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那種不怒自威的神态,讓藍玉的氣勢一下就落了下去。此時包間靜谧的空間裏,藍玉竟還感到一絲絲的緊張,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剛才只是一見到她,便沖動的跑過來,卻不知自己到底為了何事。

六兮見她沒有回答,她繼續道

“飯可以亂吃,話卻不可以亂說。一句話說不對,滿族滅門的事也是常有。你若知,大堂處便有聽書的,你去聽聽看。”

“這些道理,不用我多說,你們封少想必也跟你說過。”

六兮始終都是面無表情的,但是每句話說出來,便達到了震懾藍玉的作用,使得藍玉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嘴巴張了又張,卻說不出一句話。

六兮見她這樣,也就不再說話,起身開門而出。

外面大堂,小和還在克忠職守的守在外面等着她。

“走吧,回宮。”六兮一時忘了自己跟寅肅說的出來的目的是為了去甄府。

倒是這小和比較細心輕聲問道

“娘娘不去甄府看看嗎?”

經他這麽提醒,六兮才想起此行的重要一程。

“走,去甄府。”

其實去甄府,六兮便真的是為了掩人耳目,所以只在甄府的大門口處停留了片刻并未走進去,甚至連馬車都沒有下。

只是掀起簾子看了看甄府那幾個燙金大字以及門口那兩尊石獅。燙金的字已有些脫落,像是褪了死皮。

而石獅也已經殘缺失去了幾塊。

早有心理準備的六兮,看到自己昔日的家,想到昔日的繁華,以及爹娘哥哥在時的熱鬧景象,如今竟變成了這般模樣,還是不可避免感到一陣心酸。

她放下了簾子,不忍心再看下去,聲音已暗啞

“回宮吧。”

這一日的天城之行,她的目的已達到,知道顧南封回來了,心情比前幾日有了稍微的放松。但想起藍玉,想起破敗的甄府,心中又隐隐作痛。

晚間時,她洗漱完畢,正換了衣服,吹滅了燈,上榻準備睡時,寅肅來了。他連燈也沒點,直接上了床,躺在六兮的身側,黑暗中,伸手拉過六兮困在自己的懷中。

他身上有熏衣後的香味,幹淨而清爽,讓六兮有些冷的心,有了那麽一絲暖意。

只聽寅肅問

“我聽說你今天沒有進甄府?”

果然,他的消息很靈通。

“嗯。”

“為什麽沒進去看?”

“爹娘與哥哥都不在,怕觸景傷情。”六兮這也是實話。當年甄府最興盛時,單是下人就幾百,整個甄府一派熱鬧。如今的凄涼便更加涼透人心。

寅肅聽出她聲音的低落,所以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頭,唇很軟,帶着暖意,似能給她安慰。

“你怪我嗎?”

六兮聞言,把頭埋進他厚實的胸,聽着那穩健有力的心跳之聲,淡淡的回到

“不怪。”只是這聲音畢竟是太小的寅肅很認真才聽到,她說的不怪兩個字。

“我護不了甄将軍周全,護不了你們甄府繼續的繁榮昌盛。那時,朝中各臣都上觐要處死甄将軍,我卻不敢,怕你回來會恨我,不原諒我。可若是不懲罰甄将軍,以後這朝中的君威便是蕩然無存。阿兮,我不得已。”

“我知道。”

六兮沒有再說話。那是通敵之罪,是要滿門抄斬的,而甄府一家已夠幸運,有皇上的庇護。她不能再奢求別的。

“等他日,朝中穩定了,我一定替你找回甄将軍,讓你們一家團聚。”

六兮本能,或者也是敏感的問

“朝中現在不穩定嗎?”

