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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4
五年後,申城。
七月流火,蟬鳴樹梢,五點半的早晨,陽光溫暖的恰到好處。
一大一小的身影并列跑過梧桐樹下,向餘康路盡頭跑去。
“旁邊那個是那孩子的爸爸?眼睛真像。”提着鳥籠的老人望着漸行漸遠的大小身影猜測。
“多半是。”杵着拐杖的同夥答,渾濁的眼睛透着欣賞。
等一大一小徹底從視野裏消失,拐杖老人扯扯嘴角,拐杖尖砸地,摸着胡須斬釘截鐵道:“這小孩未來不能差。”
提鳥籠的老人沖着鳥籠吹口哨,随後乜斜好友悠悠道:“用你說?孩子來這晨跑能有半年了吧?大早上的,一般人家小孩別說出來跑步,起床都在少數。”
古色鳥籠裏的凱裏畫眉抖翅,沖着老人啼鳴響應。
老人回眸,嘴角向兩邊延伸,像是逗小孩似的,又和凱裏畫眉互動幾回合。
拐杖老人努嘴,似乎嘴角上沾了什麽東西,總讓他不舒服。
只是嘴角各個方向使勁都不舒服,索性不管,扭頭望向他專心致志逗鳥的老夥伴,眼角帶着神氣道:“所以說你整天就知道玩鳥,周圍事物觀察都不仔細。”
拐杖尖指向父子倆消失的方向,“你注意一下時間,小孩是不是比平常晚了點?而他今天跑步速度明顯比平常快一點——啧,這說明什麽,說明他有時間概念,他對自己生活有有安排、有掌控。”拐杖老人昂首一副欣慰的模樣。
逗鳥老人淡淡回道:“哦。”繼續逗鳥。
拐杖老人瞪眼歪嘴,氣了。
太不捧場了。
遠行的俞毅行和俞榮兒跑過餘康路後,身後事便與他們無關了。
俞榮兒雙腿始終保持同樣的速度、力道、角度,雙臂緊貼身側勻速擺動,目光直視前方。
和諧跑步聲中,俞毅行餘光看向老幺。
齊劉海短直發型,鬓角伸出尖角,精致五官,藍白色運動衫完美契合她的身材。
她像是精品屋櫥櫃中央的人偶,完美無瑕,高級亦昂貴。
俞毅行突然放慢了腳步,直至停止。
俞榮兒随他,停下腳步。
一股熱意從腳底湧上,帶來絲絲酥麻,感受身體肌肉和平常不同的顫動,待氣息平穩後,她擡頭,黑白分明眸子望向俞毅行。
白瓷般潔淨的小臉紅潤有光澤,配上中性打扮,雌雄莫辯。
“你每天這樣跑全程?”俞毅行低頭直視俞榮兒。
“不。”俞榮兒微張嘴,黑黝黝的眼睛平靜無波地與俞毅行對視。
如果剛才不是兩人一起跑的,俞毅行甚至看不出老幺跑過。
從頭到腳一絲不茍,沒有絲毫淩亂,宛如上一秒剛出門。
“不吃力?”俞毅行單眉輕上揚,再問。
俞榮兒聲音有點散,“吃力——”
她收回下巴,極目遠眺前方,吞吐道:“但力氣還有。”順着話語她活動手腳,原地小踩幾步。
“為了等爸爸一起跑步,時間比平常晚了,待會它們就不在了。”餘音在空氣中飄蕩,俞榮兒起步,率先跑了出去。
他們?
俞毅行懷揣疑問,擡腿跟上。
直到轉過一處斑駁青苔牆角,俞毅行看到讓他嘴角一抽的一幕——
海拔不到一米二的小孩,身處四條瘋狂擺動尾巴、卻不敢靠近的黑色雜狗中央,頗有氣勢。
她不緩不急地從兜裏掏出小布袋,解開系扣。
裏面是蒜瓣。
小手慢條斯理地托着布袋,将蒜瓣均勻抖落地板,分成四份。
黑狗們沒有火急火燎舔食,一雙雙黑珠子發光,鎖住小孩輪廓高頻率搖臀擺尾。
沒有一只吠叫。
俞榮兒平靜地望着它們,揮手——
四只黑狗立馬各就各位,低頭,訓練有序地舔食各自份的蒜瓣。
一舔就沒。
蒜瓣不多。
“我要回家了。”俞榮兒對黑狗們說,而後轉身,對旁觀全程的俞毅行說:“我們可以回家了。”
俞毅行看到四條黑狗在老幺道別後,分別向四處竄。
餘光收回俞榮兒身上,自家老幺俨然某小幫派頭領架勢。
俞毅行微扭動脖子,低頭看向他花了很多心血,卻很少時間陪伴的“兒子”,心頭湧上奇異的滋味。
他計劃中成長的“兒子”,很陌生呢。
嗓子幾分幹澀,俞毅行微微點頭,兩人再次慢跑起來。
只是不同先前無言地跑步,俞毅行主動和俞榮兒說話。
“怎麽認識那幾條狗的呢?”
