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惡心
第8章 “惡心。”
程铄在附近的旅館住了一晚上。
昨晚離開酒吧時已經沒有公交地鐵,宿舍門禁,最重要的是他醉得暈乎乎的,只想趕快找個地方睡覺。
今早歸還房卡,坐上地鐵,返校前漫長的一個多小時的時間,還好有手機的陪伴。
先去微博回複幾條粉絲評論。
然後打開各種租房交流群和校園互助群。
他和其他舍友的作息時常不協調,不止姜彥喜歡熬夜,偶爾賀令秋能和女朋友語音通話聊到深更半夜,因此程铄早就有搬出去住的想法。
曾經有想法,但是沒實施,接商稿是賺了不少錢,然而程铄勤儉節約慣了,希望能省則省,如果搬出去,房租是一筆額外開支,而且程父是絕對不會幫他負擔一塊錢的,所以他一直在反複搖擺、沒有下定決心。
直到自己的東西被偷。
也不是沒有想過換宿舍,但是以他對輔導員的了解,首先這種自己吃力卻不讨好領導的事情,輔導員大概率不會同意,其次就算同意換新宿舍,他也不能确定新舍友的人品。
走一步看一步吧。
退出群聊,程铄從備忘錄裏複制了一串手機號碼。
一小時後,宿舍門口,程铄将全身上下所有口袋都翻了個底朝天,不重要的戒指、耳釘、項鏈都在,重要的宿舍門鑰匙不見了。
不知道是掉在哪裏,可能是旅館,或者酒吧,程铄瘋狂回憶卻想不出絲毫線索,都怪那杯雞尾酒,模糊了他一晚的記憶,現在只能打給旅館和酒吧老板一個一個地問,還有零星的、找回鑰匙的可能性。
但總得先找個地方坐下吧。
程铄敲了半分鐘的宿舍門,門紋絲不動,宿舍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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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向來不喜歡麻煩室友,但是此情此景似乎別無選擇,在姜彥、賀令秋和藺寒裏,姜彥應該是看起來最心思單純、最喜形于色的那個。
于是程铄給姜彥發消息:我不小心把宿舍鑰匙丢了,宿舍沒人,你什麽時候回來?
姜彥不愧是沖浪達人,秒回:我現在和朋友正在外面,回來估計得下午,賀令秋今早有課,藺寒倒是沒有,我猜藺哥應該是去吃早飯了吧,不如你去找他?
程铄回複:好
心裏想的卻是,他寧願先去圖書館坐會兒。
一回頭,卻發現藺寒正面無表情地站在他身後。
程铄被吓了一跳。
藺寒問:“你怎麽不進去?”
程铄惜字如金,“鑰匙丢了。”
藺寒低頭拿鑰匙開了門,走進宿舍。
跟着進去,程铄反手将門關上,昨晚的經歷已經夠糟心了,宿舍門鑰匙還下落不明,他心裏有些煩躁,只想找個安安靜靜的地兒呆着。
偏偏這時候藺寒還要主動和他說話:“你還打算找鑰匙嗎?還是宿舍重新換個門鎖?”
程铄頭也沒擡地撥弄手機,随口回了一句,“找吧。”
他心說,藺寒可千萬別再往下問了,再問就不禮貌了。
可是藺寒偏不,他繼續問道:“你昨晚都去過哪些地方了,看看能不能聯系到工作人員呢?”
程铄的身形一頓,他将手機塞進褲兜裏,驀然揚起頭,盯着藺寒的眼睛,忍不住嗤了一聲,“我昨晚去哪了你會不知道嗎,裝什麽裝。”
藺寒不解地蹙眉,“你在說什麽?”
程铄眯起雙眸,“給我發消息的人是你吧?”
“什麽消息?”
程铄不禁嘲諷道:“別裝了,藺寒,挺沒意思的。”
對面沉默幾秒,才說:“我不懂你在說什麽。”
程铄譏笑道:“我特意說我周六早上忙着趕稿沒看手機,你就給我遞手機,我讓你給我遞手機了嗎?你不就是想讓我看到你的消息嗎?”
