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顧南封不僅聲音是抖的,連手也是抖的,看着劉玥疼的滿頭大汗,血色全無,他哪還記得皇上要找人的事,只恨不得替劉玥受了這份疼痛,加倍還他身上都行。
“我去找大夫來。”逼不得已只能這麽做,他正要往外走,被一旁的碟夜叫住
“我來治吧。”她聲音冷情。
“你會?”顧南封頗有點懷疑,雖然與碟夜相處也不是一天兩天,但她太沉默,從來都是把自己當成透明的在劉玥的身後站着。
“嗯。”碟夜也是惜字如金,但能給人一份自信。顧南封想起在宕陽時,也是她拿出的藥方,預防瘟疫的蔓延,想必是醫藥世家。
顧南封同意,劉玥自然是比他還相信碟夜的。剛才外面都是人,碟夜不敢輕舉妄動,一直抗到現在。
“您忍着一點,箭有些深,好在沒傷及內髒。”
“恩。”
得到劉玥的允許,她便不在說話,而是低着頭,全神貫注的幫她處理。
在箭拔出的那一剎那,劉玥痛的暈厥,幾乎以為自己死了一回,咬着床單,唇舌皆破滿口是血,不敢出聲。如果此時真的死了也好,死了就回現代去。
碟夜處理傷口很娴熟,箭拔出來後,她很快上了藥,然後包紮的嚴嚴實實。這藥的效果奇特,灑上之後,她的痛感漸漸的減輕了許多。
渾身是血是汗,碟夜支開顧南封,幫她換了一套幹淨的衣衫之後吩咐道
“您先睡一覺,好好休息。”碟夜雖然一直清冷,但卻對她關懷備至。
“謝謝。”
“保護你是我的職責。”
劉玥的傷口恢複的不是太好,許是有炎症,反反複複發作使得她高燒不止。顧南封因避嫌,所以不能時時陪在她的身邊,而是跟碟夜交換着來照顧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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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玥自嘲
“可能是我命中注定,宕陽沒死成,現在要中箭而死。”說這話時,她已燒的有些神志不清。
顧南封回
“這是你命硬,宕陽的瘟疫都奪不了你的性命,這點箭傷算什麽?”
碟夜也勸到
“現在發熱是正常情況,等過兩天,燒退了,傷口便好了。”
劉玥便不再往下說,昏昏沉沉又睡了過去。正如碟夜所說,燒了兩日,她的傷口已經不再流膿,燒也退了,她整個人的精神也好了許多。
碟夜給她上藥說
“這是少主從前研制出來針對傷口的特效藥,普通人中了箭傷,至少十天半個月才能慢慢恢複,但這藥,只會讓您高燒兩日,便會快速的好。等好了之後,我再給您塗上去疤藥,不會留下疤。”
碟夜一邊給她上藥,一邊難得的多說了幾句話。而劉玥,現在傷口好轉,她的思維也恢複正常,所以開口說到
“碟夜,我可能需要你的幫忙。這封府,我怕再呆下去要出事,會害了封少。”她一直記得寅肅那日說的
“掘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出來,否則我讓你們陪葬。”
寅肅向來說到做到。而這幾天,顧南封雖然什麽也沒說,但臉色亦不太好看,想必也在憂心這事。
碟夜回答道
“好的,您随時想走,我們随時走。”
碟夜正如從前的玄也烈那般照顧着她,在她任何有需要的時候。有她在,心便是安的。
“誰允許你走了?”
她倆話音剛落,不想被剛進門的顧南封聽到。他臉色極不好看的看着劉玥
“在你眼裏,我顧南封是這樣貪生怕死的人?當初在宕陽,我沒有棄你而去,今天在我封府,誰也帶不走你。”
或許是剛才劉玥跟碟夜的談話讓他聽見,他像是氣急了。
劉玥鮮少見到顧南封生氣的樣子,她想了想回答道
“你從來沒問過我是誰,從哪裏來,從來沒問過皇上要找的人是不是我?”
