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第40章
這當然不是季知庭過去和戚桐真正所擁有的那間屋子。
那間屋子在青羽峰,存在于百多年以前。季知庭在換了個身份重生之後,并沒有再去那裏看過,但在之前的接觸中,齊慧月告訴過他,他和戚桐的哪處院落已經沒了,早在當初他開陣魂飛魄撒之際,那處院落就在妖邪的沖撞中被毀去了。
後來戚桐也并沒有選擇重建它,齊慧月當時說起這件事情,還覺得有些疑惑,因為以戚桐對季知庭的珍視,他應該不會放任其不管。
現在看來,季知庭當然已經明白了緣由。
因為戚桐早已經将那處宅邸搬到了自己的仙人之境中。
看樣子齊慧月沒有見過這裏,而戚阮肯定是來過這處仙人之境的,但他究竟有沒有進入過這個房間,季知庭便無從得知了。
這個房間裏的一切,幾乎都是按照過去季知庭所熟悉的環境而布置的,櫃子和床,桌椅和擺設,甚至連挂在旁邊的衣服,都全是季知庭記憶之中的樣子。
在看到這幕畫面的瞬間,季知庭甚至有種詭異的錯覺,仿佛他并非是帶着戚桐進入了一個房間,而是不慎踏入了某段記憶的幻境。
對于過去幾個月不斷重複着幻境的季知庭來說,這的确是容易令人混亂的事情。
但身旁受着重傷的戚桐,令他很快清醒了過來。
季知庭走進屋子之後,沒有立即開口,等他回過神來,戚桐已經在床榻上坐在,閉上眼睛開始調息。
光是調息自然沒什麽作用,否則季知庭也不會主動提出要幫忙,更不會跟着走到這裏。季知庭來到他的身旁,在觀察他的狀況片刻之後,主動開口說道:“剛才的那些邪物,你沒有辦法對付是麽?”
戚桐:“是。”
他出乎意料地沒有隐瞞什麽,季知庭确認了自己的猜測,繼續說道:“你想過去對付它們嗎?”
戚桐這次沒有立刻回答,他沉默了很長的時間,說道:“這個問題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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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知庭沒在用軟弱的蒼山弟子形象繼續僞裝自己,他毫不畏懼眼前這位傳聞中的前代蒼山掌門,只堅持地說道:“我只想要知道你的态度,你究竟想要放任它們存在,還是想要結束這一切。”
在聽聞他這個認真不已的問題之後,戚桐終于擡起了頭。
戚桐看向季知庭,目光冰冷漠然,就像是在看一只不知天高地厚的蟲蟻。
戚桐動氣了。
即便已經與戚桐不再有親密的關系,對戚桐早已經劃清界限,但過去的記憶和對于對方習慣的了解,卻總不會輕易從腦海中消失。
季知庭看出了戚桐此刻心情不佳,但他卻依然沒有退讓的意思。
相反,他認真着神色,甚至比以往表現得更加強勢幾分,他再次開口道:“我必須要确認這件事情,才能夠選擇是否要幫你,否則不管我做什麽,都是徒勞無功的。”
季知庭在說過這樣的前提之後,才又開口道:“剛才在梧桐之境裏出現的那些妖邪,看起來相當強大,而且我從未在外面見過,它們出現在這個地方,便說明它們早就已經在這裏存在很多年了……”
“可是在此之前,在戚桐仙君你重傷失去意識之前,它們從來不曾出現搗亂過,甚至從來沒有洩露出任何氣息。我相信任何妖邪在術法修行之下都是無所遁形的,就算我無法察覺到它們存在,仙君你也不可能察覺不到,更不可能任由它們藏你在這座仙人之境裏,那麽它們究竟是怎麽回事,為什麽會在這裏……”
季知庭娓娓訴說着,保持着十足的理智:“我想了很久,而答案只可能有一個,那就是那群妖邪,其實根本就不存在。”
這句話聽起來就像是在說一個笑話。
季知庭剛才跟那群妖邪打了那麽久,差點被它們給殺死,可他卻說它們根本不存在于這世間。
這是不合理的,但卻是季知庭認為最可能的解釋。
季知庭沉沉吐了口氣,終于繼續說下去道:“它們根本不算是真正的妖邪,因為它們沒有生命,它們只是脫胎于你,是你……蘊養了它們。”
戚桐的眸子黑沉沉的,直視這雙眸子的人,似乎永遠不可能看清它當中所藏匿的真正情緒。
至少在這一刻,季知庭是這麽覺得的。
季知庭終于将自己所判斷的真相說了出來:“戚桐仙君,你堕魔了。”
戚桐雖然是仙君,擁有着仙人之境,體內仙力強大無比,在這世間恐怕難有對手,除非已經雲游多
年的那群真仙突然現身,否則無人能夠阻止戚桐做任何事情。
毫無疑問他若不能稱仙,那便沒幾人能稱之為仙。
