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少年燕銜光

少年燕銜光

比起成年後的燕銜光，這個時候被人狠狠踩在地上，不停挨打的燕銜光瘦瘦小小，臉上沾滿了污泥，唯獨那雙眼睛亮得驚人，滿是不服輸的倔強和仇恨。

“這個家夥居然敢這麽看我們！”果然有人也看到了燕銜光的眼神，只覺被嚴重挑釁，勃然大怒。

這個身材強健，一看就是這個小團體首領的男孩朝兩邊吩咐，“你們把他翻過來，我今天就要挖了他的眼睛！看他以後還能不能來丙區偷看！”

孔蓁蓁眉頭緊皺，那個男孩年紀不大，但說到要挖人眼睛這種事時，卻半點都不害怕和緊張。周圍人也全都是一副習以為常的模樣。甚至有人臉上還流露出躍躍欲試的興趣。

她指尖下意識一動，想要施法将燕銜光救出來。然而，沖着那些魔族孩童去的仙術在落到他們身上時，卻如同遇上太陽的露水，一下子化為淺霧消散了。

見狀，孔蓁蓁忽然反應過來，這是洞真古鏡回溯的時光，她作為一個旁觀者，并不能參與其中。

孔蓁蓁施法失敗的那點功夫裏，圍着燕銜光的幾人已經停下拳打腳踢的動作，一人一邊壓着他的四肢，動作粗暴地将他扯起來，翻個身又狠狠朝地上掼去。

所有人都沒想到，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臉色慘白，額頭上挂滿汗珠的燕銜光居然會趁着四人松手将他往地上砸的那一瞬間，從地上猛地爬起來往外沖去。

“攔住他！”

燕銜光畢竟受了傷，雖然趁衆人不備，往前逃了一段，但很快就被人追上，從後面抓住他的衣服。

孔蓁蓁心裏一下子吊了起來。然而下一刻，那個跑得最快，抓住燕銜光衣服的魔族男孩慘叫一聲，抱着鮮血淋漓的手腕蹲了下來。

其他人紛紛停下腳步，朝着那個魔族男孩圍過去。這麽一眨眼的功夫，燕銜光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小巷裏了。

領頭的首領一邊從身上掏出藥粉撒在男孩的斷腕上，一邊吩咐其他人去通知長輩。做完這一切後，他才開口問道：“剛才發生了什麽，那個賤民做了什麽？！”

斷手的男孩緊緊抓住手腕，狠狠道：“那個賤民不知道在哪裏藏了一塊刀片！我抓住他衣服的時候，他直接朝我手腕砍下來！”

“這個仇我一定要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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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魔族男孩放下的狠話，孔蓁蓁沒有聽到。早在燕銜光趁機離開之時，她就追了上去。她跟在燕銜光身後，看他在巷子裏七繞八繞，一停不停地跑着，跑出房屋整齊高大的丙區，進了滿地污垢，淌着黑色污水，堆滿垃圾、雜物，所有房屋矮矮斜斜，狹窄破爛的另一個城區。

他最終在一條昏暗的小巷裏停下來，警覺地張望了一下四周，推開巷尾的一道矮門。

作為過去的旁觀者，孔蓁蓁沒有半點阻礙，也沒有驚動任何人，跟着燕銜光進了屋。

孔蓁蓁認識的燕銜光，很有條理，喜好整潔。她原以為這棟屋子雖然外表看上去破爛髒亂，但裏面應該被收拾得很整齊。

出乎她意料，屋子裏面和外面看着一樣亂。燕銜光熟門熟路地從堆在一起的雜物中翻出一盒藥粉，脫了衣服，小心翼翼把藥粉往背上的傷口撒去。

孔蓁蓁這才發現，燕銜光背後有條很長的傷口，從左肩一直斜着延伸到右腰。經過剛才那一番拳打腳踢，這道傷口已經裂開，她甚至能夠看到翻開的皮肉下的骨頭，只是燕銜光穿的衣服太髒，才會連滲出來的血色都看不清。

