑懸在半空，仿若時間靜止。

白恒宇早就被眼前的一切吓得大腦空白，要不是宋雨荷一直拉着他，他都不知道自己會不會癱在地上起不來。

“你你你！”他心髒劇烈跳動，看着妝容哭花的人語無倫次，“你！你這醜鬼，你放開我！”

求生本能讓他生出來好大力氣，一腳踹在女人肚子上。

“哎喲！”宋雨荷疼得趴在地上好半天沒起來，嗚嗚嗚哭着。

白恒宇艱難邁着發軟步伐，躲到宿塵後邊，抓着他的腰，差點就吓哭了：“宿醫生我錯了！這個世界真的有鬼！”

畢竟宋雨晴那冰涼的鬼手抓着他後頸的時候，不是什麽道具能制造出來的幻覺。

況且他在天上飛了好一會兒！他不信這個世界有什麽高科技可以讓一個人抓着一個人飛得那麽快！

“你不信鬼，又來找我驅鬼。”宿塵奇怪他的想法。

“我是聽說你會抓鬼，但我認為那是你為了宣傳自己診所，為了生意好，故弄玄虛。我以為我就是工作太高壓，休息很久也沒休息過來。我拍了個鬼片以後一直覺得哪都不大好，差點去看心理醫師了。找你就是想着，也許你真的會點氣功，給我調理一下所謂的玄學氣場磁場什麽的，比看心理醫師來得更有效果。”

白恒宇坦白自己的想法。

“拍了鬼片？”宿塵恍然，他指着宋雨晴的牌位，問：“這不會你們的道具吧？”

“呵呵呵……”白恒宇撓撓頭，挺尴尬的點點頭，“還真是。”

“你們找真的牌位拍戲？”這是不要命了？宿塵無語。

“不是啊，”白恒宇解釋，“這牌位，就是道具啊！”

他說：“就是個木頭牌位，上邊的字是臨時篆刻的，宋雨晴這名字是劇本上的呀。”

誰知道會跟女鬼撞名了。

“你們拍戲用梨花木鑲金翡翠的牌位？”宿塵難以理解。

這麽舍得？

“那個……主要是那部戲牌位鏡頭太多，質量太差的話，它體現不出已經過世女主是豪門大家閨秀不是？為了呈現最好的鏡頭，我就自掏腰包，做了這麽個精致的牌位。”

宿塵：“……”

“郎君……你有心了。”宋雨晴的虛影，對着白恒宇做了個萬福。

“誰誰誰是你郎君？”哪怕女鬼風姿萬千，溫柔有禮，白恒宇也不敢看她一眼。

他緊緊抓着宿塵的腰，閉着眼大喊：“你幹嘛纏着我！”

“郎君為我置辦牌位，舉行隆重招魂儀式，我自然要以身相許，報答于你。”宋雨晴情真意切。

“招魂？”宿塵掰開白恒宇的手，把人推到一邊，問：“你們開機儀式是不是請了個不靠譜的道士？”

白恒宇點頭：“請了，但他，他很靠譜啊。是我們圈子裏名聲特好的一個大師，各大著名導演開機，都會請他來。”

宿塵：“……”

“難道是故意招魂回來，讓鬼纏上你，你得罪過這大師？”宿塵分析。

“沒有啊，我還給這大師發了個十萬的紅包呢！”

宿塵：“呵。”

大魚，誰不想釣。

“你能在娛樂圈混，應該真的不是靠腦子。”他堅信自己的看人眼光。

白恒宇：“……”

“宿醫生你意思是那美名遠揚的道士，給我招鬼，坑我？為什麽啊？我跟他又沒有過節！”

“因為你單純，說難聽點，就是蠢。兜裏的錢，最容易騙出來。”殷絮慢悠悠走來，撿了幾根袖口上的貓毛，吹在白恒宇純真的臉上。

“就你懂！”白恒宇怼他，“你就是嫉妒我有錢有名有利還有顏值！”

殷絮笑出聲：“你說的我好像都有诶！真沒辦法，我命還長。”

修到他這個境界的鬼壽，幾乎無期。

白恒宇：“……”

被氣到了！

宿塵看了一眼殷絮，讓他閉嘴，他又問白恒宇：“你感覺好像撞了鬼以後，只想着去看心理醫師，沒想過找這個道士給你施展一下氣功？”