“劉玥,那不重要。我不管你是誰,從哪裏來,我只知道你叫劉玥,住在我封府就是我的人。至于皇上要找的人,不是你。”
他最後三個字,不是你,是一字一字铿锵有力說的,說給劉玥聽,也說給自己聽。
劉玥正想開口再說話,顧南封打斷了她
“你什麽也不要想,好好在這裏養傷。”
叩叩叩
有人敲他外間卧房的門是老管家
“封少,莘妃來了。”
他話音剛落,便聽到有人推開的卧房的門,腳步聲傳來
“哥,你出來。”
莘妃已早了管家一步進門,好在顧南封已從暗室出來。看了眼莘妃,氣定神閑的問
“又私自出宮?”
莘妃本是情緒有些激動從皇宮一路趕回封府,此時見顧南封有種大難臨頭卻毫不自知的樣子,她是氣火攻心
“哥,那日在後花園裏讓皇上撞見的到底是誰?皇上已下令,三天之內,若還是不交出人來,就要夷平你這封府。”
顧南封坐在椅子上,聽完莘妃的話,好不所動,兀自扳動着指間的羊脂玉環,漫不經心的回答
“封府沒有皇上要找的人。”
“哥,當初爹爹放任你出來就是一個天大的錯誤。從爹跟娘都誇你聰明懂事,說我嬌蠻任性。可現在呢?你在外頭風流成性,壞了爹爹在朝中的名聲也就罷了,如今竟然捅出這麽大一個簍子,我不知道你現在要袒護的是誰,皇上已大發雷霆,三日內,若找不到人,不是夷平你封府這麽簡單,是整個顧家,爹的丞相之位,我的後宮之位,全都保不齊,都要與你陪葬。”
她的這番話,讓顧南封終于擡眼看她,
“好,你跟我說說,皇上到底要找的是誰?我這封府,你是最清楚的,我向來不與官員結實,來往的全是一些生意上的百姓。到底是誰,讓皇上這麽大動幹戈找人。”
莘妃被顧南封的一句話問住,
“皇上一句話也不肯說。我從安公公那聽說,是一個受了箭傷的女子,那日有侍衛射中她,不可能跑遠,一定還在封府裏。哥哥,不管是你認識的,還是不認識的,不管是你有意保護想藏起來的,還是其他情況,當務之急,便是把人交出來,否則我們顧家就要萬劫不複。”
“你先回去。”顧南封依舊不肯松口,一絲信息也不肯透露。
最後,莘妃走時,只說了一句
“哥,你若是還姓顧,就不能這麽自私。”
屋外的談話,暗室裏聽的清清楚楚。劉玥渾身都冰涼,她萬萬沒有想到,自己會給顧南封帶來這樣的災難。當初,她只想隐姓埋名在這一隅之地。若是能果斷的離開,也不至于把他陷入這樣的境地
現在不是她要不要離開的問題這麽簡單,而是寅肅一定要見到她這個人。她若逃走的話,反而會害了顧南封。
她從暗室裏走了出來,對顧南封說
“皇上要找的人是我。”
顧南封一把拉住她
“不管皇上要找的是誰,我說過,都不是你。你只是我封府裏的一個普通丫鬟而已,記着,你只是一個丫鬟。”
顧南封握着她肩膀的雙手有力,不容抗争,逼迫的劉玥必須與他面對面,看着他的眼,有不容抗拒的堅定。她後背的傷口因有碟夜給的特效藥,已經恢複了大半,并不太疼。她看着顧南封,亦是堅定的說道
“剛才你們的談話,我都聽到了,我不能再連累你。你放心,皇上找的是我,他不會做傷害我的事情。”
劉玥篤定,寅肅不會做傷害她身體的事情。只是,他那樣的恨她,他們之間的緣分從她被關進六池宮後便已斷了。現在過了這麽多年,他如此執着找她做什麽?