說到這,他雙眉不由得緊蹙,“哦對,這裏我多說一句,我真的非常讨厭別人未經允許擅自動我的東西。”
“還有,”程铄繼續說,“走之前,我只說要處理的事情很麻煩,我說了晚上不回來嗎,你就問我晚上還回不回來,我說我鑰匙丢了,你又問我昨晚去哪,藺寒你要是現在承認,我當你還有點骨氣。”
藺寒不說話。
好嘛,還是個不見棺材不落淚的。
程铄面上的譏諷之意更甚,“很多網站在注冊的時候需要綁定手機號,并且默認開啓可以通過手機號搜索賬號的功能,所以我拿你的手機號在全網搜了一遍——”
他又嗤了一聲,“還要我繼續說嗎,藺寒?”
從大一剛開學,程铄就隐約覺得藺寒的面部表情陰沉,看上去很危險,那會兒他還在告誡自己不能以貌取人,但是此時此刻,曾經讓他覺得危險的陰沉,現在不加掩飾地浮上對方的五官。
只聽藺寒答非所問道:“你就那麽喜歡宋汶淵嗎,他到底好在哪裏,讓你對他念念不忘?”
霎時,一個可怕的猜想浮現,将之前的重重跡象串聯起來,剎那之間,程铄感覺仿佛有無數只粘附在骨頭上的蛆蟲開始攀爬,一種後知後覺的惡心。
下一刻,他的猜想變成了現實,因為他聽見藺寒問他——
“我哪裏比不上宋汶淵?”
藺寒陡然大步上前,高大的陰影随之撲了上去,他猛地将程铄推到背後的牆上,低頭想強吻過去——
程铄直接一腳踹上藺寒腿間。
他不喜歡和不熟悉的人有肢體接觸,如果是他讨厭的人,那更惡心。
藺寒被踹得往後踉跄好幾步,卻忽然咧嘴笑了。
程铄覺得藺寒多少腦子有點毛病。
“宋汶淵每周都去約炮,他就是個爛人,海王,你究竟喜歡他什麽?”藺寒死死盯着程铄,情緒罕見地激動,“你也愛而不得,我也愛而不得,所以我才最懂你,程铄,你為什麽不看看身邊的我?我才是那個一直陪着你的人!”
“宋汶淵是好是壞,都不妨礙我覺得你惡心。”程铄冷笑一聲,“內褲也是你偷的吧,我一開始怎麽也想不明白你為什麽要偷我的內褲,現在終于想明白了,你真惡心。”
他刻意把最後兩個字咬得很重。
但是對方似乎對此無動于衷,“是我偷的,因為我喜歡你,我特別特別喜歡你,你知道嗎,我已經忍了一年多了,我快忍不下去了。”
話音剛落,藺寒發了瘋似的撲上來,想要禁锢住程铄。
程铄立即反應過來,對着藺寒的腿間又狠狠踹了一腳,毫不留情。
這一腳比上一腳的力度還要大,踹得對方吃痛地蜷縮一下了腰,程铄轉抓住時機一拳打上藺寒的臉頰,把藺寒打得摔倒在地,他趁着對方起身的間隙推開門,以最快的速度跑到宿舍樓底。
樓外豔陽高照。
陽光雖然刺眼,卻有着撫慰人心的溫度,周圍是往來的同學,程铄回頭看一眼,确定藺寒沒有追過來,他才敢停下步伐彎下腰,将兩手支撐在膝蓋上方,氣喘籲籲。
緩了一會兒,掏出手機,手機還在錄音。
程铄按下結束鍵,然後上傳網盤,備份成功。
雖然直接和藺寒對峙有些激進,但好在,他并非一無所獲。
很快,程铄從聯系人列表裏翻出了輔導員的賬號,他随即給輔導員發消息:老師,請問您現在有空嗎,我想和您說些事。
在等輔導員回複的時間裏,他忍不住想,不止內褲,所有自己放在宿舍裏的東西——尤其是公共區域的東西,比如牙刷牙膏——都有被藺寒動過的可能,思及此,程铄只覺得自己的胃裏翻江倒海。
.