“哦，他說他最近一月不見客，所以我才滿世界找別的大師。”白恒宇有什麽說什麽。

宿塵大概知道了，不再問。

這事兒，他覺得自己沒有推測錯誤。

不過眼前還是先解決宋雨晴的事。

“你以身相許，那她是怎麽回事兒？”宿塵問女鬼。

穿着大紅紙嫁衣要和白恒宇拜堂的，可是宋雨荷。

女鬼回頭看她一眼，情緒複雜，沒說話。

反倒是鼻子嘴巴擦破皮的宋雨荷捂着臉，站起來，委屈對着白玉和主動說道：“我是小琪啊，宇恒哥哥。”

“小琪？”白宇恒從宿塵身後探頭出去，仔細看着大白臉的女生，認出來了，他一臉詫異：“你？真的是你？你幹嘛和鬼待在一起，還畫這麽恐怖的妝？”

這是白恒宇粉絲後援會的大粉，也是專拍白恒宇的知名站姐，蘇笑琪。

“蘇笑琪，你這樣誰認得出來？”白恒宇這會兒才聽出來，聲音确實是她。

“宇恒哥哥，我喜歡你。”蘇笑琪不顧場合大聲表白，“我想和你結婚。”

白恒宇：“……”

“對不起，我喜歡男的。”他指着宿塵說，“我準備追他。”

宿塵：“？”

與我何幹？

殷絮立馬不幹：“什麽玩意兒？我不同意。”

“你又不是他爸，你有什麽權力不同意？”白恒宇說，“你一只鬼還妄想和宿醫生在一起，你們陰陽不協調！”

“宿醫生，你怎麽不收了這只鬼，他好聒噪！”

蘇笑琪情緒激動：“啊啊啊！恒宇哥哥你為什麽要喜歡男的，他又不會給你生孩子！”

宿塵：“……”

“郎君，你又置我于何地？”宋雨晴也凄然問着。

女孩和女鬼着急，朝白恒宇走來。

“媽呀！你們不要過來！太吓人了，宿醫生救我！”白恒宇抱着宿塵閉着眼大喊。

“哎哎哎。”殷絮一把把白恒宇抓走，站在宿塵身後，伸手攔着：“亂抱什麽？這是我的人。”

宿塵：“不要亂說。”

“就是！你不要亂說！宿醫生一看就是單身，而且很讨厭你！”白恒宇不高興。

“我還真不是單身。”宿塵說，“手機通訊錄有個未婚夫。”

“啊？”

“什麽？”

殷絮和白恒宇雙雙驚訝。

“程兆寧昨晚給我發信息，說什麽時候見見，看看協議結婚的合同。”宿塵好像說着一件事不關己的事兒。

只要他不想結婚，誰能奈何？

沒什麽事兒值得自己影響心情。

殷絮酸了：“首富程兆寧，你未婚夫？”

白恒宇聽到程兆寧三個字，眼睛都瞪大了！，“蛙趣，不是吧！”

“我怎麽不知道這事兒？”殷絮黑着一張臉。

“好像是娃娃親。”宿塵沒怎麽整理那滴血的記憶，看了個大概就不管了。

“怪不得我不知道。”殷絮是在那滴血五六歲的時候，遇見了他，才選擇不滿世界巡邏，定居于此，時不時過來看看這滴血，幫個忙什麽的。

“你盯着我的血做什麽？”宿塵奇怪。

“稀罕你呀。”殷絮實話實說。

他保護那滴血十幾年，雖然感嘆他長了一張絕世容顏，卻從未動過心。

那時候，更多的心思，是把自己當成一個默默守護的大家長。

此喜歡非彼喜歡。

那滴血只擁有自愈能力，小靈體在這個世界很孤獨。

沒人理解那滴血天生擁有靈力又不敢施展本事的壓抑，沒有人知道他為了抑制體內洶湧的靈力不自爆而亡在不斷複生有多痛苦。

殷絮能做的，就是順帶幫他壓制體內的靈力。

後來宿塵本體進入這具身體後，殷絮一眼就看出兩人之間的不同。忽然間，他就覺得自己心動了，一見傾心，再見癡迷。

宿塵沒接他的話，這麽無聊的答案，何必浪費時間回應。

他伸手護着白恒宇，繼續問宋雨晴。

“一個心高氣傲的千金大小姐，為什麽願意和別人共侍一夫？”說着他看向蘇笑琪，“她又怎麽成了宋雨荷？”

