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藏玉合歡

藏玉合歡

被撞破□□之後,秦自若和裴瑾幹脆不再對白沉歡和裴玉遮掩隐瞞,坦白了個幹幹淨淨。

白沉歡隐約記得醉酒那晚發生的事,所以每次看到裴瑾和秦自若親昵,他都會忐忑的留意裴玉的反應。

裴玉做得很好,喜怒皆不形于色,除了那雙眸子越來越深邃。

白沉歡看得心疼,卻無可奈何。而對于自己的心意,他已豁然開朗,只是因為裴玉那句話,他緊緊掩藏着。

你是男的,怎麽可以喜歡我?

情窦初開,卻觸及禁忌。

白沉歡那雙清亮的眸子,也漸漸蒙上了哀傷。

等到秋天楓葉火紅的時候,一個消息在劍廬中傳開——宮中即将為皇族子嗣擇選明衛了。

只是當時白沉歡去了山頂師尊那,還沒來得及聽到消息。

等到他下了山,聽到鋪天蓋地的“明衛暗影”的話題,一頭霧水之下抓住個師弟問清了,才知道是怎麽回事。

原來,延國皇族的子嗣到成年之時都會各自選擇明衛暗影各一。

暗影是由皇宮內部的飛魚營培養的,多為孤兒,自小就被收養在飛魚營,教授各種技藝,長到十五六歲擇優者分配給皇族子嗣。而一旦跟随了一個主子,暗影将一生追随,如有背棄,必将被整個飛魚營追殺至死。

而明衛,則是宮中從整個天下挑選出年齡适當的優秀人才,以重金許之,以名利諾之,以情誼感之……總之,為了拉攏一個優秀的明衛,各勢力都不惜一切代價。當然,很多人也因為家族利益或者個人前程前來毛遂自薦。因此,皇族子嗣身邊的明衛其中不乏一些貴族豪門殷紳富商之子。但不管是何動機是何目的,一旦成為某人的明衛,也将一輩子打上這人的印記,如若背信棄義,也将為天下人不恥。

而這次,是因為太子裴瑾即将成年,皇後娘娘想着該為他找合适的明衛,好拉攏一些人,所以才大張旗鼓的昭告天下。

白沉歡聽完這些話,想着裴玉離成年也不遠了,也該選擇明衛了,只是不知道到時候他會選誰。

興沖沖回到秋葉齋,卻沒見着裴玉,一問風叔,才知道裴瑾剛來了,兩人說是去竹林了。

白沉歡又跑去竹林,果然見裴瑾和裴玉正并肩坐在竹椅上,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見着白沉歡,又閑談了幾句,裴瑾便告辭了。而裴玉的笑容,在裴瑾轉身離去後,就落了下來。

白沉歡問道:“師兄,你怎麽了?”

裴玉無比低落的說道:“沉歡,秦師姐要做他的明衛了。”

“……”白沉歡驚詫。

裴玉寥落的笑了下,“明衛,便是一生相随的人,除非,死別呵。”

秦自若選擇做裴瑾的明衛,作為女子,除了嫁作為妻,又如何名正言順立于一人身側一生一世。

秦自若為了裴瑾可以抛卻自由入宮中那樊籠,而裴瑾為了她可以不惜得罪慕容将軍。情深意重,正是如此。

只是對于裴玉來說,少年情愫被切斷,只留下無盡蒼茫在遠山。

夕陽西下,燕雀歸巢,白沉歡看着目光悲戚的裴玉,似乎又從他身上看出了難以言喻的孤獨,心頭不舍,遂一字一句定定道:“師兄,讓我做你的明衛吧!”

裴玉回首,微怔,而後淡笑,“你是天下聞名的人,前程似錦,而我不過受盡冷落的皇子,你跟着我,大好年華空辜負了……”

白沉歡翕動了下嘴角,想說些堅定的話,但終是什麽都沒說。

你若不信,便待你成年。

秋去冬來,氣溫一日日的降下來,到了夜裏,山上又格外的清寒。

裴玉畏冷,翻來覆去睡不着。

白沉歡見着,提議道:“要麽我們睡一個被窩,那樣也暖和點。”

裴玉想了想,點頭同意了。

白沉歡把自己的被子鋪在裴玉的被子上面,然後小心翼翼的鑽進裴玉的被窩。一股淡香襲來,心一窒,臉竟開始微微發燙。

裴玉渾然不覺,只靠着白沉歡尋找最舒适的睡姿,動來動去的,冰涼的手就不小心碰到了白沉歡的身子。

“好冷。”白沉歡打了個激靈。

“嗯,天冷了,我的手就會一直冰着。”裴玉回道。

白沉歡想了想,抓過他的手,放在自己懷裏,“師兄,我給你暖着。”

一開始裴玉有些別扭,但是到底抗拒不了寒冷,所以也任由他捂着了。困意上來,他也閉上眼睛,漸漸睡了過去。

白沉歡睜着眼睛看着裴玉面對着自己的面容。那雙深邃的眸子一閉上,便沒了往日的陰郁和自傲,只剩下了平靜和純真,薄薄的嘴唇緊緊抿着,卻還是不肯松懈的樣子。白沉歡伸出手,想要撫上那張唇,可僅差分毫的時候又停了下來。

心中雜念浮現一萬遍,卻始終不敢越雷池半步。

過年時候,白沉歡回江南白家了。他倒不舍裴玉一個人待在秋葉齋,可耐不住家裏不停催促。在大哥白沉悅親自來劍廬接時,終于無可奈何的上了南回的馬車。

車轱辘才響了一聲,白沉歡就想念的不得了。掀開簾子往後看,本以為裴玉會站在門口,可寒風蕭蕭,門口除了兩道車輪,根本沒半個人影。

他是極怕冷的,在門口站着會凍壞的。白沉歡這麽想着,悶悶不樂的回到了白家。

本來說是過完了正月再回劍廬的,可思玉心切,白沉歡也不顧老爹白鳳山憋屈的表情,到正月二十的時候就心急火燎的趕了回去。

結果,他在二十七日回到了劍廬,可誰知,興沖沖的跑進房,卻是人去屋空。一問,卻被告知陛下身體出恙,招太子回宮,九殿下也一道回去了。而他們出發的日期正是昨天,正月二十六。

白沉歡失落的很,喃喃問:“那他們什麽時候回來?”