輔導員辦公室。
長達四分二十三秒錄音播放至最後一秒,自動停止。
程铄将自己放在辦公桌上的手機收回,直視輔導員的眼睛,态度堅決,“所以我想換宿舍。”
輔導員是個五十多歲的中年男人,頭發有些花白,他先是嘆了一口氣,“你想換宿舍的心情,我也能理解。”
“偷竊的行為确實是很惡劣的,我會另外單獨找個時間,約藺寒好好地談一談,對他進行一番思想教育。”
他頓了頓,又嘆了一聲,卻是話鋒一轉,開始苦口婆心地勸程铄,“只不過我覺得啊,你們能上同一個大學,分到同一個宿舍,那都是來之不易的緣分,大家同學一場,如果遇到一點小小的摩擦就換宿舍,多傷和氣啊。”
程铄心說,他能遇到藺寒這個室友簡直是倒了八輩子大黴。
“當然,藺寒肯定要為他的行為承擔後果的,但是我覺得,還不至于換宿舍。”
耐心地等輔導員說完,程铄開始反駁,“他偷我內褲,這是他在錄音裏自己承認的,他還說喜歡我,後面打鬥的聲音是他想強吻我,所以我已經不覺得這是‘一點小小的摩擦’,我覺得這已經觸及了我的底線。”
以輔導員的歲數,大概是不知道這世界上還有同性戀的存在,就算知道,估計也不理解。
“他說喜歡你,但是喜歡這個詞是有很多種含義的,就比如我有我喜歡的作家,他應該就是和你開玩笑,不是你想的那樣,我知道,男生之間嘛,可能有時候玩笑開得稍微過了些,這點我也會好好批評教育他的。”
“不如這樣吧,”輔導員說的口幹舌燥,便喝了一口玻璃杯裏的茶水,“我哪天把他找來,讓他當着你的面給你解釋清楚,再讓他給你道個歉,你看行不行?”
誰知道那時候,藺寒會不會跟着輔導員的思路,改口說自己只是在開玩笑,讓這事不了了之。
程铄忽然沒了耐心,不答反問道:“所以老師您覺得,我應該繼續和他住在一個宿舍,是嗎?”
輔導員懷着孺子可教也的心情嗯了一聲,“現在學校要求不能一個人住一個宿舍,哪怕交四個人的宿舍費,新宿舍本來就不好找,而且你還要搬東西,非常麻煩。”
“至于他說他偷你內褲,确實是他的不對,但是我們也要給他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畢竟人不可能不犯錯的,你說對不對,舍友可能總是有一些不滿意的小毛病,但是我們可以磨合——”
眼看輔導員又要長篇大論,程铄聽不下去了,他第一次打斷輔導員的話,“好的老師,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您不必再說,我也不想因為我的事情耽誤您太多時間。”
“但是原則問題我不會讓步,”程铄擲地有聲,“您把這件事定性為室友的玩笑,但是我把他定性為強奸未遂,如果我打不過藺寒,誰知道今天早上宿舍裏會發生什麽,這才是我申請換宿舍的根本原因。”
“當然,我從來沒想過改變您的想法,也希望您能尊重我的選擇,我不認為這是道歉能夠解決的問題。”
程铄最後說:“不過您也不用擔心,我不需要您幫我去找院領導、校領導在換宿舍的申請上簽字,我會自己搬出去住。”
作者有話說:
理論上,長期住在校外也需要申請,申請流程未必就比換宿舍簡單,但是一般來說,大學宿舍晚上很少查寝,偶爾住在校外是不會被發現的,這裏是程铄在反抗輔導員的不作為,在和輔導員放狠話——您想讓我和藺寒繼續住在一個宿舍裏,我偏不。
不提倡夜不歸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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