古時候這樣的名門貴族，若是不想閨女嫁出去受氣，一般都會找個品德較好但身世次于本家的男子，入贅。

入贅女婿連姓氏都要改成女方，孩子更是不能跟他姓氏。

說白了就是為了幾鬥米折腰進了豪門，沒什麽人權。

怎麽可能有機會娶大房二房。

這宋雨晴難不成是生前不能生育，留有遺憾，死後執念太重，才會跟別的女孩共嫁白恒宇？

不過宿塵猜錯了，只聽宋雨晴語氣哀傷地說：“因為郎君心悅之人，是家姐。”

“所以你甘願做小？”殷絮搖頭，“一個男人罷了。”

“可我懷了他的孩子。”宋雨晴摸着肚子，垂淚。

清冷月光打在虛影上，看得出來宋雨晴十分傷心癡情。

她幽幽目光一直盯緊在白恒宇身上。

“上輩子你很渣啊。”殷絮瞧不起這樣管不住下半身的人。

“啊？”白恒宇懵逼，“她說我上輩子欺負她還選擇跟她姐在一起就是真的了？”

他很氣憤：“這不就是現實版的鬼話連天？”

“沒有證據！我不信我前世跟她有瓜葛。”

“那可太好辦了，”殷絮掌心擡起，朝着空中一比劃。

一道冷入骨髓的寒氣從四面八方滲入，只聽空氣中有渾厚聲音對着殷絮必恭必敬：“頭兒，您吩咐。”

閻王氣場十足，身影出現，他垂目打量着吓得瑟瑟發抖的宋雨晴。

除了白恒宇和蘇笑琪，宿塵他們都看得到嚴肅高大的閻王。

他穿着一件黑色披風，長眉并聯，雙目圓睜，眼球稍微突出，唇下生出一枚短角，模樣十分駭人。

宋雨晴跪在地上不敢擡頭，口中一直說着自己并非害人，只是想要了卻生前遺憾。

閻王眼睛一瞪，用靈力壓住宋雨晴不要再說話，他恭敬彎着身子，聽殷絮說話。

宿塵倒是和閻王見過幾次，捉鬼時，曾偶遇過，不過都是點頭之交。

他有些訝異，閻王竟然對殷絮的态度如此低卑。

殷絮退着走兩步，攤手：“你不要每次見我，好像都是被我用過大刑一樣好嗎？我多平易近人啊！”

他趕緊在宿塵面前挽回形象。

閻王仍然卑躬屈膝，把頭降得更低：“頭兒！您特別平易近人。”

殷絮：“你……”

被威脅的樣子可以再濃烈一點，他去看宿塵，解釋：“我真沒欺負過他啊。”

宿塵淡淡：“哦。”

這和他沒什麽關系。

看來殷絮果然是好鬼。

殷絮：“請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怎麽管冥界的事兒。”

“你為什麽會有權力管閻王？”宿塵倒是好奇這點。

“嗐！”一說這個，殷絮可就來勁兒了，他就想趕緊跟宿塵說明白自己的職位呢。

“頭兒和我們直接上司，酆都大帝是好兄弟！”閻王主動。

宿塵恍然：“怪不得。”

原來是個關系戶。

殷絮：“？”

他從宿塵的表情中看到了……

更深地嫌棄，“嘿！”他看了一眼插嘴沒插對的閻王，補充：“我是……”

“你喊你兄弟的手下上來不就是為了查出白恒宇上輩子和宋雨晴的糾葛，讓他心服口服，順便炫耀下你的雄厚背景。”宿塵給白恒宇開了眼，讓他看到了活在傳說中的真閻王。

殷絮：“不是，宿塵，我不是關系戶！我是……”

不過話說了一半，他戛然而止。

他雖然不是酆都大帝的關系戶，可自己的媽媽是神仙，這一層關系，鐵定跑不了。所以，換個角度，宿塵說得沒錯。

“嗐，我還真是關系戶。”比酆都大帝這關系硬多了，殷絮無可奈何。

“我是玄學局長！诶！玄學局長！”他終于把自己的職位給說出來了，“我是好鬼！負責在人間撈這些不聽話小鬼，生殺大權，護平安！”