寅肅身體有微微的僵硬,但并未回答六兮的問題,編輯

黑暗之中,六兮只感覺他身上的味道好聞,只感覺他身體因常年練武而結實有力,只感覺,他此時對她的溫柔之中,除了占有之外,還有一種憐惜,亦或者愧疚。

這些情緒夾在這暗夜之中,六兮逐漸,慢慢地,只剩下寅肅帶給她的最初的,最本能的感受。

這樣的日子過了一日又一日,關于顧南封的問題,六兮再不敢輕舉妄動,心中焦急如焚,但表面卻要裝着雲淡風輕的樣子,日複一日的等待,等待着顧南封的召見。

終于,将近過了十天的樣子,顧南封終于露面了,在莘雀宮陪着莘妃與芊柔公主。那時,六兮正在禦瑄殿陪寅肅,心神不寧的想着法子,如何出去見顧南封一面。但看寅肅,絲毫沒有要出去的打算,她便不能離開。

眼見着,太陽快要落山,想必顧南封也即将要離開了,她依然一籌莫展,想不出好的辦法,正在暗暗着急時,安公公來報:

“皇上,邊防莫将軍求見。”

“請他進來。”寅肅冷聲命令道。

安公公出去請莫将軍時,寅肅對六兮說

“阿兮,你先回六清宮去,晚些時候,我過去看你。”

“好。”六兮自然是毫不遲疑且迫不及待的離開,即便她再掩飾,她的腳已不聽使喚的轉身出去。

當她走到禦瑄殿門口時,正好與那莫将軍打了一個照面。

莫将軍見到她,神色一緊,微低下頭,朝她請安。這莫将軍是她爹一手培養起來的,對六兮也算是熟悉,可此時,他只生疏的站在一側,請完安,連頭也未擡起。

六兮因急着去見顧南封,并未發現這莫将軍的異樣,匆匆離開。

走出禦瑄殿之後,她放慢了腳步,狀似無意的閑逛着,一路賞花,看景。

一路上,亦有其他宮的人朝她恭敬的招呼,她似漫無目的的走。但心中有明确地方向,便是莘雀宮。

這莘雀宮,從上回芊柔食物過敏之後,莘妃恨她入骨,她再也沒來過,甚至這些日子,連芊柔也沒見過,不知道這小家夥是否還記得她?

遠遠的,在莘雀宮外的那座花園裏,她便聽見了芊柔銀鈴般的笑聲,還有顧南封那明朗的說話聲。

如果不看畫面,只是聽這聲音,讓六兮心中一顫。那時,在那南方小城,她的麒兒與顧南封也是如此,不知在哪個角落,顧南封能與麒兒混成一團的打鬧嬉笑。

她的眼眶微熱,漸漸走進了那花園。

那花園裏,只有顧南封帶着芊柔在蕩秋千,秋千在芊柔的要求下蕩的很高,一到至高點,芊柔便哈哈大笑。沒有旁人在,六兮想,這應該是顧南封的安排,他知道她會來找她。

或許是有默契,也或許是心靈相通,六兮一出現,顧南封已看到了她。

六兮見四下無人,大步朝他走了過去,

顧南封扶着秋千,看着她在落日餘晖之中,大步朝他走過來,臉色的神色焦急與期待,顧南封的心泛起了微微的疼,只是不曾表現出來。

芊柔亦是看到了她,從秋千上一下蹦了下來朝她撲來

“娘娘,娘娘,你怎麽都不來看芊柔。”

說的同時,小家夥柔軟的身體已牢牢抱住了她,似乎真的很想她這個娘娘。

六兮并非不喜歡芊柔,只是此時,她全部的心思都在顧南封身上,都在她的麒兒身上。

所以她只是抱起芊柔說

“芊柔乖,娘娘陪你蕩秋千好嗎?”

“好。”芊柔乖乖地回答。

六兮把芊柔抱上秋千,然後慢慢地替她晃蕩着,顧南封就站在她的身側。

六兮在上一世時确實是眼裏容不下一粒沙,所以才會找倉若钰鬧,才會跳崖

但這一世,她的性格變為隐忍與顧全大局,雖然看似很弱,但她的內心其實很強大,很寬厚,有自己去堅持的東西,我挺喜歡的。

六兮沒有一句客套話,便直接問顧南封

“見到麒兒了嗎?”