因為看不到後背，燕銜光撒藥粉時漏了一些出來。他下意識眉頭緊鎖，心疼地把藥粉用手指搓起來，撒到其他傷口上。

那點混了泥的藥粉撒完之後，他把藥粉盒子重新塞回去，全然不顧其他傷的存在。

燕銜光手上還留着剛才斷手時沾到的血跡。孔蓁蓁看着他面無表情将被打錯位的小腿骨扳正，心裏複雜不已。

剛剛處理好腿上的傷，燕銜光動作忽然一頓。随後他一咕嚕從地上翻起來，以極快的速度推開牆角堆着的東西，從那個小洞中鑽了出去。

幾乎是燕銜光有所動作的同時，孔蓁蓁察覺到一名與此地格格不入的天魔朝着這棟屋子飛來。

對方在屋子前停了一下，神識一掃，毫不猶豫朝着燕銜光跑掉的方向追去。

孔蓁蓁着急，連忙緊随其後跟上去。

與仙族相似，魔族力量也是劃分為四個等級，分別是天魔、魔君、魔尊、魔主。與仙族不同的是，魔族在天魔之下，還有一個被認為是殘次品的玄魔。

以燕銜光目前的修為，怎麽可能對付得了那個天魔。

果不其然，孔蓁蓁眼睜睜看着那名男性天魔在一條小巷裏把燕銜光逮住。

“區區玄魔，膽子不小，竟然敢傷我侄子。”身材高大健壯的青年掐着瘦弱孩童的脖子，像提小雞崽一樣将他一把提到自己面前，語氣狠辣。

燕銜光雙手扒着掐住他脖子的手，做出死命掙紮的姿态，卻在青年放松警惕之時，猛地一腳踹在對方喉嚨上。

對方吃痛，下意識松手捂住脖子。燕銜光一落地，借着低微的修為拼命往前沖。只要沖出巷口就可以了。

反應過來的青年暴怒，一拳朝正往前沖的瘦弱孩童打去。拳風直沖到對方後背，将人撞老遠。

燕銜光哇地吐出一口血，卻還是撐着想要爬起來。他聽着身後逐漸靠近的腳步聲，四肢并用，努力挪動着身體往前爬去。然而在地上扭動的身體被人一腳狠狠踩住。

青年摸了摸喉結，扭了扭脖子，目露兇光，施展法術，腳下用力一碾。

孔蓁蓁只聽到咔噠一聲，情不自禁皺緊了眉。燕銜光的小腿骨被踩斷了！

“想要去玄兵衙求助？”青年俯下身，聲音狠辣。玄魔在整個魔族都被認為是最低等、最下賤的一類魔。他們唯一的用處就是被派上戰場，成為低等的玄魔兵。由于他們這個用處，唯一會保護玄魔的就是玄兵衙了。

燕銜光沒有說話，只是死死咬着嘴唇，忍着背上和腿上的痛，努力想要朝巷口挪過去。

青年見狀，冷笑一聲，一把提起燕銜光，“不是想去玄兵衙嗎？我這就送你過去。”

說話間，青年已經把燕銜光帶到了巷口。巷口對面就是玄兵衙的大堂，兩名中年男子正坐在桌後說話。

青年将燕銜光用力扔到地上，不等他往前跑，就一腳踩住他，随後一拳又一拳狠狠砸在燕銜光身上。

“不是想去玄兵衙求助嗎？去啊！玄兵衙就在對面，你看他們會不會來救你啊！”

原本就裂開的傷口此刻早已血肉模糊，五髒六腑被打得擠作一團，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在痛。燕銜光早已忍不住慘叫起來，凄厲的叫聲引來玄兵衙那兩名值班玄魔的注意。他渴望對方會出來救他。

然而當燕銜光與那兩人對上視線時，一瞬間陷入絕望之中。

“沒有人會來救你的！我今天就要好好教訓教訓你，将你打成肉泥，然後扔到臭水溝裏喂魔鼠！”青年天魔臉上顯出興奮之色，眼中嗜血的光芒越來越盛。

他想活着，他想活着。燕銜光一遍遍重複着心裏想要活下去的念頭，試圖想辦法拯救自己。但随着神智逐漸模糊，他越來越感到絕望。

他不想死，他想活下去！

模模糊糊之中，燕銜光看到有個女人站在不遠處，對方臉上的焦急擔憂讓他仿佛看到了曙光。

他用盡力氣，發出微弱的聲音，“救我——救我——”

孔蓁蓁一開始覺得燕銜光好好地活到了未來，肯定有人在這個時候救了他。随着對方再度抓住燕銜光，故意戲弄他，将他帶到巷口，孔蓁蓁心裏急迫不已，卻礙于自己旁觀者的身份，只能一遍遍期望轉機到來。

眼看着燕銜光氣息微弱，随時都會喪命，孔蓁蓁忽然聽到燕銜光朝着她所在的方向低聲呢喃。

他能看到自己？

這個念頭只在孔蓁蓁心中轉了一轉，就被她施法的動作打斷。

孔蓁蓁只是抱着試一試的心态，但發射出去的仙力卻正中那名天魔的心髒。

她與玄嵊同為大尊修為，打鬥之時勢均力敵，然而對付一個天魔，再輕松不過。毫無防備之下，那個天魔直愣愣倒了下去，臉上還保持着殺人的殘忍快樂。

燕銜光睜開眼的第一件事，就是調整好姿态，做好逃跑的準備。然後，他才有功夫打量自己周圍的情況。

居然是在他住處！也是這個時候，他才發現自己身上的傷居然差不多都快好了。

怎麽回事？是之前那個女人救了他嗎？

趁着燕銜光昏睡之時，收拾了那個天魔屍體以及更改了玄兵衙裏兩個玄魔記憶的孔蓁蓁一回來，就見到燕銜光已經醒了。

她下意識想喊出燕銜光的名字，說了一個燕字後察覺到不對，直接省了名字道：“你怎麽起來了？”

脫離危險後，燕銜光看向孔蓁蓁的眼中帶上幾分警惕，“是你救了我？你是什麽人？你怎麽知道我住在這裏？”他一連問了三個問題，頗有些咄咄逼人。

“是我救了你。我只是個普通人。知道你住在這裏，是因為我之前恰好見過你回來。”孔蓁蓁說完，将手中的食物遞給燕銜光，“我對你沒有惡意。”

燕銜光盯了孔蓁蓁一會兒，臉上的警惕才慢慢消失。他接過孔蓁蓁給的食物，沉默地道了聲謝謝。

然而實際上，孔蓁蓁剛才那番話在燕銜光看來漏洞百出，不僅沒有降低他的警戒之心，反倒讓他再度提高了警惕。

這個女人看上去不像普通魔族，身上沒有血的味道，更像是那些被嬌生慣養、好好保護起來的女魔。她給自己用的傷藥一看就不簡單，至少比他偷到的天魔用的藥粉效果要好上許多。

一個最差也是屬于魔君的女魔獨自出現在玄區這種最肮髒下賤的地方。

燕銜光吃着東西，心裏漸漸有了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