“玄學局長？”宿塵神色微微訝異，一時間有些難以接受，“酆都大帝是你好兄弟，天帝給你靈力護體，閻王為你效力，人間與陰界最高統治的位置，也要歸你？”

這關系，未免有點太紮實。

他頭一次認真打量殷絮，想不明白：“你媽當時是怎麽看上孟弈的？”

這麽好的身世，一看就是天生至高權利富貴逼人，為什麽要跟一只擾得天下大亂的鬼結婚生子？

“呵，聽說我媽戀愛腦，就看上孟弈那張臉了。”殷絮不想提以前的事兒。

“抱歉。”宿塵也沒怎麽過腦子，這問題提的有點不适時宜。

“問吧。”既然閻王都拿着生死簿上來了，趕緊解決宋雨晴的執念，讓她化解怨氣比較實際。

殷絮聳聳肩，調整情緒，看了一眼待命的閻王。

閻王馬上工作，撚了幾張書頁，找到白恒宇上一世內容，念了出來。

白恒宇整個人都是懵的。

真他媽有閻王啊！

長得好可怕啊！

救命啊，腿軟！

嗚嗚嗚！

閻王念的什麽他一個字也聽不懂，腦瓜子被這場景震懾得嗡嗡嗡。

“白恒宇，上一世積德行善，傾家蕩産救國捐軀，乃一級忠烈。”

上一世生平念完，這人是個十足十的大好人，所以這一世才有錢有勢，順風順水。

殷絮問：“終身未娶？不認識宋雨晴？”

閻王點頭：“乃至投胎三次，都沒和這位女鬼有過一次交集。”

殷絮奇怪，他轉頭問跪趴在地不敢動的宋雨晴：“這可就是你的不對了，無冤無仇，纏着他，是要定罪的！”

“可他長得真的很像那個負心人！”宋雨晴聲色委屈，擡起頭哭得梨花帶雨。

她身邊的牌位輕輕顫抖，表達着宋雨晴的傷心。

“那你看我像你爹嗎？我要是像，你是不是得給我盡孝？嗯？”殷絮無語，不自覺兇起來。

宋雨晴被他的氣場壓制，收住可憐的眼淚，不敢再說什麽。

也不是誰都會對她憐香惜玉。

殷絮看着早就失去思考能力的白恒宇，大大方方道歉：“對不住兄弟，我武斷了。”

他對着閻王擺手，讓他退下。

宋雨晴這邊怨氣深重：“我不甘心啊！他與我承諾恩愛永久，我便偷偷懷了他的孩子。他卻轉頭就跟阿姐定了親，大婚前夜，他還逼我服下堕子藥！如此狠心之人！我要他死！

“宋雨荷就是你姐？”宿塵問，“你必然也是恨你阿姐的吧。所以你讓蘇笑琪扮演你阿姐，還讓她和你一起成親，目的是要一起殺死他們兩個？”

宋雨晴不吭聲。

看來是全說中了。

“你！你好狠！”蘇笑琪不見宋雨晴反駁，吓出一身冷汗。今天要不是有宿塵他們，現在的自己也許已經是冰冷的屍體了！

“宋雨晴！我說你為什麽好心幫我得到恒宇哥哥！我還以為你真的就是為了以後每年有人給你燒紙錢！你這女人好惡毒！把我當成你姐的替身，想殺我洩憤！你有本事去找你親姐和渣男！憑什麽讓我和恒宇哥哥為你的破事兒去死！”

蘇笑琪撕了身上的紙嫁衣，氣得全身都在抖。

她趕緊跑到宿塵這邊，尋求庇護。

“你還有臉說她？”殷絮冷哼一聲，“你為了把偶像睡到手，不惜改名換姓叫宋雨荷，和鬼達成協議，想破人家處兒，也不是什麽好心思。”

蘇笑琪瞬間難堪。

“就是就是。”白恒宇對這個大粉的濾鏡全碎了。

“我！我只是太愛恒宇哥哥了！”她狡辯。

“噫，不要拿你的自私當正當理由，我可不愛你！”白恒宇拿出手機，“我會報警，說你使用致幻劑迷惑我，意圖強·奸。”