可這樣的戚桐,身體裏卻住着一群妖邪。
一群樣貌醜陋,陰冷詭谲,貪婪仿佛能夠吞噬一切的邪物。
那力量是令人恐懼的,不可控制的,甚至是可能會給這世間帶來無法想象的災難的。
戚桐很确信自己的判斷沒有錯誤,所以在說出這個真相的時候,連他也覺得戚桐像是瘋了,他繼續說道:“我不知道你究竟是如何堕魔的,可你體內的那種力量顯然已經超過了尋常人能夠理解的地步。仙君你僞裝很好,平常或許沒人能夠看得出來,我在剛看到那群妖邪出現的時候,也沒能往那方去想,可是只要看出蛛絲馬跡就很好理解了……這個仙人之境裏沒有我們之外的第個人,剛才所有的動亂都來自于你。戚桐仙君,這麽多年來你早就成了非仙非魔的狀态是嗎?你平常看起來與仙人無異,應該是你憑借自身仙力主動壓制了體內作亂的邪力。”
這不是簡單的事情,甚至可以說,這是非常難以做到的,至少在此之前,季知庭從未聽過見過有人能以這樣的方式存在于天地之間。
仙力與邪力本就無法共存,戚桐能夠在這樣的體質之下,還保持清醒,已經非是一句意志力驚人所能夠評價。
而戚桐對邪力的壓制,還是在他能夠保持自身意志清醒的條件之下。
他無法永遠壓制着那些侵蝕入體的邪氣,當他失去意識,或是意志松懈之際,那些始終纏繞着他的邪力便會自那具軀殼中溢出,在這世間帶來無盡災厄。
季知庭不清楚戚桐變成這樣究竟是在多久之前,但他想起戚桐這麽些年來詭異的行蹤,又似乎明白了什麽。
戚桐似乎是在有意避開其他人,他辭去蒼山門主之位,将這個位置傳于齊慧月,之後又進入梧桐雲境鮮少現身,會不會就是因為,他早已經感受到體內的異樣,所以故意将自己藏到這裏,令禍患無法降臨人間?
季知庭想到這裏,頓時默然下來。
他不清楚戚桐是否真是如此想的,但看他此刻冷靜的模樣,他似乎早已經将這樣的事情經歷了許多次。
他甚至看起來并不太在意失去
主動權。
季知庭蹙着眉頭,再次開口道:“你想要于它們同歸于盡?”
結合他先前在地宮裏所見到的畫面,這是季知庭現在認為可能性最大的猜測。
這次戚桐看着季知庭的目光,終于有了瞬間的變化。
而也正是因為這瞬間的改變,讓季知庭堅定了自己的猜想。
季知庭表情變得複雜起來。
因為他發現在自己空白的這百年裏,在戚桐身上發生的事情,似乎比他想象的還要多,并且還要令人無法想象。
這個人仿佛在用一種近乎殘忍的手段不斷折磨着自己,讓自己堕入魔道,将自己關起來不見天日,每天對着陰暗的地宮,無止盡地耗費自己的力量去編織一道邪異的法陣,将所有的意志投注于一件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他明明有着更好的活法,明明身份風光無限,天資過人修行之途無法估量,明明可以成為令所有人稱道的傳奇,成為修真界千年來第一人……
可他卻非要用自虐般的方式,活成這幅令人嘆惋的模樣。
季知庭沒有出聲。
即便他已經不會再因為戚桐的事情而方寸大亂,可他仍然忍不住在心中問道。
值得嗎?
他究竟是為了什麽?
縱然看起來戚桐所有的一切,都只是為了複活季知庭。
但季知庭不會那樣單純的認為真是如此,他清楚在戚桐的心中并沒有占據如此重要的地位,這或許只是他發洩的一種方式而已。
真正的理由,他想不明白,但也不準備再想下去了。
季知庭沒讓自再繼續探究這人的事情,他現在只想找到解決的方法,不想深究其緣由。
“戚桐仙君,我不會讓這群妖邪為禍人間,所以你若是無法控制它們,我會盡我所能幫你,但你若真的想要跟它們同歸于盡……”
季知庭正這麽說着,戚桐便打斷了他的話道:“兩個月。”
聽到這樣确切的時間,季知庭怔了怔說道:“兩個月?”
戚桐大概是煩膩了他不斷的追問,于是冷淡地說道:“兩個月後,極黑之花我會給你,在此之前你替我守陣療傷,那群家夥不會再出現。”
“兩個月之後……”
戚桐說到這裏,聲音竟忽地輕松了幾分,像是在預想着某種令人沉溺的未來:“兩個月後,一切都會結束。”
季知庭若有所思地看着戚桐:“一切都會結束麽?”
究竟什麽才叫做結束?
季知庭不清楚戚桐所謂的“結束”究竟是何種含義,或許是解決掉所有糟糕的事情,或許是一些事情告一段落,當然也可能是死亡。
不知道在戚桐的心目中,這結束代表着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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