迎面的風蕩着男人的聲音向後,俞榮兒過了幾秒才回答,“以前只有一條大狗,每天跑步都能看到。
“後來多了它們。
“過幾天大狗不在了,我就每次跑步時喂點吃的給它們。”
時間讓小黑狗們長成大黑狗。
俞榮兒言簡意赅,鼻息粗壯微許。
照顧小孩的肺活量,俞毅行放慢速度,繼續問:“每天喂蒜?”
“嗯,吃蒜增強身體抵抗力,所以它們健康長大了。”俞榮兒黑而明亮的眼睛直直盯着前方,眼也不眨地說。
只是喂蒜,小奶狗也沒法長大吧,并且和老幺有這樣默契的互動。
俞毅行委婉地表達心中想法。
對于老幺和黑狗們奇妙的交情,他是有幾分興趣的。
“有其他人喂吧。”前方有碎石,俞榮兒增大步子,越過,她始終保持着昂首挺胸的姿态,同時口中不忘回答父親的疑問。
至于黑狗們為什麽會和她建立這樣的互動,俞榮兒答:“習慣了。”
道邊早餐鋪子支起來,食物的香氣幽幽鑽進來往行人鼻腔。
俞毅行将清晨的申城街道落入眼底,深吸一口氣,問關于黑狗們的最後一個問題,“你沒有想過養它們嗎?”老幺是個看不透、不主動的孩子,他只能提問。
只要老幺願意,家裏完全可以負擔起四條狗的食量,讓何素珍投喂,甚至是養着。
許久,俞榮兒回道:“它們并沒有想要我養。”
遠處傳來雞鳴,“我也沒想養它們。”
街邊樓上居民窗戶打開,水龍頭嘩嘩流水聲傳出,“這樣剛剛好。”
風兒輕飄飄刮散老幺的話,兩人隔得不遠,俞毅行隐隐察覺到他和老幺有距離。
她和尋常孩童不一樣。
和他小時候不一樣。
俞毅行喉頭一哽。
迎面有挑着擔子的菜販經過,面對一身運動衣着晨跑的城市父子,臉上露出羨慕神情。
工程師不如劃鳝絲,造導彈不如賣茶葉蛋。
菜販在心裏大聲打氣,挺直了腰背。
卻在即将挨近這一大一小時,下巴微縮,身形也向旁側靠,唯恐不夠幹淨的他污染了這對“父子”。
俞榮兒和俞毅行的神情同出一轍,他們只是直直望着前方,堅定而穩定地邁出下一步。
優渥的生活都是有付出的。
…………
歷時半小時之餘的跑步結束,短短的陪跑中,俞毅行有些新想法。
當一大一小站在家門口時,他問俞榮兒,“你希望我回申城做生意嗎?或者說,經常在家裏。”
俞毅行的合作夥伴若是聽到此話,必定豎起全身汗毛,瞪大警惕的眼睛——
鵬城有名工作狂,一個月三十天能坐三十一天飛機的人,居然想回家了?!
雖然談不上三過家門而不入,但俞毅行的确甚少停留家中,妻子去世後,他的生命似乎只在商場上綻放。
以至于商業來往中,曾有香江女商人,看中他事業有成,保養得體,身邊也沒有亂七八糟的花花草草,便暗吐芳心。
最後卻得知對方有五個孩子,怎麽也不肯相信。
怎麽突然想歸家了?
累了嗎?