蘇笑琪急了：“你怎麽能這麽對我！我追你三年，你一點都看不到我的真心嗎？”

“我粉絲那麽多，每一個都喊着愛我，要給我生猴子。我怎麽對你了？我對每一個粉絲都挺好的。為什麽大家都追星，我就要對你偏愛？”

“你混蛋，白恒宇！”蘇笑琪哭着罵，“沒有我盡心盡力幫你維護粉絲後援會，給你罵黑粉，為你宣傳科普路人追星你，你狗屁都不是！”

“天啊，你以為你是誰啊。你心甘情願做這些，我确實很感激你對我的喜歡。可我沒有用刀子架着你的脖子為我這麽做，所以你不要道德綁架我！憑什麽你自願的事情，要我用愛你回報？”

白恒宇告訴她：“我的名利雙收，就算不完全是我自己通過演技拼來的，那也輪不到你占什麽貢獻的邊！好歹我爸一個眼神都能讓娛樂圈抖三抖！我就是來這圈子體驗生活，我公關團隊不盯着大方向，一個粉絲後援會可能說被人炸就炸了。”

娛樂圈水多深，粉絲就算知道也是皮毛。

一個大粉再怎麽努力維護，沒有偶像自己的後臺罩着，都是無用功。

今天要不是他想着出來碰碰運氣到宿塵的診所來，現在都已經失身并且死亡了。

想到這個他後背就是陣陣冷汗，白恒宇可是氣壞了。

怎麽會有這麽蠢的粉絲，跟鬼做交易！

他對這個蘇笑琪還是挺了解的，畢竟大粉有他微信，他也在一個十幾人的粉絲的核心群裏，偶爾會和他們說幾句話。

這個蘇笑琪，剛畢業，是個舞蹈工作室的實習老師。

長相漂亮，心氣兒挺高。上學那會追她的人不少，可她一直揚言自己要和白恒宇在一起。

她經常在群裏和白恒宇表白，可其他粉絲也這樣起哄一樣的說好愛恒宇哥哥，要跟恒宇哥哥結婚。

白恒宇從來沒當過一回事兒。

粉絲不都是這麽開玩笑嘛，可誰知道，這個蘇笑琪，竟然來真的。

還用了這麽惡劣的手段。

“宿醫生，今天真是太感謝你了。”白恒宇總覺得自己見過了閻王，就是死了一回又活了，對未來人生充滿了加倍地珍惜。

他甚至為自己的多慮給整哭了。

“謝謝你給我繼續活着的機會，讓我還能在熱愛的事業上發光發熱，能繼續孝順我的爸媽，喂我那個胖成豬的拉不拉豬。”

宿塵拍了拍白恒宇的肩膀，安撫他情緒，心思卻集中在忽然不吭聲好像被陰影籠罩的殷絮身上。

他是在孟弈手裏撿回一條命吧，對于這種面臨死亡卻得以生還的感觸，應該更深。

畢竟白恒宇沒有遭遇到什麽實質性的傷害，

可殷絮的心髒……

他不知道孟弈對殷絮做過什麽慘絕人寰的事兒，以他對孟弈的了解，那只鬼，兇殘至極，毫無人性。

殷絮也許遭遇過很多他一輩子都不想再提起的凄慘經歷。

從殷絮僵硬的身體表現來看，宿塵知道這鬼王，已經不由自主陷入了痛苦回憶。

“殷絮。”他喊了一聲。

“殷絮。”那鬼似乎并沒聽到宿塵叫他，一只手的指甲狠狠掐着自己的手背，紅痕深陷。所以他又喊了一聲，“關系戶，宋雨晴交給你了。”

殷絮這才察覺自己狀态有些不妥，他趕緊從深淵之中抽離回憶。

“嗯。”他悶悶答應。

“不要！你們不要帶走我！我要報仇！我求你們，讓閻王爺把那個負心人的魂魄帶上來，還有我阿姐！我要跟她們讨個說法！”她祈求，“我怨啊！我不甘心！我死的時候，只有十六歲！”