只問這一句,她的胸口像是有大石壓着,疼的有些窒息。她有很多問題想問,想問她的麒兒過的好不好?有沒有像她想他一樣的想她?有沒有哭?有沒有生病?有沒有好好吃飯?無數個問題,在她的腦海裏呼嘯着,最後,卻只問了這一句。

“見到了,他很乖。”

顧南封又怎麽會不知道劉玥的心思?他回答的同時,從袖子裏取出了一個用竹子做的小小的笛子,笛子上刻着一只小小的麒麟。

“這是麒兒親手做來送你的。”

六兮接過那竹笛子的剎那,心潮湧動,再也無法控制的眼淚迸發而出,哭的不能自己。

她知道她此時不該哭,所以拼命的壓抑住,不發出一點聲音。

顧南封本能的想伸手去把她那斷了線的淚水,但手舉到半空之中,又頹然的放下,不去看她,轉而專心的推着芊柔的秋千繩子。

他沒有再看六兮,只輕聲說道

“麒兒讓我轉告你,他很乖,很聽話。還叫你不要擔心他,要自己照顧好自己。”

顧南封想起在南方小城見到麒兒時,他小小的個子,但是眉宇間已沒有那份稚氣,像個小小的男子漢對他說

“封叔叔,你告訴我娘,不要擔心我,讓她好好照顧自己,麒兒以後會去天城找她。”

這樣一個懂事的孩子,顧南封亦是忍不住有些心酸。

六兮沒有辦法再聽下去,心像是被石頭碾壓過似的,生疼生疼。忍着不讓自己哭出聲,但像是窒息一般,喘不了氣。

她緊緊的拽着那根小小的竹笛子,不敢再呆下去,怕自己會在顧南封面前,在芊柔面前失控。所以道了聲謝,便轉身離開。

留下顧南封皺着眉頭看着她飛快離開的背影,手無意識地晃着秋千的繩子。

他本還有更多的消息要跟劉玥講,但見她只是聽到麒兒的消息,便已失控如此,想必他帶來的消息會徹底讓她崩潰,做出什麽不可挽回的事情。

所以顧南封強忍着沒有說。

他之所以比平時晚了十多日回天城,是因為在那小城發生了一些變故。在他去見麒兒時,萬萬沒有想到,會碰到玄也烈。他從前只聞其名,不見其人,來過多次,這是第一次碰見。只是,他看到的玄也烈,身型消瘦,臉色發白,但縱然是這樣,反而襯的他有衣袂飄飄的超凡脫俗之感,不像個凡人。

後來,他才知道,玄也烈那時已經病入膏肓,時日不多。玄也烈把他單獨叫進房內對他說

“我恐怕再也無能為力去保護她們母子,請你秘密帶着麒兒回天城,安排他們母子相見。麒兒未來的路怎麽走,讓六兮自己做決定。”

“麻煩你。”

玄也烈當時用最誠摯的禮儀朝他鞠躬,拜托他幫忙。

顧南封自然是答應的,幫助劉玥,他從來義無反顧。

只是他不懂,好好一個玄國少主,好好一個仙人般的玄也烈,怎會病的如此嚴重?

碟夜在屋外哭的泣不成聲,麒兒似乎也聽見了玄也烈的話,沖進房間,趴在玄也烈的身上大哭不止

“麒兒不要離開幹爹。”

“麒兒不要離開幹爹。”

玄也烈只是伸出幹瘦的手,把麒兒摟在懷裏輕輕拍着後背安慰。

有滴淚從他的眼角滴落。

玄也烈的身體大約在十年前,便已經開始逐漸的衰弱。只是那時,他肩負着玄國子民的大業不能倒下,所以一直強撐着。靠每年的閉關修煉,靠每天服用有噬身體的烈性丹藥所控制,才得以支撐了這麽多年。

從六兮跳崖身亡到六兮再回來後,他之所以派了碟夜去照顧六兮,自己卻從不肯輕易出面,一是身體衰弱的力不從心,二是為了不讓六兮擔心。直到後來,玄國子民被寅肅所降服,直到寅肅逼他現身,他才出現。

沒事沒事,玄也烈只是換了一個空間繼續生活。

你們還記得,在現代時,有誰跟劉玥也這麽形容過無玄大師長的超凡脫俗嗎?

哈哈,是周成明

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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