顧南封說
“皇上找的另有其人,我已經安排好,你別管,還是那句話,安心把你的傷養好。”
劉玥當時并不知顧南封所謂的安排好,是什麽。直到第二日,聽到院子裏有嘈雜的聲音,她才隐約知道發生了什麽。
整個封府的人全都齊齊跪在院子的石板地上,瑟瑟發抖,他們的前面站着皇上,一身華服,身材高大,陰影籠罩着他們,跪了一地的人們大氣不敢出,都匍匐跪地,不敢擡頭看一眼皇上。旁邊站着兩排禦前侍衛,威武神勇。
這樣的陣仗,大家都有大難臨頭的感覺,恐怕今天封府是逃不過這一劫。
莘妃亦是跪在一旁,乞求皇上
“請皇上開恩。”
那姣美的面容裏,亦是帶着絕望看着眼前這個睥睨天下的男人。
皇上并未看她一眼,冷聲到
“搜。”
一聲令下,禦前侍衛如箭般,飛快地四處分散而去,潛入了封府的角角落落。
劉玥此時已想主動現身,寅肅既然要找她,便不會拿她怎麽樣。但如果見不到她,按照他現在的為人處事,他會真的殺光封府的人。
她一手正準備推開暗室的門,卻被後面的碟夜拉住
“您想清楚,這一去,恐怕進入深宮後院,再想出來,便不是容易的事。”
她推開碟夜的手,沉聲道
“這是我的命。”
是啊,或許她回到這一世,就是再續前世的恩恩怨怨,所以就不該多認識顧南封,而連累她。
她已經走出暗室,到達顧南封的卧室,還未踏出房門,忽地聽到一個侍衛喊道
“皇上,找到受了箭傷的白衣女子。”
随着侍衛一聲喊,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他以及他抓着的女子,包括房內的劉玥,亦是透過窗,遠遠的看着。這一看,她倒抽了一口冷氣。
那被侍衛抓着的女子,竟然是藍玉,此時穿着與她一樣的白裳,盤着與她一樣的發型,肩後受了箭傷,有絲絲的血跡沾染着白裳,此時被禦前侍衛抓着,臉色蒼白,眼底冒着淚花。
所有人都看着她,而她被帶到了皇上的面前,強壓着跪在地上。
皇上幾乎是在藍玉一出現時,便死死盯着她看,此時藍玉跪在地上,而皇上,萬金之軀,竟在她的面前蹲下,蹲在她的面前,與她面對面看着。
只是,所有人都見皇上的表情,由開始的熱切到逐漸的冷漠,再到死灰一般的毫無血色。
他捏着藍玉的臉,沒有絲毫伶香惜玉,喃喃道
“不是她。”
“不是她。”
皇上的整個靈魂都似游離在外。即便他沒有再說話,但周邊的空氣都凍結了似的。
安公公一下過來扶着皇上,否則怕他會支撐不下去,厲聲呵斥到
“狗奴才,那晚見了皇上跑什麽?”
這一聲呵斥,把地上本就受了傷的藍玉吓得更是面如死灰,顧不得疼痛,一頭磕在地上道
“那晚,我不知道會在涼亭那碰上皇上,一時情急便跑了。後來有人追我,一路喊我是刺客,我我怕被抓住會沒命,所以才用力跑。”
藍玉被吓得斷斷續續說出了這段話,後肩膀上的傷口又開始冒出血來,似傷口破裂。
安公公不再看他,轉而對一旁的顧南封說
“顧公子,這女子在府上亂闖打擾了皇上也就罷了,可這幾日,皇上要找她,你為何遲遲不把她供出來,而有意包庇,讓皇上動了氣。”
顧南封跪在地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最後在莘妃的催促之下,他才開口道
“因為這女子是我的意中人,那日,原是想介紹給皇上與莘妃認識,但她原是府上的一位丫鬟,地位卑微,上不了臺面,所以才未介紹。我讓她無名無分的跟着我,本就愧疚于她,而現在危難時候,又怎能棄她于不顧,我顧南封做不出這樣的事情。皇上要任何懲罰,我甘願受罰。”
他一番話,說的合情合理,又情深意重。一旁的藍玉似被感動的哭紅了眼。莘妃亦是跪地
“求皇上開恩,原諒哥哥這一次。”
安公公唾了一句
“真正是孽緣。”
而皇上已不再看任何人,大步走,離開了封府。
他身處繁華,左右擁戴着無數的人。然而不知為何,在房內,透着窗只能看到他離開的背影,竟讓劉玥忽然心疼難耐。因他的背影太寂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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