“哼，你倒是喊冤喊得勤快。”一個和宋雨晴幾乎一樣的女鬼穿着一襲鵝黃長衫，忽然出現。

只是她眉目中看起來頗為強勢，比柔弱的宋雨晴多了幾分大氣淩厲，一看就不好惹。

“閻王是個會辦事兒的。”殷絮情緒調整得很快。

閻王自然不敢不懂事兒。

關系戶的關系太硬了，酆都大帝在殷絮面前能被稱賞一句兄弟都膽戰心驚，閻王爺更是不敢讓殷絮不順心。

跟着他打工也有千年之久了，殷絮查這些鬼，和宿塵有一個極其相似的地方，那就是要搞清楚來龍去脈。

不然不好給鬼衆定罪。

定罪是個很嚴謹的事情。

宿塵抓鬼這麽久，給冥界幫了不少大忙，閻王爺雖然不與他走動，但是感激之情長存于心，點頭之交也帶着異常客氣的态度。

閻王自然知道他對抓到的鬼也要審問清楚再做定奪。

今天兩人一起抓鬼，不用言語，辦事習慣都是一樣的。

所以閻王返回冥界後，就把等待投胎目前在地府給孟婆打下手的宋雨荷給喊上來了。

這宋雨荷身子嬌小，氣場卻不可小觑。一身黃裙嬌滴滴，卻愣是給她穿出來一身女将軍的氣勢。

她邁着标準的大家閨秀小碎步，走近宋雨晴。目中怨怼，擡手就扇了她滿目恨意妹妹兩耳光。

“啪啪”聲音很是清脆。

“你竟然打我？”宋雨晴不可置信。

“啧……”白恒宇心說看不出來這姐姐如此彪悍。

那宋雨晴的臉頰上，瞬間通紅無比，掌印清晰。

“宋雨荷！我和你拼了！你個賤婦！要不是你對陶先生說我不自重，他怎麽會選擇你！”宋雨晴氣急了。

“你自重？”宋雨荷一把推開撲向她的妹妹，眼中都是恨鐵不成鋼，“我們都已經成了鬼，你還要用這種謊話騙自己多久？”

“你在說什麽！我聽不懂！”宋雨晴又照着宋雨荷抓來，一雙鬼手瞬間生出尖利指甲，一旁的牌位也瘋狂砸來。

幻境中狂風大作，滿院子都是飛舞紙屑，那些消失不見的紙人賓客再次出現。

它們七孔流血，張牙舞爪發着低吼聲，快速圍攻宋雨荷。

殷絮趕緊拉着宿塵飛到空中，瞧熱鬧：“哦豁。”

“你為什麽只救我？”宿塵擡手趕緊把吓壞的白恒宇和蘇笑琪拉到半空。

“那些紙紮傀儡的目标只有蘇雨荷，不會有攻擊別人的思維。所以不用擔心。”

“他倆吓死了，冥界好多操一份心是嗎？”宿塵不贊成他這事不關己的态度。

“嘁，他可是我情敵，我怎麽可能照顧他的情緒，吓不吓死，都是命。”殷絮就是不想管白恒宇。

宿塵：“……”

他兇殷絮：“你多大了？你還是個玄學局長！這麽幼稚？”

“我，應該比你小一點，我今年一千整。不對，還差幾個月，就一千歲了。我千歲宴你要來哈，我要辦得隆重一點。”殷絮眼巴巴看着他。

“再說。”宿塵不想答應他什麽。

“宿塵，我生日，是11月3日。”殷絮說。

宿塵一愣。

這個日子一下子喚起他最慘痛的回憶，神色瞬間沉重，“孟弈死那天，你出生的？”

“嗯，你自毀那天，我出生了。”殷絮糾正，那天不單單只有孟弈死了。

宿塵也死了。

宿塵為了蒼生天下，義無反顧選擇犧牲自己，為什麽他自己提都不提一句。

“殷絮，你別告訴我，我死後，并沒有殺死孟弈。它死而複生，禍害世人，還有……你？”

宿塵面色更加凝重，殺氣漸重，“它現在還存在嗎？在哪裏？”

宿塵可以再殺它一次！

“沒有沒有，他徹底死了。”殷絮讓他寬心，“死得透透的，渣都不剩。”