冷秋葉奇怪道:“他們還回來作甚?”

白沉歡說:“不是說要在劍廬待一年的麽?”

冷秋葉眨巴了下眼睛,道:“一年還是一天,還不都是皇帝一句話的事。”

白沉歡默不作聲了。

半響,擡頭又問:“那他走時有給我留話嗎?”

冷秋葉蹙了蹙眉,“讓我想想……好像沒有。”

一顆心掉落塵埃,白沉歡心情沉重的回到屋裏,躺在床上,嘴癟着,委屈至極。越想越悶,拿起枕頭就蓋住自己臉,而這時,一樣東西從枕頭下滑出來。

是一怔折疊的很漂亮的紙箋。

小心翼翼拆開,上面一行端莊小字——藏玉合歡閣。

白沉歡十五歲末十六歲初,一劍誅殺塞北雙惡,名動宇內。他的名字如鑲金鍍銀般,在人們的傳頌中,變得金光熠熠。

而關于他的将來,也被劍廬各大掌事提上議程。代理掌門大師叔面見師尊,提議白沉歡少年英才或可培養為下一任掌門。

師尊遠眺雲海,沉默不語,而後召見白沉歡。

師尊說:“我已把我畢生所學傳授與你。沉歡,對于将來,你有何打算?”

白沉歡道:“我想去京城。”

師尊問:“去京城作甚?”

白沉歡道:“見故人,做明衛。”

師尊默然,“可是九皇子裴玉?”

白沉歡道:“正是。”

師尊問:“非去不可?”

白沉歡答:“已出言,當守信。”

師尊望星辰,久久不語,而後長嘆,道:“星之光輝再甚,伏于明月下,亦盡掩之。可惜啊,可惜。”

白沉歡低頭不語。

師尊不忍,又道:“罷罷。你命有此劫。是否安然度過,看日後造化吧!”

說完,轉身便走。

布袍翻飛,風雲詭谲。

再見到裴玉時,窗外的海棠花正開得繁盛。白沉歡立于窗下,面容沉靜,心潮波動。

有着師尊的名帖,進入皇宮不費周折,本以為會立即見到心心念念的那個人,誰知宮中侍衛告知裴玉跟随一衆皇子前往南山祈福,要再過一個時辰才能回來。

白沉歡無奈,只能在偏殿等待。

眼見着一個時辰已經過去,可依然不見裴玉蹤影,白沉歡有些沉不住氣了,勞煩侍衛再去打聽。

過了一會侍衛回來,說九殿下自南山回來後就去了太子殿下那裏。

白沉歡便問他們是否說明是自己到來。

侍衛回答說已經告知,只是九殿下正與秦夫人閑談,只應了聲便罷。

秦自若雖然還未正式嫁予裴瑾,但衆人皆知她是太子殿下的人了,所以尊稱她為夫人。然而盡管如此,裴玉依然對她難以割舍,就算知道他來了,依然選擇陪伴在她身側,哪怕只一刻。白沉歡想着,心裏便有點酸。

茶已續了好幾盞,早已經沒了味道。一開始的熱情也在等待中漸漸冷卻。白沉歡看着漸漸西沉的落日,緩緩道:“既然殿下忙,那我明日再來吧!”

說着,便往外走。

只是一只腳剛跨過門檻就又頓了下來,因為廊道裏,一身暗底雲紋墨綠錦衣的裴玉正直直走來。

一年不見,裴玉的身量又高了,面容也長開了些,少了清稚,多了沉穩。那時的陰郁也全然不見了,他的眉不再像是蓄滿心事微微蹙着,而是舒展着,煥發着自信的神采。白皙的面龐上揚着春風笑意,只是那雙眸子依然深邃,讓人琢磨不透。

白沉歡看着裴玉越走越近,無端的覺得陌生。

這樣一個氣勢昂然的人,真的是去年與自己同榻的裴玉嗎?

他意識到,在這分開的一年間,他錯過了很多事情。

“沉歡,你怎麽來了?”在他的出神間,裴玉已邊拉着他往裏走,邊詢問了。

手被握住,白沉歡心一緊,然後不露痕跡的掙脫開,笑道:“師兄,我是來給你當明衛的。”

裴玉愣住了。

白沉歡拿出師尊的信函,遞給裴玉,道:“我說的是真的。”

裴玉仔細看了遍信上的內容,卻依然難以置信的望着白沉歡,道:“可是,我聽了那麽多傳聞,你現在已經名動天下了,你有着大好前程,為何還要跑來我這裏?”

因為我說過,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的。白沉歡心裏浮現出這句話,然而嘴上卻說的是,“我要言而有信啊。”

等到确認這事千真萬确,裴玉興奮極了,直呼“太好了太好了”。

白沉歡聽着這話,心想裴玉還是為自己能留在他身邊高興的,所以他也咧開嘴開心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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