俞毅行埋頭看向老幺。
她的頭頂是柔軟的黑發,短短的黑發遮不住順時針生長的發旋,這麽小的孩子,是俞家未來的頂梁柱。
他一錘定音的。
俞毅行垂容。
他不覺得自己累到需要回避風港休息,當生命中喪失很多重要的人之後,他多出了很多精力,讓他永遠精神充沛。
他只是突然意識到,他的孩子長大了,長得太快,他再不看就再也看不到了。
對此,俞榮兒掏出挂在脖子上的鑰匙,插.入鎖孔,後腦勺留給俞毅行,淡淡道:“你自己決定。”
沒有驚訝,更無驚喜。
轉動鑰匙,咔嚓一聲,門開了。
俞家何素珍在廚房忙碌,俞慧君在房間裏用功,俞平俞安、俞希子還在睡覺。
半年來俞榮兒此時都是面對這同樣的場面。
只是偶爾,俞毅行會在家,但宛若借宿的過客,夜晚借用床鋪,白日裏出門匆匆而去。
拔出鑰匙,進屋,将手上的鑰匙放入玄關櫃臺的小抽屜裏,脫鞋換鞋,俞榮兒動作行雲流水。
廚房裏的何素珍聽見聲響,一如往日的走出來,手上端着微波爐加熱的牛奶。
她先是沖俞榮兒身後的俞毅行笑笑,然後将牛奶端給俞榮兒,“溫度剛剛好。”
無論俞榮兒什麽時候回來,何素珍都能端出溫度恰好的牛奶。
用心至極。
俞榮兒接過,仰頭一口氣喝完。
咕嚕聲從小嗓門洩出,晨光之下,孩童喝奶的畫面染上暖意,幾分可愛。
何素珍望此眼中帶笑,輕聲喊住,“慢點,不急。”
“阿姨,喝完了,我洗澡學習。”俞榮兒伸手遞回杯子,身姿挺立朝向何素珍說。
俞毅行在老幺臉上捕捉到她今天第一抹笑意,極淺,稍縱即逝。
男人下颚微微緊收,撇開眼,低頭換鞋。
俞榮兒不再和俞毅行招呼,回房。
書法、閱讀、外語,網球、乒乓球,這都是俞毅行對俞家未來頂梁柱的安排,絕對的精英教育。
六歲的俞榮兒沒有上過幼稚園,皆由俞毅行聘請老師進行私教。
或許正是因為有名師教育,他才能從家庭教育中脫身。
何素珍目送俞榮兒回房,手上捧着杯沿沾有奶漬的杯子,站在原地。
內心交戰後,何素珍看向俞家男主人,語氣含着期盼,“先生打算讓老幺上學嗎?讀一年級?”目光誠懇。
俞毅行頓住,目光投向從老幺出生後便在家中工作的何素珍。
“或許這樣的話我說不合适,但老幺是我唯一從嬰兒養到大的孩子,先生,我太明白老幺吃的苦比其他孩子多。”
何素珍捧杯的手,由單手變為雙手,舌頭開始不聽使喚,“沒有誰家孩子這麽養的,從娘胎出來就只學不玩,先生你也覺得老幺踏實成熟的不像小孩吧?
“為什麽?因為她都是和大人在一起,她沒有跟小孩玩過,不知道小孩是什麽樣的!”尾音急促而拔高。
俞毅行定定望着何素珍,抿唇。
何素珍咽口水,勇敢和俞毅行對視,繼續道:“我理解先生要将老幺培養出來,但把老幺送到學校去也一樣,那裏也有老師,而且有同齡人,老幺還能學會與人打交道。”
俞榮兒很少主動與人溝通。
何素珍始終覺得是因為她接觸的人太少了,俞毅行給她畫了個圈子,她果真自始至終待在裏面。
不知何時,俞慧君也出現在客廳,何素珍說完後,她朝俞毅行打手勢——
老幺該上學了。
十九歲的花季少女,尖溜的下巴,堪比天空澄清的眸子镌刻白皙臉上。
俞家第一朵金花出落得嬌豔欲滴。
俞毅行望着大女兒和何素珍,緩緩點頭。
他本就打算送俞榮兒上學,這也是他這次回來的目的。
都市西南區初江初級小學,解放前着名教會小學,如今申城幾所貴族小學之一,俞毅行打算将俞榮兒送往那裏。
他回來,是因為他要給初江小學投資,給老幺開後門。
盡管初江小學培育的孩子德智體美已為卓越,但俞毅行對俞榮兒的要求更高。
他需要取得學校的配合,投資,無疑是最佳途徑。
這些話,男人都沒有說。
而得到首肯的何素珍和俞慧君,露出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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