“那你心髒是怎麽被他摘走的？”宿塵不解，時間線對不上。

“胎裏。”殷絮輕描淡寫，“沒想到吧。”

他故作輕松不在意的語氣，讓宿塵聽了不好受。

宿塵不敢再問下去。

他看着殷絮轉頭看着遠方調整情緒，心中有個很不好的推測。

孟弈取了胎裏殷絮的心，那他娘的肚子豈不是……

他輕輕皺眉，同情殷絮，不願意想這血腥慘烈的場景。

這位偉大的娘親一定是用盡了自己所有的仙力，把沒有心髒的孩子繼續孕育。能把他生出來還得以存活，或許還放棄了自己的仙體。

短暫沉默後，殷絮轉身過來，面色如常，有點嬉皮笑臉。

“剛才是我不對，我任性慣了，上邊下邊都慣着我。就算白恒宇和蘇笑琪被鬼活活吓死了，天帝也不會責怪我，閻王也能讓他們還陽。你說得對，我都一千歲了，還是玄學局長，不能由着性子胡來。”殷絮乖乖跟宿塵認錯。

然後他擡頭，盯着宿塵說：“其實你罵我兩句，我能找到……我有家人管的感覺，挺好的。”

宿塵看着殷絮幹淨的眸子，那種紅，并非他本身瞳色。

他忽然，心裏發澀。

殷絮傷心，怎麽也不好隐藏。

“那你也不用總是故意惹我，讓我罵你。”宿塵知道自己脾氣不算好，他罵人，也從來不顧及什麽場合，對方什麽身份。

基本上也是個被人寵壞的性子。

此刻他就覺得，殷絮應該不是天生碎嘴子說話不中聽。他只是用了一個不恰當的方法，尋求自己缺失的那份東西。

關心，關注，被人在意。

他不懂殷絮為什麽選擇了自己去充當這個角色。

或許那些不得不尊重他的酆都大帝，閻王爺，和天帝，不是他想要的。

“為什麽會覺得我像你家人？”宿塵語氣前所未有的好。

殷絮看起來吊兒郎當，其實應該脆弱得不堪一擊。

他不忍心再兇了。

“因為你殺了孟弈，在我心裏，你比我家人還好。”殷絮聲音低低的，“況且還有……”

下邊的姐妹倆打的可開膠，亂飛的紙紮“屍體”紛紛揚揚，白恒宇和蘇笑琪吓得在半空中抱頭鼠竄。

這樣亂糟糟的場合，一點都不影響殷絮和宿塵交流。

“還有什麽？”宿塵問。

“你身上有我這輩子都放不下的東西。”他指了指宿塵的心髒。

宿塵一驚，“難不成我現在用的心髒是你的？”

“不是。”殷絮搖頭，“不要有壓力，我的心髒已經被…被你摧毀了，但是我不怪你。畢竟那時候那顆心，已經被孟弈融合了，你不毀了孟弈，他會用我的心，轉成神。”

“你的意思是！”宿塵有些激動，“孟弈修為突飛猛進，是因為融合了你的神心！？”

“嗯。”殷絮點頭，眼裏的光似乎瞬間暗了一下。剎那間傳遞出來的難過，讓宿塵心裏發酸。

眼前威風凜凜高大帥氣的鬼王，蔫吧得像只奄奄一息的野獸，卻又倔強地讓自己絕不倒下。

“早知如此，我不會将心徹底粉碎，我會保留你的心。”宿塵後悔，這孩子現在這樣，可憐至極，自己難辭其咎。

“對啊，我的心是被你摧毀的，你就要把心彌補給我嘛！所以，做我男友好不好？這樣你的一顆真心就屬于我了～”殷絮忽然又開始嬉皮笑臉。

宿塵：“……”

他看着這樣努力裝開心說着亂七八糟話語的殷絮，生不起來氣了，他只有滿滿的心疼。

突然看着鬼孩子就順眼了。

他點點頭，說：“害你變成這樣的人，也包括我。雖然不知者不怪，我卻無法逃避事實。是我欠你，不介意的話，你以後可以喊我一聲幹爸。”

宿塵很認真，孩子缺愛，他可以給予關愛。

殷絮：“喊什麽？”

幹爸？

四聲行嗎？

他表情逐漸石化，很是無語：“……”

誰要找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